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嶂抱说过，他认为爱一个人，就要了解对方的全部。 隋晶鑫曾经被这句话深深地感动过，但这次嶂抱来到她的身边，也是来实践这句话的。 嶂抱的计划是，他要和隋晶鑫形影不离，包括一起上课，一起在食堂吃饭，一起在学校附近的小商铺买东西。一起逛街看景点。 听了这个计划，隋晶鑫犹豫了，嶂抱对于隋晶鑫的周围人来说，是个隐形而神秘的存在，特别是寄来的礼物艺术高度非凡，让隋晶鑫宿舍的同伴对这位隐形人产生了极大了兴趣和仰视。隐秘的人曝光之后，必然要生出许许多多的问询，这让隋晶鑫感到麻烦。 学霸嶂抱对于所有事情的关注，远超过了隋晶鑫的预料，他会详细的问隋晶鑫所有室友的信息，她所学课程的进度，采购日用品的偏好，还有生活费的支配等等。俩人的相处就像是一个高密度，无休息的记者发布会，隋晶鑫的脑子必须保持高速的运转，随时应对他的问询。如果隋晶鑫也不清楚，嶂抱就会主动地帮她分析，这让脑子闲散惯了的隋晶鑫很吃力，她跟不上他的活跃。 到了第三天，隋晶鑫有些吃不消了，她开始敷衍的回答，懒懒地把目光投放在别处。嶂抱也会敏感地捕捉到这个变化，每每如此，他会一言不发地坐在隋晶鑫的对面，一双眼眸发射出如炬的目光，把隋晶鑫看的无处遁形，直到她被这目光灼化，屈服，认真的回应他。 隋晶鑫把别扭藏在心里，隐忍不发，她开始倒数日子，计算嶂抱离开的日子，突然感觉时间是如此缓慢。她不明白，在网络上相谈甚欢的两个人，自己怎么会这么迅速地感到疲惫。几个月前的每个夜晚，她牵挂着他，渴望和他靠近。那时候的她，面对嶂抱的每一个问题都非常重视，这些问题被打上了崇高的标签，那便是他对她的关心和在意。如今，一切成真，鲜活的人就在眼前，语气，习惯都未改变，怎么就觉得那么的累？ 争吵最终还是爆发了，如隋晶鑫所料，但也让她措手不及。 这是班里一次专业课，在嶂抱的一再要求下，隋晶鑫带着他来听课，坐在教室的最后排，极为不起眼的角落，但这件事还是引起很多同学的好奇。不停地偷偷打量着嶂抱。 课间隋晶鑫去上厕所，嶂抱留在座位上左顾右盼，遇上对他张望的同学，他也大大方方地报以微笑。 前排的两个女同学讪讪地问：“你是隋晶鑫的男朋友啊？” 嶂抱礼貌微笑的点点头。 女同学立刻来了精神，“啊！她跟郑翰分手不会因为你吧？” 嶂抱有些茫然，但他听的懂这话里的信息。但他依然保持微笑。 另一个女同学撩着头发，伶俐地快嘴说道：“屁嘞，你知道什么，隋晶鑫是为了一个大叔老男人甩的郑翰，跟人家有什么关系？”说完，一双凤眼乜斜着嶂抱。 嶂抱低了头，他也听懂了那句话的信息，他挤不出笑容了。直视着课本，不发一言。 俩女生见他沉默了，感觉没了趣味，拎起课本换了个桌子，还以不大不小的音量继续讨论着，“我说呢，这跟郑翰还没分几天，不就续上了，隋晶鑫很可以啊！” “这男的不如郑翰，估计俩人干架，他根本不是郑翰对手。” “嗨！谈朋友嘛，换个口味嘛，总那么壮，隋大美女受不了呀！” “也对，看这忧郁王子的气质，不知道那方面行不行，嘻嘻！” “行不行也是个新鲜，隋美人勇于尝试，老少咸宜，嘿嘿嘿，真厉害！” “别说了，回来了，闭嘴！” 隋晶鑫用纸巾擦着手，轻盈地走回座位。两个女生的对话，大部分扎扎实实地落进嶂抱的耳朵里，字字诛心，他握紧了拳头，神色凝重。 隋晶鑫见嶂抱孤零零地蜷在角落里，人佝偻地像一座雕塑。 她打趣道：“我就跟你说我们专业课无聊吧？你看你都快睡着了。” 嶂抱不回应，也不看他，依旧在心事中沉默。 隋晶鑫咬了咬嘴唇，熬着精神上完课，把书包收拾好，见嶂抱还是那么佝偻着，扯了扯他的衣袖。 嶂抱噔地站在起来，把身后的椅板都蹬的发出一声巨响。 同学们诧异地看看，陆续离开了。 隋晶鑫毫无头绪，只能默默地等教室空了再面对嶂抱。他本就白皙的脸此刻更白，甚至泛青，嘴唇紧抿，眉头深锁，似乎身体还在微微的抖。 隋晶鑫压住声音，轻轻问：“怎么了？你不舒服啊？” 嶂抱长长地舒了口气，说道；“对！没错！我是很不舒服，非常不舒服！极度不舒服！” 隋晶鑫努力回忆，这一天从早餐开始的每个环节，到她课间出门之前，一切都还好好的，到这一刻的疾风骤雨，她心里扑通扑通地跳动着，脸也开始涨红，问到，“不舒服，总得有个理由吧？平白无故这样闹脾气，我也得知道个缘由吧？” 嶂抱的怒似乎平息了些，但却转入了深不可测的沉默。俩人毫无交流地步出教室，互相也不知道要走去哪里，只是不停歇的走着。 默认着路径，回到嶂抱的旅馆房间，谁也不去开灯，就任光线那么暗着，因为憋着的不悦情绪，跟明亮的灯光不匹配。 沉默的够久，隋晶鑫决定打破僵局，她捏住嶂抱的手臂，很沉静的说道：“你来看我，我真的很幸福，那你今天生气，可能也是因为我哪里做的不好，如果是我的问题，我真诚地跟你道歉，但是至少，我应该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吧？是不是？” 嶂抱侧过脸，迎向窗户外投进来的霓虹灯闪烁的光，在鼻尖上跳跃着，衬托着他的眼神愈发忧郁。随着一声叹息，眼泪扑簌簌地涌出来，这情形，倒是把隋晶鑫吓了一跳，心也疼了起来。 他凝神望了一眼隋晶鑫，然后缓缓得说道：“我想问你，郑翰是谁？老男人又是谁？你跟他们是怎么回事？” 隋晶鑫顿时像被冰块冻住了，她甚至来不及调整自己的表情，这个问题，完全超出了她的承受。 郑翰，老男人，隋晶鑫顷刻之间意识到，自己原以为密不透风的情史，早就被周围的人看的个透透彻彻。他们，或者是她们，这么巧妙地传递给她的新男友，是抱着多少嘲笑的意味。 直觉果然是准确的，这几天，和嶂抱在校园里走动，她的心声不宁，自己也不知道因为什么，现在终于找到了答案，大家对她的情史关注，超过了她的预想，她完全不知道是谁透漏给嶂抱的信息，可能是室友吧？是又怎么样呢，隋晶鑫一直以为，如果自己不去八卦别人，就不会被别人八卦，这一刻，她才意识到大错特错，暴风雪来临的时候，没有一片雪花是完整的。 看到隋晶鑫眼里那飘忽暗淡的光，嶂抱也冷静了很多，他似乎在更用力地跟自己在纠结。他起身喝了一大口水，又坐了下来，这次离隋晶鑫近了一些，胳膊挨在了一起。 隋晶鑫垂着眼皮，平静地说：“郑翰是我的前男友，我知道你很生气，但是我和郑翰已经分手很久了，我也没有要刻意隐瞒你的想法。” “那，老男人？”嶂抱转过眼神问。 “那是一个外校老师，他，曾经追过我，我们，吃过饭。我跟郑翰分手，与他没有关系。” 很显然，隋晶鑫并没有和盘托出，她不想把事情变得更复杂，只是轻描淡写的说些皮毛。 嶂抱点了点头，目光柔和了很多，声音夹杂着颤抖，“鑫，我从来没有问过你的情史，是因为，你给我的感觉，真的很纯净，很透明，像你网名水晶一样，可是，即便知道了这些，我也不能停止喜欢你，我只是需要一个过程，让我自己接受这件事。” 隋晶鑫听了，感觉有些别扭，现在这个年代，谈恋爱是很正常的事情，到嶂抱这里，就变成难以接受了，她侧目看着身边这个文弱秀气的男孩子，感觉像是从久远的封建时代穿越来的遗少。 喜欢，也还是喜欢的，只是蒙上了一层尘泥。 临近嶂抱要离去的日子，隋晶鑫的心情变得复杂，情侣间的感情，本可以随着时间加温热烈，难舍难分。然而隋晶鑫对嶂抱的感情，渐渐地不确定起来。原本的形影不离看似甜蜜，在知道隋晶鑫的情史之后，嶂抱开始变得患得患失，喜怒无常。 俩人去吃川菜的时候，隋晶鑫随口说道：“我有一个朋友，连花椒都能吃掉，跟嗑瓜子一样。” 嶂抱边往嘴里送菜，边装作随意的说：“这个人，是郑翰吧？或者，是，老男人？” 隋晶鑫面对一桌子麻辣鲜香的菜肴，顿时失去了味觉，一种无奈从头浇到尾。 接电话也变得无比紧张，隋晶鑫每次的通话，需要像演话剧一样把音量阔到邻居都能听见，如果是异性，她必须非常小心的用词，完全不能透漏任何暧昧的气息。 又或者，隋晶鑫偶尔便秘，在卫生间呆的久一点，嶂抱会守在外面心神不宁，话里话外地问隋晶鑫是不是在给郑翰或者老男人发信息。 还或者，在迷迷糊糊醒来的夜里，隋晶鑫挣扎着从眼睛缝里看到嶂抱很焦虑地翻动她的书包手机，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 也或者，在两人亲密接触的忘情时刻，嶂抱会突然托起隋晶鑫的头，用一种拷问的眼神死死盯着她，然后问询着她和郑翰之间的同居细节。 爱，就是这样，一层层地瓦解的。 这种不信任产生的压迫感，不伤人，却耗神，隋晶鑫在短短的几天内，觉得自己身心俱疲，苍老了很多。她开始盼望嶂抱的离开。 在嶂抱即将回去的夜晚，两个人的如胶似漆不再真实，嶂抱心事重重，突然说道：“鑫，也许，我应该多呆一段日子。我们相处的还是太短暂了。” 隋晶鑫倒吸了一口冷气，她镇定了一会儿，说道：“那个，你那边还有很多事情吧？工作什么的？” 嶂抱抓了抓头发，低声说：“那些都不重要了，反正我的家庭也是支离破碎，遇到喜欢的人，我愿意放弃一些东西。” 隋晶鑫被感动了一瞬间，但是她很快清醒过来，其他的理由都无法说服嶂抱，看来她只能实话实说了。 她吞咽了一下口水，说到，“嶂抱，我也挺舍不得你走的。可是，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我觉得，咱们俩，不合适。” 嶂抱听到这话，难以置信，他圆睁着眼睛，抓住隋晶鑫的肩膀，“你？你说什么？你什么意思？” 隋晶鑫抬起头，坚定地看着他，缓缓地继续说：“你能来看我，我真的很感动，也很开心，但是，继续相处，我们需要信任，现在的情形，你一直在纠结我的过去，让我快要窒息了，真的！” 嶂抱抓在她肩膀上的手渐渐地松了，他转身用这双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眼泪从指缝里啪嗒啪嗒地滴落出来，落在地砖上，格外的响。 隋晶鑫看着倍觉心疼，她有些后悔自己这么说会不会过于残忍，她伸手去抚慰嶂抱，却被他狠狠甩开，伴随着嶂抱的吼叫：“滚！你给我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