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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回 假面人施计离间 新门主以羊易牛

    辰时早朝,都邑朝堂之上,文武百官纷纷朝拜。关其思作揖禀告:“大王,这是都邑所有商贾行家之明细。”

    “呈上来!”宫人拿过竹奏,呈于武公细细察看。武公眉头一皱,质问,“如此数量,何以彰显我国之威啊?”

    关其思谏言:“大王,臣以为,不妨借机将郐邑所有行商一并收归,如此一来,可解燃眉之急之余,亦可让百姓归顺。”

    武公思虑片刻,“好!关爱卿言之有理。此事就交由关爱卿和祁爱卿一同督办!越快越好!”

    关其思同祁鄢朝前作揖领旨,“臣领旨!大王,”关其思呈上另一份竹奏,续语:“此乃尉明岳大夫上奏的折子,请大王过目。”

    武公摊开折子细看,气焰更甚,拍案而起,“哼!岂有此理!”群臣惶恐,齐声跪拜,“大王息怒!”

    祁鄢跪问,“大王,何事?”

    武公命宫人将竹奏递呈于祁。祁翻看之,上面清晰地刻着几行金文,曰:“臣尉明岳奉王命任赴郐邑任司会司郎以来,新策颇有收效,现已引商二十有余,有燕、陈、卫、秦、楚、越诸国。然现存账目与实际不符,恐其中蹊跷,恳请大王下旨准许,彻查此事。臣定当竭尽全力,尽臣子之责,查探究竟,为王分忧。”

    没想到这尉明岳有两下子,竟能发现司会之秘!祁鄢意识到自己低估了对手的能力,不慌不忙地主动请缨,“大王,臣愿协助尉大夫调查此事!”

    “准了!”武公挥一挥长袖,长吁一气。

    宫墙外一角,公子吕私会祁鄢,急而问:“司会出什么事了?”

    祁鄢对曰:“尉明岳许是查到什么眉目。事态紧急,烦请子封兄代为转告世子,让他也来一趟。”

    公子吕会意,点点头,“犬子年少气盛,烦请佩玖兄多加鞭策之!”

    酉时三刻,荀臻轻声细步,潜进了这荒废的旧宅内,见张之簿挑灯夜食,低声语:“张管事!”

    张之簿闻声抬头,惊讶之余,复又激动,对曰:“老奴拜见荀大人!”

    烛光通透,重游故地,昔日故人音容笑貌历历在目,荀臻不禁后悔。想起身后那双盯着他的眼,无奈。他只能依计行事,开门见山,问:“张管事,筹大哥作的账,在哪?”

    张之簿讶异,故作不知,回:“账?何账?老奴不知大人说的什么?烦请大人明示!”

    荀臻回曰:“哦,是尉公子告诉我的。近日,我们都在四处奔走,彻查账册之事。张管事,可否将账册交付于在下,我必定还筹大哥公道!”

    张之簿犹豫,思虑片刻后,对曰:“请大人随老奴来!”张之簿领荀臻入书房密室,打开门,数十账册整整齐齐,映入眼帘。荀臻兴奋,抓起一本快速翻看,对曰:“太好了!就是这些!”

    “老奴恳请大人……”不料,还没等张之簿把话说完,一把冰冷的匕首由后至前径直插入了张之簿的左腹,张之簿顿时口吐鲜血,脉搏骤停,呼吸渐弱,眼眶泛红,余音颤抖:“你竟然暗算我……我……”不过几秒,他便瘫软无力,径直朝前倒地。

    荀臻悲愤,强忍泪水,与假面人语,“大人,为何要杀他?他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垂暮老人啊!”

    假面人拔出匕首,用手绢精心擦拭着刀面上的鲜血,收鞘,哼唧一声,漫不经心,回曰:“妇人之仁!”随后擦肩而过,拿起另一本账册,翻阅,“只有他死了,才能坐实囚生门徒为掩盖真相选择杀人灭口的事实!嗯……这些账册可助我们拿回司会。来人!”

    瞬间,不知从哪冒出来了三个黑衣人,齐声作揖:“大人!”

    假面人吩咐道:“把这些通通带走!”

    “是!”黑衣人齐应声,迅速摊开包袱将所有账册包裹起来。

    “你还愣着作甚?”假面人转身离开,留下地上一具冰冷的尸首,还有一块染血的手绢。

    悲切、失落、懊悔、无奈,诸多愁绪刹那间涌上心头,荀臻不忍心看到地上的不瞑之目,徐徐下蹲,伸出右手,轻轻地给他合上了眼,小声对曰:“原谅我……”

    快马加鞭,关其思和祁鄢的车马不下两日便到了郐邑城门。午时二刻,两人一下马车,便看到尉明岳、尉子懿、智父,还有郐邑知府婤裘安及随从数人门外恭迎等候。

    婤裘安连连作揖问安,“祁大人、关大人!下官乃知府婤裘安,在此恭候二位多时!”众人互相作揖问安。随后,婤裘安遣人引车马进城,行至郐司会,婤知府差人安顿诸位大人的行囊。

    婤裘安笑容堆满脸上,与两位大人语,“祁大人、关大人,下官为二位大人安排了酒席,替二位大人接风洗尘!”

    关其思婉拒,对曰:“不急!待本官宣王旨后,再参宴也不迟!”

    婤裘安不觉尴尬,连连应允,领众人巡视司会上下四周。

    马不停蹄,司会正堂,众人落座。关其思坐正位,祁鄢、尉明岳、尉子懿右座,婤裘安、智父左座。关其思从袖中掏出王旨,宣:“大王有令,命尉明岳尉司郎彻查账册真伪一事,限时三日,不得有误!涉案者,当从严处置,严惩不贷!”尉明岳跪拜接旨:“臣领旨!”

    祁鄢也来了,如若账册及九命案与他有关,想必他会有进一步的动作。君子报仇,十年未晚,为今之计,按兵不动,方为上策。子懿侧眼,静静观察着他。

    智父面对子懿而坐,不动声色,观察着这位京城少公子。

    关其思续曰:“婤裘安知府接旨!”

    婤裘安跪拜听旨。

    关其思续:“王有令,泱泱郑国,举国商宴,前无先例。各方郡邑,同需助拥。商贾营生,以郐为最。特引悉数行商入京,以拥朝廷,尽忠尽责。限期三日,由知府主办、司会督办。”

    “臣领旨!”婤裘安接过王旨,深吸一口气。引商入京?这可真真为难本官了!还好有祁大人在!

    婤裘安乃前郐人。祁鄢为前郐大夫之时,婤裘安便是原郐都知府梁奎身边的红人,时常替梁奎出谋划策,甚至还能以梁奎之名行实权。于是乎,梁奎成为了名副其实的傀儡,又因十三罪臣上官霖萧,捞得个同党之罪,后被刑部司秘密处决。所谓树倒猢狲散,为保全小命,婤裘安主动投靠了祁鄢一羽,由此残害忠良,铲除异羽。前郐覆灭之后,祁鄢便向武公举荐之,他这才升了官,真正坐实了婤知府之名。

    酉时二刻,酒席散去,尉明岳邀关其思入司郎府一叙。

    明岳替其思满上一杯醒酒茶,对曰:“良予兄,此乃陈国之茶,有醒酒之效。来!”

    却之不恭,关其思恭敬回曰:“多谢洵直兄!”一杯入肚,酒气渐散,这才清醒些许。尉明岳埋怨语,“这婤裘安,明知诸位大人舟车劳顿,不宜饮酒,却又在酒席上劝之,真真不像话!”

    关其思问:“无妨!这茶真有奇效,关某觉着舒服些了。敢问洵直兄,这茶从何而来?”

    明岳回曰:“乃尉某赴任之前,由陈国商贾慕容瓒赠之。”

    关其思赞许对曰:“哦?这慕容瓒想得倒挺周全!”

    门外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子懿叩门问,“父亲,儿臣有要事相商!”

    “进来吧!”尉明岳遣退身旁侍从,崇风顺手带上厢门,子懿作揖问安,“子懿见过关伯伯!”

    关其思起身,走近,拍拍子懿的肩膀,仔细打量,感叹对曰:“贤侄好生俊俏!关伯伯还记得,当年你还是这么小的时候,六艺样样精通,真真是天赋异禀,后生可畏啊!”关其思比划比划,满心欢喜,续曰:“贤侄何不多来府上走动走动?瑾萱可日夜盼着你来教她骑射之术呀!”

    子懿作揖应允,“是!”

    关其思转身回坐,探问明岳:“洵直兄啊,既然贤侄到了及冠之年,何不趁早把这喜事给办了吧,瑾萱她娘在天之灵,定感欣慰!”

    子懿和瑾萱的婚约,是瑾萱之母姚氏病时与靖瑶定下的,说待子懿及冠之年便可完婚。话落,子懿一阵慌乱,忙释:“关伯伯,我……”

    明岳打岔,恭敬回曰:“诶?良予兄,家国之事,何其之重?”

    关其思回曰:“重于泰山是也!”

    明岳附和,对曰:“良予兄所言甚是,这儿女私情,相较家国之事,实在轻如鸿毛!不如待一切安好后,再做打算亦不迟?”

    关其思思虑片刻,太息,曰:“也罢!也罢!”

    见子懿缄口不语,明岳疑而问:“吾儿,有何事,不妨说来!你关伯伯不是外人!”

    子懿焦急回禀:“方才儿臣收到捕快衙的消息,说昨夜张老管事遇刺身亡!连同筹府的账册尽数消失!”

    明岳讶异,拍案而起,“岂有此理,竟有此事!”复又下坐,长叹一声,“还好我们誊写一份,不然真真难了!”

    崇风续禀,“大人,据衙役回报,现场留有一块丝绢,刻有一神秘图案。”崇风从腰间取出染血丝绢,交呈于明岳。明岳小心翼翼,摊开丝绢,右下角边角处有一黑色纹图,形似山海经之异兽,形貌似猿猴,又似戎犬。

    明岳细细察之,曰:“嗯!图腾无疑。”明岳又将纹图递呈于关其思,问:“良予兄见多识广,可辩得此物?”

    关其思瞅之,爱莫能助,摇摇头,不知。

    子懿压抑悲愤,咬牙切齿,语:“儿臣以为,张老之死,定与那囚生门脱不了干系!”

    明岳斟酌,对曰:“如若与他们有关,为何留到现在才下手?在尸首旁留下线索,非谍者所为也。此事怕是没那么简单!”

    关其思安慰道,“贤侄,逝者已逝!生者可哀!关伯伯以为,你爹言之有理,贤侄切勿冲动!需静观其变为好!”

    明岳吩咐道,“崇风,你速速去一趟宇文府,把人接到安全的地方,切忌走漏风声。还有,此事先不要知会荀班头!”

    “是!”崇风瞬时翻窗而出。

    明岳回头与其思语,“良予兄,此事牵连甚广,错综复杂。一时半会道不清说不明。待崇风回来后,尉某定将如实细说!”

    酒席散去,婤裘安护祁鄢到司会潇湘阁。婤裘安替祁鄢打点好一切,还安排了两个贴身女仆伺候左右。婤裘安恭敬,小心翼翼,探问:“大人,这次引商,对于下官而言实乃一大难题,不知下官该如何做才可以交差?”

    祁鄢摆摆手,故借酒意,胡语,“本官还没喝够呢,来!”

    婤裘安无奈,只好安排后厨备醒酒汤,复又唤香莲、翠竹二人入阁,曰:“你们两个,看大人喝醉了,还不赶紧伺候着!”吓得香莲、翠竹左右夹持,慢慢扶着祁鄢坐卧床榻。婤裘安见状,转头离开。香莲翠竹,香艳美人,耳边低吟,一人替脱靴,一人帮宽衣,“大人,何不沐浴一番,消消酒气?”

    祁鄢见婤离开,借机将二人打晕,着急忙活整理衣冠,夺窗而出。

    亥时三刻已过,祁鄢匆匆潜入密林。囚生门徒见之,纷纷作揖,“尊座!”

    见梼杌,浑沌问,“公孙到了吗?”

    梼杌回禀,“到了,正堂候着!”

    浑沌信步而入,一众门徒右脚下蹲行跪礼,齐呼:“尊座!”浑沌挥手示意,众人起。浑沌立于正堂之上,见子都立于右侧,便招呼他上前,宣:“本座立而宣,命公孙子都替任新门主,赐号朱厌,其所到之处,必将掀风浪引海潮。”话落,浑沌满意地大笑两声。

    梼杌、饕餮附议,领贺:“门主威武!”其余门徒随之附和。

    梼杌禀告对曰:“尊座,属下有要事报!”

    一切来得太快,子都仍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过,既然是父亲和师傅的期许,那就来一场大展拳脚的较量吧!朱厌仔细察之,启奏者原是欧阳浚卿,立于他身后的则是何胥,又名饕餮是也。

    囚门中人私下有传,都说梼杌实乃出色谍者,曾为尊座立下汗马功劳,极有可能为下一任门主。谁知半道杀出个程咬金,忽而出现的一个京城公子哥儿,竟成为了下一任门主!论武功,梼杌足足比他高两道;论威望,囚门中人无一不崇拜之;究竟为何将这绢宫扇给了他,他也百思不得其解。不过,既然有了绢宫扇,未必不是一件好事,起码,在这恣意的年代,有他一席发热之地。

    朱厌清了清嗓子,语:“说!”

    梼杌回禀:“前日,属下抓到三谍!”

    朱厌追问:“在哪?为何门派?”

    梼杌对曰:“没套出什么话,三人已服毒自尽!”

    浑沌若有所思,语:“所谓谍者,应以黑爷为伍。如今囚生门声势浩大,惹来不少他国忌惮。此番叫嚣,莫不是蓄意挑衅?且不说此事,司郎府近日有何异动?”

    饕餮对曰:“尉氏父子每日巳时便会出府,戌时回府。据探子回报,他们去了溱水、洧水、新密码头一带,多与舵主、管事等接触。”

    朱厌对曰:“继续盯着!”

    “是!”饕餮退下。

    “还有一要紧事,”浑沌回忆,“前日尉明岳托关其思呈奏,要彻查账册真伪一事……梼杌、饕餮、蜚、狍鸮、长右!”浑沌霎时神色凝重,质问。

    “在!”几人齐下跪受训。

    “本座原以为,这九命案早已归尘,没想到如今还被人翻了出来!你们知道怎么做了吧?!”浑沌一字一句吐露,虽无凶相,却也神色犀利,让一众门徒心生畏惧。

    “是!属下这就去办!”众人领旨,起身欲离开。

    莫非又要见血光?当年的九命案已祸及数百人,朱厌细细想着,只觉不妥,连连劝阻,“且慢!尊座,诸位!不妨听我一言!”朱厌释曰:“以我对尉氏父子的了解,他们都不是省油的灯,没那么容易对付。既然他们要一个真相,何不给他们一个?”

    浑沌好奇,问:“且细细说来?”

    朱厌引据:“王坐于堂上,有牵牛而过堂下者。王见之,曰:‘牛何之?’对曰:‘将以衅钟。王曰:‘舍之!吾不忍其觳棘,若无罪而就死地。’对曰:‘然则废衅钟欤?’曰:‘何可废也,以羊易之。”

    众人不甚理解,朱厌释曰:“以羊易牛。方为上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