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名字与回忆(三)
回忆起过往,心里的感受更多的还是苦涩。虽然现在可以笑着说出曾经经历过的那些苦难,但留给我心中的创伤始终是无法磨灭的。不过也多亏了奎妮恩和霜知她们,正是因为他们给我的关怀和照顾,才能让我变得更加的阳光,也能够更加坦率地讲出我的故事。 “你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吗?”我问元灵。元灵甩了甩头,我看他一言不发也没有说话,叉着腰似乎是在思索什么。露天剧场的人声弱了下去,虫鸣流水声重新成为主旋律,环绕在与自然共存的森林之都格里达尼亚。精神恍惚之间,我突然觉得有些困乏。 今天发生了好多的事,自从被海德林救活之后,我还是第一次这么神经紧绷。等自己意识到的时候才发现身体已经十分疲惫了。我伸了伸懒腰,打了一个哈欠,催促起了元灵:“走吧,回去休息吧。明天还有一场困难的镇抚仪式呢。” 元灵跟着我穿过灯火阑珊的市场,之前嘈杂的闹市现在也只剩下稀稀拉拉的商客在清点订单和货物。小时候我和霜知经常在一天的课程结束之后漫步在夜晚的格里达尼亚中,我那个时候我还喜欢拿它和利姆萨·罗敏萨的夜港风景做比较:利姆萨·罗敏萨的夜晚比格里达尼亚要热闹得多,不论何时,以太之光广场上永远都有人在表演——跳舞或者演奏乐器。咸湿的海风和浪花冲刷海岸的声音包裹着每一个在夜里安眠的海都人,让他们在白天因为奔波而疲倦的灵魂得到休憩。母亲柔软的怀抱和她甜美的歌声伴我入睡,那种感觉我永远都不会忘记。 夜晚此起彼伏的虫鸣声让森都的夜晚显得生机勃勃,但相比较海都,格里达尼亚的冷上许多。我打了个喷嚏,自知有点着凉,于是加快了步伐,大踏步地想着旅馆的迈去。 “明天的镇抚仪式你有信心吗?”沉默了一路的元灵突然问我。 “不知道,应该有吧。”说实话,我其实心里挺没底的。虽然说我今天拿到了阿·拓瓦的灵魂水晶,成为了被幻术皇都承认的白魔法师,但实际上我甚至连一个白魔法都没有掌握。 “阿·拓瓦大人的记忆或许能给你一点帮助哦?”元灵告诉我,“那枚灵魂水晶上刻印的是阿·拓瓦大人的记忆和圣迹,通过水晶里的记忆学会白魔法或者一些镇抚仪式的方法都会对你帮助。” “那你干嘛不早点跟我说?”我质问元灵道。 “我也是才想起来嘛。”元灵嘟着嘴说。 和元灵东一嘴西一嘴地闲聊着,我们终于到了魔女咖啡厅。我忘记了普通人看不到元灵这件事,在众目睽睽之下跟元灵聊天的行为,在他们眼里就是我一个人在自言自语一样,等我意识到这一点时已经被路人看了好久了,尴尬得我啥也不顾一路跑进了新开的房间。 “以后我不能跟你在公开场合说话了。”我关好门后喘着粗气吐槽。 “不要太在意别人的看法啦。”元灵打趣道。 身上的衣服脏兮兮的,裤子也破了个洞。依托救疗幻术的效果,下午和代达罗斯拼斗时受的伤已经完全恢复了。我叮嘱好元灵不要到处乱跑,拿上了换洗的衣服去了澡堂,简单地沐浴之后坐进了浴缸里。 热水漫过身子的时候,胸口有些发闷,脑袋也短暂了眩晕了一下,深呼几口气才感觉舒服了些。手从胸口一路摸到小腹,除了自己还算细腻的皮肤以外没有其他触感。回想起自己在神拳痕被帝国军自胸口到腹部劈下的那一刀,现在还是隐隐有些幻痛,更别提刚苏醒那会儿疼得死去活来了。 这段时间以来,我发现海德林给我的力量让我的身体都结实了不少。换做以前,经历了今天这么多事情之后,透支以太的身体早就承受不住压力,在床上呼呼大睡了。而且身体像是重新改造过了一番,身上的死皮掉了个遍,以前留下的旧疤痕也全都消失不见了,整个人就好像蜕了一层皮一样崭新。 头发飘浮在水面上,我窝在水里让水没过我的半张脸,无聊地吐起了泡泡。元灵刚刚跟我提到的阿·拓瓦灵魂水晶的事让我一直都有所挂念,所在刚刚洗澡的时候,水晶全程都被我握在手里。 身子一沉,我把头仰进了水中。水流将我淹没,耳朵里一阵轰隆声过后,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模糊又遥远。我闭上眼睛,让自己变得更加专注,意识试图通过以太接触那枚灵魂水晶。可惜的是,水晶里的以太所剩无几,没有回应我的触碰。 从水里重新钻了出来,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可能是需要酒神杖作为媒介吧,我心想到。毕竟在阿·拓瓦的墓前,我能明显地感受到酒神杖和水晶与我之间的联系。 不想耽搁太久,我匆匆地洗完澡换上弦月睡袍离开了浴室。回到房间时元灵正坐在酒神杖上打量着这把复制品。 “你回来啦。”元灵跟我打招呼。 “我之前在荣耀溪使用幻术的时候,能够感受到自己的以太将酒神杖、灵魂水晶链接在了一起。虽然说不上有太大的进步,但仍然能够感受到我施展的幻术比起之前要厉害了不少,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我重新拿起酒神杖,施展了一个简单的治疗幻术唤醒了体内的以太,渐渐地找到了之前的那个感觉。 “唔......不知道呢。”元灵插着腰很认真地思考了起来,“可能是因为灵魂水晶过滤提炼了你的以太吧,大概......?” 看到元灵也没有底的样子,我倒是也不意外,毕竟他失去了很多的记忆,忘掉了这部分的内容也没办法强求。既然我没有办法走捷径,那就只能老老实实地自己摸索了。我想,或许注入更多的以太能够让水晶的活性变强能够有利于解读水晶里的记忆。 心念至此,我催动体内全部的以太发动起了救疗魔法。莹莹的绿光从我的脚下升起,酒神杖的蓝宝石也开始爆发出了强烈的光芒。酒神杖和灵魂水晶与我之间的以太链接也逐渐变得活络起来,如果将之前的链接比作涓涓细流的话,现在我们之间的链接就可以用滔滔的江水来形容。感受着自己体内的以太不断地被抽空向着酒神杖上输送出去,身体里的虚弱感逐渐难以承受。我向后踏了一步稳住身形,将体内剩下的以太玩儿命般地塞了进去。
灵魂水晶上的刻印逐渐变得有些烫手,白魔法的幻杖纹路渐渐地浮现在了水晶之上。看到似乎有了进展,我将最后一丝以太全部输送了出去。 恍惚间,我感觉自己的灵魂好像离开了身体,周围的场景也开始扭曲变幻。我的灵魂开始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穿梭在艾欧泽亚那些我熟悉或者不熟悉的地方。后来我发现,并不是我的灵魂在移动,而是周围的场景变成了一部超高速播放着的影片:“我”游历整个艾欧泽亚,拯救着不同种族的生命,学习和研究一道道高深的幻术和魔法。 我的灵魂不受控制地在这个奇异的空间中被拉扯,那些记忆在我的脑海中不断地涌现刷新,阿·托瓦的生平就这样被拆开铺在了我的眼前,而我正在他的记忆洪流中被裹挟着前进。天空斗转星移,黄昏与破晓不断在天空之中旋转,天上的星辰带着拖尾划成了一个个圈,在亦亮亦暗的天空组成了一道道环码;地面陵迁谷变,山谷河川隆起下沉,我在四个城市和他们的地界之间不断来回穿梭,身边人来人往,但都只能看清一道道虚影;无比杂乱的声响充斥着我的耳朵,但我又能听清里面的人说过的每一句话。一切都处在了一个奇怪的高速循环之中,一瞬即是永恒。 这种高速穿越的感觉似梦似幻,庞大的记忆被压缩成了一个点,就好像在我眼前的阿·托瓦即是一个青年,又是一个老人。直到记忆中不知那个时间点中的一个阿·托瓦突然回头看向了我,那种被潮水向前推进的感觉硬生生地停了下来,我悬浮在了记忆空间的半空中。 那个阿·托瓦冲我了笑了笑,他张嘴说了些什么,我没有听清。还没等我开口询问,记忆又重新开始倒带,我又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向后推去。像是什么东西被抽离一般,我的灵魂深处也有什么东西在轰隆作响,耳朵里净是无声的轰鸣。 我在倒退,从阿·托瓦的记忆里倒退。这一路上的记忆又与之前不同,那是一个粉发头发的猫魅族女孩儿:她牵着父亲的手在宴会中礼貌地行礼;她在巨大的树枝上和一名敖龙族女孩儿眺望夜空;她哭着狂奔在森都的街道;她在萨纳兰的荒漠中救助伤者...... 重新睁开眼,我愣愣地站在旅馆里,耳边的轰鸣顷刻之间消散,只留下了救疗术灵动的响声。元灵站在我的眼前,拽着我的衣领在说些什么,我听得清,但是我没力气去思考了。 我直直向后倒去,身体陷进了旅馆柔软的床垫之中,但灵魂却不断下沉,陷入进了深不见底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