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周五的整个下午都没有课，隋晶鑫吃过午饭，往计算机中心走去，天渐渐凉了，校园里来来往往的学生行色更加匆忙，道边的树随着风洒下叶子来，焦黄的叶子轻，总是要在空气中翩然翻舞几个回合，才肯栖下，有的叶子还绿油油的，也许是枝柄早早的萎缩了，再承担不起叶子的青春重量，只能任由它脱落，垂直，毫无悬念地堕落在树干的周边，黄黄绿绿的，围成一个环，好似岁月的留念。

    隋晶鑫开机登陆的时候有些微微的紧张，她先前留下的问题，David应该是已经看到了，他会不会回答呢，他不会厌弃自己的追问吧。

    神奇大眼闪动的非常欢快，隋晶鑫点开，整整齐齐的几条信息，简单，零碎，没有大段英文。

    “中午好，CrystalHeart，猜想你在吃午饭吗？你们学校的食堂伙食好吗？”

    “哈哈，上次的确忘记了回答你的问题，因为想看到你在线的时候说。”

    “我不是深州大学的，不过我们在同一座城市，我是另外一个学校的。”

    “天气转凉了，注意保暖！”

    “期待你的上线，我今天下午都在的。”

    隋晶鑫看了一眼留言的时间，正好是半小时以前，她猜测David应该还在，但是她没有急着回信息，把这几条留言又看了一遍，读到关于学校的问题，她又开始疑惑起来了，David不是深州大学的，在同一座城市，他完全可以说出他是哪个学校的。这种对信息只透露一点皮毛的做法，让隋晶鑫感觉，David应该是一个躲躲闪闪的人，他积极地留言，但都是些模棱两可的话，似乎很热切，却又深深保留着。她决定，也采取同样不咸不淡的态度。

    隋晶鑫轻轻地咳了口气，在对话框里写到：“下午好，我刚上线，你在吗？”

    隋晶鑫发完，无精打采地靠在椅背上，半垂着眼睛等着，午饭后，如果没有令人精神振奋的活动，犯困是必不可少的，隋晶鑫有点后悔大好的午觉时光，耗费在一个流于表面的朋友聊天，她想，也许她不是David唯一留言的人吧，这样泛泛的问候，甚至都可以复制黏贴给任何他想留言的人。想到这里，隋晶鑫彻底卸了气，无聊得用手指划啦着键盘。

    神奇大眼突然闪动起来，隋晶鑫立刻坐直，困意也荡然无存。她打开信息，是David。

    “在线是可以看到的呀，小傻瓜，我刚才是在忙，没看到你，但是你是可以看到我在线的。”

    隋晶鑫很是好奇，她回道：“是吗，怎么看在不在线？”

    David：“进入英语角的聊天室，如果我的账户名在列表里面，就是在线，反之，就是不在线，明白？”

    隋晶鑫：“可是，聊天室列表里面一般都有几百个人在线，这查找多费劲呀？”

    David：“所以呀，真正关心一个人，肯定要付出时间的，用心去寻找啊！”

    这句四两拨千斤的情话，如千斤铁锤，准确无误地击中了隋晶鑫，她对于之前关于David的种种不满和猜测，瞬间冰释前嫌了。

    David：“你们周五下午没课吗？”

    隋晶鑫：“本来安排的是体育课，但是cao场在翻修，体育老师自由活动的。对的，是没课。”

    David：“明天做什么？周末了。”

    隋晶鑫：“回家呀，我周末都是回家的。”

    隋晶鑫说完又有点后悔，她总是毫无保留地把自己的情况如实道出，但对David，她一无所知。

    David：“原来你家也是深州的啊，那是很方便的。”

    隋晶鑫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告诉她他自己家其实是临近城市的，所以她只是简单的“嗯”了一下。

    David：“平时不上课的话，都喜欢做什么？”

    隋晶鑫：“最近不是都在上网跟你聊天嘛！”

    David：“哇哦！我实在备受感动，你上网是和男朋友一起？还是自己？”

    隋晶鑫看到他这个问题，哑然失笑，David这种套路化的问题，太过于兜圈子了。

    所以隋晶鑫直接回答：“我没有男朋友。”

    David：“大学期间谈谈恋爱挺好的，学习上互相鼓励，生活上互相照顾，性格还可以互补。好处还是蛮多的。”

    隋晶鑫看到这番话倒觉得意外，听这口气，好像一个历经百转千回的智者对不谙世事的小年轻的人生忠告一样。隋晶鑫不喜欢这种冠冕堂皇的话。她生硬地回答，“那我也谈一下。”

    David：“哈哈哈，你这小姑娘，倒挺干脆的。”

    隋晶鑫：“你大几？”

    David：“反正比你大。”

    隋晶鑫看到这里，很是气恼，她实在想不通，一个简单的问题，为什么David一定要转来转去的。她不再回复，跳到别的页面浏览新闻去了。任务栏里的神奇大眼一直闪烁个不停，隋晶鑫并不理会，只看着有趣的新闻轶事消磨时间。

    过了好一会儿，隋晶鑫心思回转，想看看他是否还在，按照David说的方法，跑去英语角，在悠长的名单列表里寻找着，叫David的人还真是不少。果然DavidM的名字还亮着，他还在线。隋晶鑫再次打开消息框。

    “你怎么了？是不是有事忙？”

    “看到你还在线，为什么不说话呢？”

    “Crystal，IthinkyoufeelannoyingthatIdidn’tansweryourquestionproperly，pleasebeback，Iwilltellyouallmyself.”（水晶，我知道，没有正面回答你的问题让你生气了，请回来吧，我这就跟你解释。）

    隋晶鑫看这段英文写的倒是诚挚中肯，她迅速地回复：“那好吧！”

    David：“其实，你第一次问我这个问题的时候，我就想告诉你的，可是我不知道怎么去说这件事，因为怕你觉得有压力，你是个文静但有趣的女孩子，我非常喜欢和你聊天，我怕说了之后，你会不理睬我了。”

    隋晶鑫看的入神，她既心动，又好奇，这个David到底是怎样的人。

    David：“好吧，我实话实说吧，我是师范学院的老师，我教英语的，我比你，大很多岁。”

    隋晶鑫觉得David说这段话的时候特别的艰难，他应该是不想让别人知道他的信息的，尤其是老师职业，实际年龄。于是隋晶鑫又顿时心软了下来。她语气缓和了许多：“我觉得很好啊，跟老师聊天，又涨知识，还可以练习英语，不是很棒的事情吗？”

    David：“谢谢你的体谅，英语角其实像我这个年龄的也不少，不过我更喜欢和学生聊天，感受年轻人的朝气，话题也可以涉及很广泛，不用严肃拘谨。”

    隋晶鑫眨眨眼睛，写到：“这么说，你跟很多学生在聊天了？我是其中的一个吧？”

    David：“你这口气怎么听起来酸酸的？好像那什么一样的。”

    隋晶鑫：“什么呢？”

    David：“好像在吃醋一样的，哈哈哈。”

    隋晶鑫：“我这样问，是因为我觉得，你发给我的那些信息，那些泛泛的关怀，可以复制粘贴给很多人啊。”

    David那边没有马上回复，他的名字还亮着，但是沉默了。

    隋晶鑫从鼻子里哼笑了一声，想到，呵呵，被我说中了吧？还真当我是小丫头片子，我又不是没上网聊天过！

    不过David长久的沉默让她又有些不安，她在反思是不是自己的话说的太重了，让David心里不舒服。她静静地看着对话框，期待着他能够回复。

    过了很久的时间，久到隋晶鑫都快要闭上眼睛打盹儿了，David那边来了消息。是一条长长的，看不到底的消息。

    David：“水晶，如果你不介意我这样称呼你，我们聊天的次数不多，相互了解的时间也不长。是的，之前我会说话的时候有所保留，那是因为我是一名大学老师，我的职业不允许我像一个学生那样无所顾忌，毕竟我还需要为人师表。

    可能你觉得，我的这些关怀的话是发给很多学生的，换句话说，你可能觉得我是在钓鱼，就是抱着不良的目的。四处找女学生聊天。那么你是真的误解了。我本身是很喜欢和学生聊天，也很羡慕你们在大学时光里的无忧无虑，可是在我跟自己的学生相处的时候，我却要保持严肃和距离感，一个是为了学校的纪律避嫌，当然也不想给我的工作造成任何困扰。

    说到年龄，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今年应该是19岁的年纪吧，那这样的话，我比你大了整整一轮，我已经31岁了，这个差距差不多是半代人的岁数，我不能完全用一个男学生的语气来跟你聊天，每个年龄段的人都有自己的表达方式，我虽然很羡慕你们的年轻，却再不会允许自己冒充一个不到20岁的人了。所以，我谈话中有些长辈的枯燥言语让你反感，我在这里真诚的向你道歉。

    我在英语角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你的名字就深深地吸引了我，CrystalHeart，水晶心，多么纯洁，多么晶莹，多么高贵。而我跟你聊天的时候，也感觉到，人如其名，你是那么的内敛含蓄，但又放射着光芒，我不由自主地多了解你一些，所以我每次留言，都会问一些问题，也是我确实想了解的事情。越多了解，我越发觉得你的可爱之处，真的。

    也许会被你说落入俗套，但是我还是期待能够认你做个meimei，这样，不必有师生关系的尴尬，也不会有年龄差距的为难。希望没有冒犯到你，你觉得呢？”

    隋晶鑫认真读完这一长段独白，她觉得David这应该是真心的表达，每一句情真意切，言辞中肯。隋晶鑫看着他最后的问话，很有触动，她觉得，一个30多岁的中年男人这么渴望和年轻学生们互动，一定也有个年轻的灵魂吧，除去那些遮遮掩掩的话语，David也是有趣的，而且英语水平还那么高，对自己又赞美的那么殷切。想到这里，她很快回答到：“好啊，那就做个meimei吧，不过有英文的问题，我还是会问你哟，你也要尽心的回答我。”写完，还加上了一个撅嘴的表情。

    David也迅速发了一个OK的手势表情。

    于是隋晶鑫卸下重重的防备，这份来之不易的深入了解让她清醒的认识到，David不可能是自己幻想的那个外语系男生的模样了。31岁，是跟自己亲舅舅一样大的年龄，她无法想象自己和这个年纪的男人能点燃任何感情的火花。他就是一个年长的哥哥，甚至叔叔，他应该是温文尔雅，彬彬有礼的。无论怎样，有一个关心自己的大哥也不错，跟他学习英文，更是有优势条件。想到这里，隋晶鑫偷着乐起来了。

    19岁的隋晶鑫并不知道，无论她觉得自己如何慧眼识珠，中年男人的心思永远不是她能掌控的范围，他们经历过这样的青涩时光，深谙这个年纪向往的东西，会犯的错误。他们在安稳的现实生活中暗流涌动，总想在年富力强的时光里，抓住些什么。年轻的女孩儿，漂亮的脸蛋儿，肤浅的阅历都是让他们魂牵梦萦的风景。在这些女孩儿面前，他们高大伟岸，经济稳定，见识渊博，可以随时收获仰慕倾心的眼神和依靠。佳人作伴，逃离凡尘，是许许多多中年男人逃避现实的真情渴望，只是有的人，蠢蠢欲动之后被现实击败，但也有的，一定要坚持渴望，追逐幸福，终于头破血流，万劫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