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日初
“刘X86！”班里被老师喊到名字的同学快步走上讲台，领走了他的期末试卷。越往后喊的名字，分数则是越低，老师的声音也愈是响亮。但事实上，老师的声音从头到尾音调基本一致，高低音只是吴宇宁的想象。 这次考试估计又是完了。吴宇宁将脑袋埋在桌子上，不敢抬头面对老师。坐在自己前面的同学早就拿到了自己的卷子，可自己的名字却迟迟没有喊到，老师报的成绩已经逼近了及格线，他心里已是凉了半截。 这次考试，他的期望是及格就好，临近新年了，父母难得一次回家，亲戚朋友们又要在一起互相攀比，若真是不及格，父母的老脸又该往何处放？ 作为一个孩子，他也没有什么过分奢求，只是想与许久不见的父母快快乐乐一起过新年，为何却是这么难？哦，都是自己咎由自取吧，要是自己能好好学习的话，次次考出个好成绩，自己快乐，父母高兴，老师看到喜笑颜开，亲戚听了马屁连连，这是多么好的一件事，可惜，自己不配。 他对学习无感，考得时好时差，父母既不关心也关心。每每当父母问起他的成绩，他考差了没人说，他考好了父母夸。他害怕的不是父母的责骂，而是亲戚间新年聚餐时的攀比，父母本不想聊，奈何亲戚酒后刨根问底，弄得父母尬尴不已。究其原因，还是自己没考好。 “后面这家伙又没及格，可笑，试卷又不难，这都没考好吗？” “看他那五大三粗的样子，智商能比得上你？头脑简单，四肢发达，你能指望他有多聪明？” “这都喊到六十几分，还听不见他的名字。我还赌他能及格呢，唉，真是高估他了。” 前排人的窃窃私语，吴宇宁听着心里。从前，无论他有没有得罪过他们，他都没有听见过他们说过这么难听的话，看来，他们的确憋了很久，现在终于肯光明正大当着自己的面骂出来了。 说吧，骂吧，是我没考好，我活该被骂。 凡兴。哦，他正在帮老师贴成绩单呢。吴宇宁抬起头猫了眼讲台旁的凡兴，又把头埋了回去。你瞧，他贴的多认真，多仔细。也是呀，已经他分数是全班前几，有资格高兴，也有资格过一个好年，想起来真是羡慕。 “吴宇宁，醒醒，快跟我走，再不走你就出不去了！” 凡兴，是你在喊我吗？喊我做什么？别叫我，让我就这样趴着，趴着趴着一切就都过去了。 任凭凡兴怎么喊，吴宇宁无动于衷，凡兴虽然着急，但却也无可奈何。他只能拼命尝试去叫醒吴宇宁，可吴宇宁有意无视他，他又有何办法？ 直至周围场景再次更替，讥讽吴宇宁的家伙们全部碎裂了，取而代之的是新的一幅画面。喜庆的红色随处可见，大人们围一大桌把酒言欢，酒杯在虚假的祝贺声中撞得砰砰直响，他们吹嘘着一年中的收获，同时又“好心”询问着别人的家事，听完故作唏嘘着，有意攀比着，大人的世界就是谁比谁更强。 吴宇宁喜欢玩，但他不喜欢过年时与亲戚家的孩子一起玩，甚至都不愿意与他们待在一起。亲戚家的孩子个个可谓是精英中的精英，他们都不屑于与自己待在一起，更何况他们的父母，不过是碍于着面子，没有明说罢了。 他能明显感觉的到，他们自我觉得高他一等，不是他不想与他们待在一起，而是他们有意避开了他，甚至连必要的说话不过都是应承两句。呼，自己都在同辈人中抬不起头来，何况自己的父母……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凡兴，已经过年了，你不在家里过个快乐年，大老远的跑到这里做什么？”吴宇宁躲开了所有人，独自来到一处小拱桥边散心，却未曾想过于此处遇见了凡兴。 “醒醒吧，宇宁。这些不过都是你的幻想，假的存在，是你害怕面对的一切。不要再被这些事所困扰了，听我的，跟着我走，让我带你出去吧。” 凡兴明白这事不可着急，须步步缓来，宇宁的性格较硬，只可说服他，不可强硬。 “假的？不，我的朋友，这些自然是真的，我逃避不了的，就算我能逃避得了，我父母也逃避不了。”他与凡兴同坐在小拱桥的护栏石柱上，下面便是潺潺流水。 “你的乐观呢？我记得我的朋友是一个非常乐观的人，可现在怎么变了？难道说，我真的不是你的朋友？在我面前你还需要隐藏自己吗？” “我有烦恼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只是你没有见着过。你又不了解我，没有见过我哭过，又怎么知道现在的我沉睡着。” 他们于拱桥之上荡着双脚，看着月亮，说着心事。听不见风声，瞧不见雪落，广袤田野，满是寂静。 “是因为那区区成绩才如此烦恼的吗？我和你差不多，宇宁，我俩都是留守在家的孩子，你想到的我也能想到，你遇到的困惑我也会遇到，的确，远在外打拼的父母很在意我们的成绩，可是他们更在意我们什么呢？你想过没有？ 凡兴说的话意味深长，吴宇宁听着并无回答。 “你能不能快乐的成长，才是他们最在意的。他们在外面打拼一整年，多少风雨都受了，又是什么支撑他们度过365天中的一天又一天呢？我不多说，你想想看。 “你很在意这份成绩吗？我没有告诉过我的父母，没有让他们签名，他们知道了，只会希望我下一次考得更高，与其如此，不如就让自己一个人知道算了。”凡兴从怀中拿出一份叠起来的卷纸，那是凡兴的，凡兴当着吴宇宁的面展开试卷继续说： “它现在不过是决定了你一时，又无法决定你一世。我没想到，你竟会被一张小小的卷纸困在这里，还说着要去做个男子汉，真正男子汉可不会因为一张破卷纸止步不前。 说完，凡兴悠悠撕碎整张卷纸，丢进流水之中。流水匆匆，落入水中的碎纸张很快不见了踪影。 “这只是个幻境，想要打破还要靠你自己。幻境中没有人在等你，可是现实中有无数的人在等你。没多少时间了，宇宁。” 话音刚落，凡兴就小脚一蹬，滑落进小溪里，消失的无影无踪。吴宇宁只是静静看着，丝毫不惊讶。原来，他也早就清楚了这里是个幻境，只是，他不愿意面对罢了。 转眼之间，吴宇宁又回到亮堂堂的屋子之中。亲戚朋友们酒足饭饱后都已各自散去，此刻的他正躲在自己的卧室中装睡，无意有意见偷听着父亲正向母亲抱怨的话。 “他有什么了不起的！还加油，让我儿子加油！加油他*个加油，他儿子年级前几是他自家的事，吹完自己儿子，还扯上我儿子，贱不贱啊！ “老婆，我告诉你！我儿子能上到哪里就哪里！我不逼他，他有多大本事使多大本事！一家人就快快乐乐的！就算以后真考不上那也没关系！我认识的有大老板，让他跟着大老板混，我就不信了他以后活得会比他们差！” “行了！行了！你又发什么酒疯，儿子正在睡觉呢！你这酒以后要是不戒，就算我不撵你，你儿子也会撵你出去睡沙发！” “哎！你是我老婆！我跟你吐槽两句怎么了，我跟你说……” 吴宇宁听得真切，眼泪不由得挤了出来。他想父母了，思念不断涌上心头，他想大哭一场，可他不敢，虽然他知道这里是幻境，但他仍然不想让父母看见他脆弱的样子，他要坚强，因为他知道这是父母最希望看到的他的样子。 他只好把头埋在被子里，低声呜呜哭了起来，以此来发泄出压抑在心中的情绪。他想起了凡兴，可是他不敢再面对他了，他也知道他在帮自己，可恨自己脑袋一根筋，误了他对自己的好意。 突然间，他的被子又被一把掀开。吴宇宁本以为是父母，没想到却是凡兴。吴宇宁看见是凡兴索性毫无顾忌的哭出来了，凡兴看着吴宇宁泪流满面的滑稽样没有笑，他甚至没有一点想笑的欲望。凡兴此刻也了解了他的朋友，现在正是他需要他的时候，让他尽情哭吧，他会陪着他的。 “想清楚了吗？想清楚了就拉着我的手随我一同出来吧！” 吴宇宁直接紧紧抱住凡兴，痛哭着向凡兴倾诉。 “我讨厌攀比！我讨厌成绩！我讨厌虚假！我甚至都讨厌我自己！” “我也讨厌！宇宁，相信我，我会为你创造一个大同之世！那里没有攀比！没有成绩！没有虚情假意！既然是你想要的，我便会去努力创造出来！不过，首先最重要的一点是，你要先学会自爱！我们的未来才有无限可能啊！” 他安慰着他说。 “嗯！”吴宇宁的意识说完，就与镜同融入进了一句意识体中。凡兴看着他们融合后终于松了口气，问道：“下一步，我们怎么出去呢？” “还没有结束，凡兴。你朋友的意识总共被分成了三份，日初，日中，日落。你刚刚带回来的是日初，还需要前往另外两个幻境。带出日初、日落，也就是他青年、老年的意识，这就更办难了，因为是现实世界未发生过的事，是人工智能根据人类的大数据，为这两个意识单独创造出的历史幻境。这一次，你要带给他们生的希望才行。 可我觉得你未必能成功。你未经历过你们的社会，未知晓你们社会的险恶，如此天真懵懂的你，又能拿什么去拯救你的朋友呢？我也十分好奇。 “不过，我再提醒你一遍，你朋友还能坚持多久，完全要看你朋友自己的意志。而你的朋友一旦完全融入进这个幻境，那你也将会永远与我作伴。” “我既然都已经做到这一步，就已经说明了我的决心。你就好好看着吧，看好我怎么拯救出我的朋友！看好我怎么履行我的诺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