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回 京城四少初入仕 前世朋辈落凡尘
卯时三刻,都邑朝堂,满朝文武百官陆陆续续持象笏上朝。 这是子懿第一次随明岳早朝。正值弱冠之年的他,迈出仕途生涯的第一步。晨雨洗刷过的十尺高墙壁垒,诉说着宫廷的森严与禁锢。他不禁感慨,百年后的人间光景,竟然与从前的绿林乡野截然不同。 行至长廊往左拐,子懿抬头便看见右侧迎面而至的三人,祁鄢、公子吕和公孙阏。明岳见之,恭敬作揖侯安,子懿随父作揖,“祁大人!公孙大人!” “尉大人有礼了!”祁鄢恭敬回曰,微笑,“世子初出为士,后生可畏啊!哈哈!” 明岳回曰:“犬子年少不懂事,还望祁大人多加指点!” 公子吕一旁小声严肃,“还不快见过尉大人!” 公孙阏目无表情,作揖回曰:“子都见过尉大人!子珮兄!”抬头遇见子懿的注视,只觉熟悉,却又陌生。 子懿重新审视眼前人,公孙阏还是和往常一般骄横无礼、目中无人。不过,识别三日,他的尖细的眉宇之间,透出几分沉稳。 “子都兄有礼!”子懿恭敬回曰。 “公孙大人!尉大人!请!”祁鄢邀两人一同前行,子懿、子都随后。少顷,殿前到步。大王子寤生、二王子叔段二人立于右侧,诸臣朝前侯安两位王子,子懿子附和之。没想到,曾经恣意京城的无羁少年,现如今齐聚朝堂,由此开始了伴随他们一生的君臣之路。 早朝启,武公从殿内左出,众臣齐下跪作揖,侯安对曰:“臣等参见大王,大王万寿无疆!”武公答:“众爱卿免礼!” 礼落,宫人宣旨,“宣大夫祁鄢、关其思、尉明岳觐见!”祁鄢、其思、明岳左而出,一同朝前跪拜领旨,“臣听旨!” “祁鄢、关其思郐邑引商有功,赐黄金百两,薄缎各五匹,翡翠各一对!” “臣等叩谢王恩!”祁鄢、关其思再拜。 “尉明岳推行商策有功,赐黄金百两,凉缎三匹,玛瑙紫砂一尊!” “臣叩谢王恩!”明岳再拜。 三人起,关其思接而上奏,对曰:“禀大王,郐邑行商二十余队已悉数到京,现暂下榻于西南驿站,侯请大王下旨!” “好!很好!哈哈!”武公甚是满意,吩咐礼部司大夫姚邕,“姚爱卿,行商进京之事,就交由你们礼部司去办了!即刻去办!愈快愈好!” 姚邕领旨下跪,对曰:“臣领旨!” 明岳续而出,恭敬作揖,上书,奏曰:“大王,臣有要事启奏!”武公示意宫人取旨,武公徐徐摊开竹简奏疏,细细阅之。 “大王,司会账册之事已查清,乃新任洧水商贾副主事顾江借职务之便行贿赂之事,他已当堂供认不讳,认罪伏诛!” 武公徐徐合上奏疏,深吸一气,盯祁鄢,却欲言又止,转而赞许明岳:“好!很好!尉爱卿心思缜密,办事得力,再赏!” 明岳跪谢再拜,“臣叩谢大王!” 祁鄢见状不妙,主动朝前跪启,对曰:“臣有罪,臣跪肯大王降罪!” 武公漫不经心,故作不知,对问:“哦?祁爱卿何罪之有?” 祁鄢先下手为强,主动释曰:“账册真假之事,臣有过!顾江乃臣提拔之人,如今顾江重罪,臣自然脱不了干系。”祁鄢痛心疾首:“只怪臣当初有眼无珠,竟识不破这撕的鬼面目,以致毒瘤横生,酿成大错!” 好一招先发制人!明岳偷偷瞥看祁鄢下跪叩头的背影,只觉此人实在狡猾聪明,心思细腻。难怪这么多年了,即使活不见人,大王依旧器重他。看来,账册之事,明面上不好再作追究,如若深追,指不定作茧自缚。 武公意会,点点头,将计就计,“好!既然如此,祁大人就去刑部司领罚吧!杖责五十,以示惩戒。此事就此作罢!” 祁鄢跪而领罚,“臣叩谢大王恩典。另外,臣愿上供半年俸禄!填补司会账册亏空一事!” 武公点点头,“准了!”转而问姚邕,“姚爱卿!使团的事,如何了?” 刑部司上来两人,祁鄢自觉随两人离去。姚邕朝前,作揖:“回禀大王,回红贴的有晋、宋、陈、卫、楚、燕、申诸国!” 武公讶异抚须,探头瞪眼,追问:“东洛呢?” 姚邕摇摇头,回禀:“并无消息。臣以为,许是车马在半路上有个什么险阻,这才……” 武公怒拍龙座,吓得姚邕腿软无礼,跪叩求饶,“臣惶恐!” 群臣齐身随之行跪拜礼,对曰:“臣惶恐!” 闵公公见状,赶紧一旁伺候,抚慰盛怒,“大王,东洛没消息,不正是最好的消息了吗?” 武公质问,“何以见得?” 公公回曰:“东洛莫不是像那缩头龟一般,不敢来呗!” 武公又被身边红人的机智逗笑,忽而哈哈大笑起来,命:“众卿家跪着作甚?起来吧!起来吧!” 诸臣战战兢兢,祁鄢暗暗难过。遥想当年征战沙场,武公率性洒脱,不拘小节,爱民如子;不曾想阔别十年,如今座上的他,却是如此模样。难怪公孙大人,心生不忿。 武公正言:“东洛式微,这是不争的事实。就凭他也想只手遮天?如今,只有晋文侯、秦襄公这些个迂腐誓死效忠于他!”武公起身,徐徐徘徊,若有深思,追问:“姚邕!” “臣在!”姚邕作揖回禀。 “晋国如何回帖?” “贴上只有八字,‘如此良辰,定当赴约’!”姚邕递呈袖中的红折,武公细细品之,转问堂下人:“诸位爱卿以为如何?” 公子吕朝前作揖,上奏:“大王,西虢封地一事,晋国心有不忿,他们相中就是青铜。兴办国商宴,晋国必定有备无患,留有后手。至于晋国如此嚣张,臣以为,其中必然有东洛撑腰!” 武公点点头,颇为赞同,“王叔所言甚是!”果然是一家子,想法都一个样,武公既欣慰又害怕,欣慰的是他的臣子能够读懂他的心思,害怕的是他的臣子是他的叔父。 大王子寤生附和对曰:“父王,王叔所言有理。不过,晋文侯就是个欺软怕硬之辈,儿臣以为,不足为惧!” 二王子叔段提出异议,“诶?大王兄此话差矣!晋文侯的确胆小,但精明得很!且看西虢一事便知!儿臣以为,父王即使要对付晋文侯,也要深思熟虑,定夺再三!” 寤生只觉叔段骄横无礼,平日里定是与那尉子懿厮混太多,才习得自以为是的品性。他暗暗窃喜,正以为父王定会怪罪,没想到武公却露出欣喜笑容,赞许叔段:“嗯!观察细致入微,有长进!” 武公转而问昊仲员,“昊将军,汾水之地,如何了?” 昊仲员出而禀:“大王,数千精骑及申、卫数百援军都已集结东南,只等大王一声号令!” 武公大笑,“很好!翌日午时,都邑宴启!” 群臣再拜领旨。 初入朝堂,子懿只觉浑身不自在。这里没有扬鞭策马的快意,也没有竹林练剑的舒畅。他偷偷瞥见一旁的公孙阏,他目无表情,缄口莫言。 不巧,公孙阏正死死盯着他。除了他一如既往的不屑以外,还多了隐隐一层嫉妒与愤懑。 闵公公宣退朝,一众朝臣陆陆续续散去。公子吕、祁鄢、公孙阏先行,见大王子寤生,主动邀而同行,几人一前一后夸赞大王子的胆识与见地;二王子叔段后而出,见旁侧身后的明岳和子懿,颇为兴奋,慢下脚步,侯安:“尉大人!子珮兄!”
礼部司姚邕、地官大司徒翚祐之随之,见二王子如此热情,暗自窃语。 “二王子这是要折煞老夫了!”明岳回敬,“请!”并邀叔段同行,一旁提醒,“此乃朝中之地,岂有王子侯安臣子之理?” 叔段不以为然,大咧笑之,回曰:“又不是在朝堂之上,何以为惧?本宫可是日日期盼尉大人和子珮兄回来呢!如今看来,一切安好!本宫甚是欣慰!” “多谢二王子的挂念!”子懿深深鞠躬作揖,叔段扶之,笑曰:“子珮兄何以生分了?”抬头见子懿,叔段只觉既是熟悉又是陌生,子懿好似哪里不一样,却又说不出。 尉府琼玖阁,子懿行径长廊,便看到崇风和紫儿门外焦急等待。 “公子,你可算回来了!”紫儿作揖。 “紫儿?所为何事?”子懿问。 “主子有事要寻公子,请公子随紫儿一道到芳华亭!” 子懿回头吩咐道,“好!崇风,礼部司的姚邕姚大人已请旨大王,请几位大人主编队事宜,爹和关伯伯同需到西南驿站,你且随爹一道罢!护他周全!” 崇风点头领命。 少顷,子懿下马,便看到芳华亭的凌月。看她神色焦虑,子懿意识到有不妙的事情发生。 “何以约在此地?”子懿提溜裤裙,踏步而至。 凌月示意紫儿,紫儿忽而幻化成玉兔,结成彩色法阵,隔绝芳华亭。 子懿疑狐,只见凌月一同化为仙身,姮娥现。 “夫君,钩陈将军,不见了!”话落,姮娥拂袖,划出一面水镜。 姮娥凝神施法,一点睛,夷羿的记忆涌现,他定了定神。水镜中浮现出昆仑虚东的寿华之野,凿齿再现,涂炭生灵。夷羿观之,气血上涌,“岂有此理!”夷羿回问:“祸祟如何会出现?” 姮娥惆怅摇头。夷羿再看水镜,见钩陈负伤逃命,消失于茫茫之水,只觉不可思议、难以置信,“将军法力高强,岂会被此等鼠辈所害……”不忍胸中郁结,心生闷气。 “夫君!”姮娥收水镜忙搀扶,焦急,“你见如何了?”姮娥把脉观之,心脉不平,虚浮,“许是余毒未清,夫君切勿动怒!”姮娥又一施法,稳住他的心脉。 夷羿深吸一气,气息通畅些,难过,对曰:“北陬、南隅都是他身边最得意的亲信……都是吾辈,连累了他……” 姮娥静静地陪伴在夷羿身旁,爱莫能助,小声问:“将军失踪了,清河很是焦急。夫君,你可有法子,找到他?” 夷羿仔细寻思,点点头,“钩陈虽是土系将神,不过他也能隐匿于水而不死。昆仑水……或许此事,可以请教冰夷……” 姮娥心忧,对曰:“河神性情乖戾,阴晴不一,如若……” “夫人爱我如初,为夫甚是感动。可寻将军之事,迫在眉睫,耽误不得!只有请动多方,才能赶在天帝王母之前探得他的下落。如果被天庭寻得,指不定又会套上什么莫名之罪!” 沿着昆仑水一直往下走,便是祁连河。有一猎户,挑担外出,行径祁连,却见一布衣男子,瘫软无力,卧林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