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北荒大饥荒（三）

    离黍至今都还记得在落叶松林里寻找出路的那段记忆。

    阳光自落叶松光秃秃的树枝间洒下，时不时传来的两声疏远的鸟啼预示着雪山对面的人烟，天光之下，晶莹无暇的白雪折射的光让山谷中光秃秃的落叶松林不至于那般黑暗。

    离黍背着自己的儿子一步一个脚印地踏在那片积雪之中，簌簌的踏雪声回响在她的耳边，冷风时不时划过她不加任何防护的面颊，把她原本还算白皙的面颊吹的发红。那长长的落叶松林和雪山，是她那段日子走过的血腥最少的地方，一片洁白，离黍甚至有过那么一瞬的晃神，以为自己到了云宫九重。

    中午的阳光带着丝暖意，离黍埋头在落叶松间的雪路小道中走了很久。突然，她停了下来，痴痴地望着路上的一串脚印，离黍紧张又激动地环顾了一下四周。那串脚印是从另一边蔓延过来的，这片松林最近都没有落雪，想必那是从北荒其他地方逃难过来的人留下的。离黍不知道最后那群人有没有走出这片落叶松林，有没有翻过这座雪山，但是那一刻她至少有了一条指引的道路，不用再继续在林子里面瞎绕了。

    离黍一咬牙，循着那串脚印踏上了去路。她跟着那串脚印左绕右绕，心中渐渐产生了一丝失望与不安，莫不是那群人没能绕出这片松林？若是这般那她是否还要再继续循着这脚印走下去？

    渐渐的星夜降临了，离黍也疲惫至极，她停下了脚步，和儿子靠在一棵落叶松旁歇了歇脚。长时间的跋涉再加上寒冷的白雪，离黍的脚既酸麻又僵冷。她将体弱的儿子搂在怀里，这样能让他暖和些，而小男孩也很懂事，用自己还算温热的小手帮自己的母亲化去双颊上的寒霜，可是他一个小小孩童的体温终究敌不过这里的寒风。若是此刻再下一场大雪估计她们就都别想活着走出这片松林了。

    想到这离黍不敢懈怠，又背起了自己的儿子，继续循着那串脚印向前走去。接连几日马不停蹄的奔赶，离黍本是相当疲惫的，只是那松林夜晚不住的寒风一阵阵扑打在她们的身上，将她的困意尽数扼制。那一刻她竟然有些感谢这彻骨的寒冷了。

    走着走着，墨黑的夜被东方的一方曙光撕咬开，渐渐的东方的幕空翻上一道鱼肚白。曙光来了，也许希望也就在不远处了。

    果然，当离黍看到那雪地上来自四面八方汇集在一处的脚印时，温热的泪渐渐在她的眼眶打转，可是下一秒她便立刻擦掉了眼角的泪花，这么冷的情况下，这些泪一旦被寒风吹干抑或是结成了冰对她而言都不会是什么好的结果。离黍振奋起精神，向这个大部队离去的方向赶去。此时日上中天，温热的光再次洒在了她们的身上，也许此次她们冰冷黑暗的生活终于要被驱散了。

    离黍不知又这样循着那些脚印走了多久，她只记得自己的心在那阵飘雪触及面颊的瞬间凉了半截。希望明明就在远方，可是每每当她们要触及到的时候，都会被无情地掐灭。她不知道这到底是为什么，可又觉得这好像是必然，这场雪此时才下，算是已经给了她寻到了那残留在雪地中的脚印的机会了。雪花渐渐大了，伴着呼啸过耳的寒风，黑夜中，那些光秃秃的落叶松摇动着枯黝的枝条，如鬼魅一般舞动着，发出阵阵因摩擦与碰撞而产生的恐怖响动。

    离黍背上的男孩虽然还小，但是经历了那么多天的逃亡，以及牢记着自己父亲对自己的教诲，即使心中七上八下怕的不行，却仍然用他的小手捂住自己母亲的耳朵。那一刻离黍无力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寒风中她们衣角被拉扯地飞舞着，凌乱的黑发惹人心烦地扑打在她的面颊上，她的手中握着一只还算可以支撑她们身体的树枝，一步一步地走在那条渐渐被大雪抹去踪迹的落叶松间。直到她的意识终于再也支撑不住，双眸一黑，整个人栽倒在了雪地中，寒风夹杂着大片大片的雪花迅速掩盖在她们身上。小男孩被吓到了，在摇晃了一番无果后，奋力拉着母亲的手想将她背起，可是他还那么小，那般瘦弱，单薄的肩膀怎么可能背的起自己的母亲。

    寒风阵阵一直没有停，鹅毛般大的雪渐渐掩盖住了小男孩刚刚奋力拉拽母亲而在雪地里留下的拖痕，时光如沙石般流逝，渐渐的落叶松林的雪地里，两个身影便那般被翻卷的大雪逐渐掩盖······

    ······

    “阿娘！这位大婶醒了！”一个小女孩清脆明亮的声音在离黍的耳边响起。

    离黍动了动眼珠，只觉得微微酸痛。她有些费力地抬起眼皮，只见阳光微微射入，昨晚的大雪已经停了，四周白雪折射着天光，明亮无比，而她好像正身处一个用破布与树枝搭起的简陋小棚子里。离黍立即反应过来，她们这是遇到了好心人，得救了。当离黍微微缓回一些神时，她立马开始寻找自己的儿子，直到看见自己的儿子安然无恙地躺在棚子里边一点时才放下心来。

    离黍撑着还没怎么缓过来的身体走出了棚子。只见一位与她年纪相仿的瘦弱女子拉着一个小女孩走了过来。后来离黍得知昨夜是女人的女儿听到了来自离黍儿子的绝望呼救声，于是她的丈夫在她们一味的央求下便将她们救回来了。只是她们没有药，本以为她们会撑不下去，哪知离黍竟然顽强地撑了过来。但是离黍的儿子便没那么幸运了，他发烧了，得快点看大夫。

    于是离黍便带着儿子跟着小女孩一家人一同踏上了落叶松林的最后一段路程。小女孩一家是凡人，男人虽然有些粗陋但是心地好，女人身体有些羸弱可是人很温柔，小女孩很能干也很机灵，他们相处的还算融洽。

    后来他们相互扶持着来到了雪山对面的村庄，离黍为儿子治好了病之后无处可去，便选择和那家人一同留在了那个村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