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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妥协与怀疑

    周尘邀请明人倦在会客厅坐下,等着果酒上桌后,才和明人倦正式说话。

    “您来到这里,为的难道就是一个子虚乌有的谣言吗?”周尘可笑的摊开手心,掂了掂手面上的空气。

    “是明人郁亲口告诉我的。”明人倦眯着眼睛:“他说云山家主在打听羊皮卷残卷。”

    “任何人都有好奇心。”周尘抿了一口酒水,然后接着说:“我叫您一声大人,不是说您就可以否定我的好奇心。”

    “是好奇心,还是鬼胎作祟,家主要比我清楚。”明人倦皱起眉头,语气里尽是不耐烦。

    而周尘却不慌不忙的翘起腿,悠闲地喝着酒:“那您尽管查好了。”

    能让周尘这样悠然自得的原因,就是因为他已经见过千语了,告诉他了发生的事。

    千语恼火的看着周尘,却又不知道当下责备他疏忽放松有什么意义。

    同时周尘担心千语的安危,就劝千语去腹地的云山学院躲一阵时间,可千语并不想去腹地,并执意要让周尘归还反羊皮卷。

    这让周尘很不舒服,明显千语丧失了对周尘的信任,认为周尘根本做不好这件事。

    但如今的周尘的确脱不开身,明人倦一定会怀疑他,也一定不会放弃找云山家族茬的机会,周尘现在不可能说离开迩周,就离开这里。

    “既然如此,你就把反羊皮卷交给我就是了。”千语伸出手,希望周尘再把反羊皮卷双手奉还给他。

    可周尘却有一些犹豫,他望着千语,试探着问千语是不是信不过他。

    千语冷笑一声,道:“当然了。”

    “我是周尘,所有人都知道,云山家族的人诚善为尊……”周尘还没有说完,就被千语打断了:“没错,可惜你要手段没手段要力气没力气,释放一次力量流几乎可以要了你的命不是吗?我真不知道丰碑人为什么要我信任你……”千语蹲下身,一把就将周尘靴子里的反羊皮卷抽了出来:“你已经不是过去的周尘了,我也不是过去的千语,寄希望于他人,还不如自己试一试。”

    “你要干什么?”周尘听到千语的话,瞬间紧张起来,千语看来是要铤而走险了。

    “你可以救世,我也可以,英雄说的是人,每个人都可以是英雄。”千语把反羊皮卷又用布包着,放到了自己怀里。

    周尘望着千语,心中五味杂陈,他却没有任何办法阻止千语,因为千语说的每句话都是实话,周尘做不到的事要比他能做的事多太多,他更不能去阻止千语去做英雄。

    “我也是一个丰碑人,我带着徽章。”千语将手在衣服上擦了擦,然后拉着徽章给周尘看:“坚韧的灵魂是吾剑,丰碑的伤痕是吾荣耀。”

    周尘将目光从那头雄狮上移开,再次对上了千语的眼睛,却已经找不到过去千语目光里的东西了。

    那些纯粹又稚嫩的胆怯和谨慎,再说出丰碑人的誓言时消失殆尽,现在他的目光就如同一头雄狮。

    周尘失望的往万晴宫殿赶了,他明白自己帮不了千语,他让千语大失所望,也不再是过去的那个英雄,周尘必须承认,过去的荣光早就消失殆尽了。

    他坐在沙发上,看着明人家族的人翻箱倒柜的在万晴宫殿撒野,却无动于衷。

    周尘身在云山家族的家主位置上,他不能把危险带给家族,也不能为家族树敌。因此,在看着千语的马朝码头赶去时,周尘没有追过去,没有一时冲动,要和他同行。

    不是那个一意孤行要去城门城区对战铎城城兵的周尘,不是非要去查清漆冥家族和云山家族矛盾的周尘,不是跨过东北大陆不顾生死也要往淹都去的周尘,不是那个不达到目的不罢休的周尘了,他是周尘·云山,永远都是。

    或许在他沉默的坐在这里,望着来来回回的人影时,他会想念周译添,会想念周翎,米娜,他能明白这些曾经存在过的人,是如何一点一点控制自己的,尤其是自己的父亲。

    或许他现在已经开始理解父亲了。

    明人倦知道手下什么都没有找到后,恭恭敬敬的给周尘道了歉,并留下了一些人帮助云山家族整理万晴宫殿。

    而周尘也没有纠缠,顺着明人倦的话,便接受了道歉。

    他只是站在大门口,烧着烟草,默默的呼出烟雾。

    “还有没多久,又要去帝城岛了。”周期走到周尘身边说话:“总觉得这一年过得很快。”

    周尘却笑了笑,反问:“我怎么觉得慢呢?”

    “因为你在等待。”周期拍了拍周尘的肩膀,似乎很了解周尘的挑了挑眉,示意周尘,自己知道他在想什么。

    不过真的让周期说中了。

    周尘的确是在等待,等待故人,等待未来。

    他给绻涟写信,却从没有收到过回信。

    周尘只知道绻涟的日子不好过,他却不知道绻涟是在哪里把周尘的信看完的。

    因为同牢房的女人嫌绻涟瘦弱又满脸冷相,就把她关在了茅房中,信纸绻涟小心翼翼的揣在内衣里,她借着月色把信读完,才明白东陆节时,迩周发生了什么大事。

    这对于绻涟来说,的确是大事,那几十亩烟草地的钱,是她觉得,这辈子都不可能见到的数字,而周尘也只是拈一粒尘埃罢了。

    她缩在比较干净的角落,叹着气,抬起头,望着月。

    这已经是第二年了,她何时才能顺顺利利离开这里呢?

    “雾台姑娘!”

    门外的胖女人又开始大吼大叫,她扔掉用来别着门把手的木棍,一脚把门踹开,一双如同深林中狩猎野猪一样的眼睛落在绻涟身上,绻涟却也胆寒了一下。

    女人抓着绻涟的头发把她拖拽了出来,让她看自己的墨水为什么都被用完了。

    “你这该死的小蹄子是不是偷吃了?!”

    “我怎么可能吃墨水……”绻涟的回答声音很细很低,她没有多少力气,去一边挣扎一边辩论。好像她只是在说给自己、解释给自己听罢了,提醒自己不是她们口中的贱人、饿死鬼、懦夫。

    “那这去哪了?”女人指着自己的墨盒,气哄哄的叫其他两个人按住绻涟:“没有墨水,老规矩就是放血!”

    女人用她藏在头发里的发卡剌开了绻涟伤痕累累的小臂,皮开rou绽,绻涟却没有动弹半点,连抖不带抖一下。

    她司空见惯习以为常,痛是家常便饭,真正的痛,是她握着周尘的信纸,却只能在铁窗里看月亮时的心脏。

    那就像是一把利剑,插入她的心口,鲜血直流,rou筋破裂。

    而这也只是绻涟的感受,监狱里并不可能会让犯人手握利剑,她没有死的权利,可有些人,却没有生的权利。

    日子如梭过无影,白驹过隙,周尘坐着游船再次扬帆起航,前往了帝城岛。

    路上遇到了内海海盗,周尘唯一能做的就是束手就擒,可辰捷非要奋力一搏,他用船上近百人的城兵性命,守住了贡品。

    “你要知道你这一趟走是为了什么,如果东西都被抢了,我们就只能折返,重新收税,到那时候,我们的敌人就是迩周城的人。”

    辰捷的话并不是没有道理。

    只是周尘没有表态,和辰捷纠缠毫无意义。

    这次迪拉没有来迎接周尘,雀宫也没有过去热闹,只是普通规格的宫宴罢了。

    宫宴上周尘又一次见到了明人倦,二人好似不计前嫌的还能畅谈,只有周尘知道,他有多紧张,和老狐狸说话喝酒。

    也只有明人倦知道,他有多狐疑,和眼前这个不简单的年轻人推拉牵扯,是否有益。

    最后是迪拉把周尘救走了。

    在信里,周尘告诉绻涟,他前往帝城岛时,所吹的海风带来的放松和自由全都消失殆尽,剩下的只有不安,和朝不保夕的绝望。

    因为似乎要开始战争了,如若真如迪拉所说,南陆乌太后倒台,盛德重新继位。

    盛德要是有战争的野心,自南向北,斯伯捷大陆将再无宁日。

    当证据之剑回到南陆时,太后看似再次抚平了家族内斗,可她根本不知道,丽莎怀孕后,就开始继续和她的兄弟收买其他家族,暗自结合兵队,调遣发兵,杀死了乌氏军领,又放火烧了太后的寝宫,整个王宫都倒塌了下来,才算罢休。

    整个南陆都知道那一夜发生了什么,唯独盛德不知道。

    因为他喝醉了酒就在呼呼睡大觉,所有部署,都是丽莎和她弟弟查理在统筹,最后天亮的时候,盛德就看见丽莎抱着孩子站在王宫外的池塘边,她笑着朝自己招手,让自己走过去。

    门口没有侍卫,没有把守,只有凉风和刚冒出来的绿芽。

    春天来了,姗姗而来。

    盛德不敢置信的看着丽莎,他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自己的王妃做的,在自己喝酒的时候,她能做这么多事。

    如今他穿上王衣,带上王冠,就是南陆王,身边的人就是王后,怀里的就是他的王储,看似他已经圆满了。

    敌对的乌氏彻底破碎,乌太后消失,乌氏能够继承家主之位的,只剩下乌太后的表侄,一个十岁的孩子——乌念陈。

    已经是拐了弯的亲眷,他与乌太后也只见过两三面罢了,平日里也只懂玩弹弓,根本不知道如何管理家族,就连找的愿意效忠乌氏家族的术士副手,也只是个半吊子,不姓多尔,也不姓谢,更不姓德兰。

    盛德正式继位,他就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场梦一般,可他如今已经真切的坐在了王座上。

    为了完成勒沃遗志,科查吟上表,请求盛德北上,一雪前耻,为先王报仇。

    这自然是盛德想要做的事,他兴高采烈的颁布了自己第一道王旨:一雪耻辱,勇冠全陆!

    然而这样气势磅礴的话,却被人传的不亦乐乎,尤其是一雪耻辱四个字,有人私下说,让盛德先将自己的绿帽子给摘掉。

    隔墙有耳,并没有过多久,盛德就听说了这件事。

    而出兵迫在眉睫,他每日都要处理军务,以及整点南陆军,他不想在这种时候出差错,询问科查吟,科查吟也说此事不可大张旗鼓的查。

    盛德对丽莎的态度也一日不如一日,他越来越怀疑这个美人的用心,她的野心犹如吞象毒蛇,她又是帮盛德东山再起,又是生下王储,她究竟是为了稳固自己的王后之位,还是为了像乌太后一样,在盛德他自己的王位上坐一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