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子都初访长孙府 蒹葭湖畔初相识
长孙府的牡丹花娇艳欲滴,在争芳斗艳的万花从中独树一帜,无所能及。花香四溢,惹来蜜蜂振翅、粉蝶飞舞。小桥流水潺潺,锦鲤在鹅卵石与浮藻间自在畅游,不亦乐乎。 “儵鱼出游从容,是鱼之乐也。”小桥上,长孙陆明和公孙阏驻足长谈。长孙陆明乃郐国大夫,郐国一方商贾的主事,向来奉孔孟之道。今日池鱼,竟引起他的别样雅致。“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子都跟随长孙大人的意思答曰。 “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陆明对曰。 引经据典是何意?何况是庄周的文篇,与他奉承的“仁义礼智”截然相反。父亲命我乍到郐国先需拜访此人,究竟为何?他即与郐国公沆瀣一气、一丘之壑,便是与我朝势不两立、不共戴天。此人庙堂之上乃一副温和谦恭、明哲保身模样,乡野间则斤斤计较、老谋深算,俨然是商贾一般无二。眼下人在明我在暗,倒不如顺势而为,先博取他好感再说。“晚辈愚钝,还请长孙大人明示!”子都作揖。 “公孙公子,你可知这池中之鱼生于何处?这池中之水又源于何处?”长孙陆明仔细观察着眼前人。 “晚辈不知。”子都虽对这种儒门子弟的故弄玄虚深恶痛疾,然身在曹营,不得不谨小慎微,何况是敌是友尚未知晓。如世人皆以法家为纲,可以省去诸多磨嘴皮的功夫。 “这鱼是郐国的鱼,而这水是郑国的水。鱼离开了甘洌,不出半刻便一命呜呼。商贾乃郐国根基大业,如果顷刻间消失,不知会如何!”长孙陆明扇动手中的绢宫扇,继续观察着他。 子都点头,对曰:“长孙大人英明!”长孙陆明手中的折扇,扇面画的是郐国万川图,其中溱水洧水二水相隔,把都城制邑两分为三,每一处似乎有驿站作驻,各处码头标识明显,水网密布,纵横交错。不愧是商贾中人,恨不得把这天下都缝到自己的裘皮大衣去。 面对子都的假意奉承,长孙陆明笑了笑。论智谋,这毛孩和他爹还是相差甚远。“子都,许久未见,家父可好?” 子都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长孙陆明何许人也?子都也不藏掖,开门见山道:“公孙先生,实不相瞒。昨夜家父来信让我拜访先生!” 长孙陆明已看出子都的不耐烦,慢慢抚扇,曰:“哦?公孙大人找我?意欲何为?” “浑敦、穷奇何时相见?” “不出三旬,定当相见!” “梼杌何在?”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话音刚落,一道亮光闪过,直奔子都一戳。子都身手敏捷,灵活接招。两把利刃在空中切出火光十色,两个身影你来我往,不相伯仲。已过十招,长孙陆明点头,曰:“停!”两人侧身对视。看来公孙大人的儿子还是有两下子的,文韬不足武功来凑,只要多加调教,假以时日,定有一番作为。 “果然是京城四少,武功高强,名不虚传啊!”此人头戴面具,露出半边犀利眼神,收剑时,身旁散落片片梨花。 “你就是梼杌?”子都觉着此人并不简单,方才他只用半成功力,即与子都不分上下。 “正是本尊。”梼杌正对二人,右手轻轻捻起落在蓝衣左肩上的梨花花瓣。 “你可认识何胥?”子都追问。 “本门之佼谍,饕餮是也。” 子都忽而明白什么,但又全然不知,这里面藏着太多他不知道的秘密。 筹算子听闻前些天二公子夜深突遭刺客门,今儿邀约二人泛舟于蒹葭湖畔,以示关切。巳时已过,叔段和子懿如常乔装,策马前驱至聚首之地古城角寨码头。少顷,轻车至,马儿驻,筹算子先出,慕容凌月次之。原是筹算子与慕容家私交甚好。慕容家为陈国有名商贾,一贯行走天下,“信”字当头。溱水多数果蔬生意,尽出自慕容家。 “千易、凌风,大哥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陈国商贾慕容瓒之女慕容凌月姑娘!” 凌月轻轻作揖,微微一笑:“凌月这厢有礼了。”话落,凌月右手袖中露出银镯一只。这银镯光泽如玉,日月星辰纹路析数明了,焕发出盈盈晨光。子懿见着,不禁踏步朝前,轻轻搀扶眼前人,问:“姑娘,我们是否曾经见过?”子懿细细观察着此女子,外着陈国白素百灵鸟绢裙,披一淡蓝长裘皮,头戴紫钗。柳叶眉弯弯如月,玲珑眸盈盈如水,微微舒眉,笑靥如花,清凌如霜,皓如明月。顷刻间,情不知何起,一往情深。 叔段想起子懿受伤昏迷三天三夜一事,一旁介绍道,“凌风,这位便是凌叔早年前结交的世交慕容瓒之女。上次物丰楼遭遇暗算,幸亏凌月姑娘出手相救,你这才保住一命!”叔段作揖言谢,曰:“再次多谢凌月姑娘的仗义相助!”凌月点头微笑。 “咱们且换个地方说话,这里人多口杂!”筹算子领三人同乘轻舟至蒹葭湖畔。郐国地属沃土,水系丰富,植被繁多,种类各不相同。要数风景名胜,蒹葭湖畔闻名遐迩,不少当地商贾为尽地主之谊,皆以之选。轻舟泛过,涟漪片片,日光挥洒,波光粼粼。蒹葭湖畔,渚清沙白,青鸟恋林,莺莺燕燕,结伴同归,花木有情,宁静幽远。众人陶醉于如此仙境,乐不思蜀。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凌月诗兴盎然。“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子懿对曰。两人不禁回眸相视。 “好诗!好诗!对了,千易、凌风,你们且跟大哥说说遇刺经过?”筹算子得知兄弟之事,颇为关切。 “拜别大哥后我和千易回到住处,却不曾料到早有刺客埋伏,合六人,分两路同时袭击我二人。”子懿回忆道。“当时我右手受伤不敌,凌风为护我被剑锋穿心,所幸凌月姑娘及时出现,否则……”叔段连连感慨,“刺客如此猖狂,实在可恶!” 筹算子面向凌月,问:“凌月,你与刺客交过手,你可曾记起什么?” “筹大哥,凌月见着黑衣人武功高强,招式频多,御戳刺剑术,足以证明绝非一般乡野闲散之辈。凌月以为,有可能是雇佣门。只可惜被俘之人宁死不屈,竟服毒自尽。凌月未能从中探出一二。”
筹算子略有所思,连连点头,“那你还记得凌风的剑伤吗?” 子懿忽而想起,在意识模糊间,有一素衣女子给他喂食丹药,替他运功疗伤,原是眼前人。这位姑娘手腕上的银镯何曾熟悉,同是日月星辰,同是光泽明亮。我从小到大未曾听家父提过慕容家,虽这女子话有可疑,但我却深信不疑,好生奇怪。子懿虽第一次面见凌月,竟产生如此强烈的熟识之感,仿佛是拾获失而复得的宝贝之物一般。子懿不禁投以感激目光,凌月亦腼腆地低下头。 “凌风公子身上的伤,长约一寸,深亦一寸。” “原来如此!”筹算子已理出其中一二,“我想起前段时日捕快衙的系列案子。当然了,这些都是捕快那厮头醉酒后跟我说的。先是一个月前埋于西郊密林的洧水商贾副主事大人宇文珞樱,再就是在府上中毒身亡的绢绸司簿贺满,还有溺亡于溱水之滨的双洎河子码头的舵主渔子樵。虽然三者看似无关,实则同为戳刺剑法所害,可怕至极!”话落,筹算子不禁打了个冷颤。 “筹大哥,凌风以为,只要知晓三个人死后的直接获利者,顺藤摸瓜,便可找出幕后黑手,这几桩生死买卖便可自然破解。”子懿细细分析道。凌月暗自佩服,夫君风采不减当年,依旧举世无双。 筹算子肯定地点头,忽而一转,“诶?这就奇怪了,公子二人乃卫国商贾世家,初来乍到,理应无冤无仇,为何突遭行刺?” 叔段尴尬地摇摇头,“千易也想知道为何,莫不成是以前的仇家?可惜我宁某素来与人无冤无仇,真真奇怪!” “罢了。哦,对了!如今二位公子深陷虎xue,物丰楼自然不能再住。万一刺客再三来犯,恐有性命之忧。这样,你大哥我私自做主,你二人今日起到我府上住,我筹府胜在侍卫多,个个武功高强的,房间也多,定可护二位周全!”筹算子盛情邀约。 这可为难两人了。原是奉命行事,暗藏身份,为探商贾之事,不惜利用了他。然而筹算子虽是商贾,精明计较,但为人仗义,重朋辈之谊,实在难得。若是日后真面揭穿,教三人如何自处。 “筹大哥的好意,我们二人心领了。只怕日后招致祸端,连累筹府上下,那我们可真成了千古罪人了!”叔段连连推辞。 “诶!不必多说了,我心意已决。反正就多两双筷子而已。你们二人尚未娶妻吧?” 叔段、子懿不解,连连摇头。 “巧了,你大哥我也形单只影。看在同是天涯沦落人的份上,你们就过来陪你哥我吧!顺带好生探讨一番……”筹算子腼腆地笑了。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咯咯笑了。 “千易”,“凌风”,“恭敬不如从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