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牡丹春魅影（八）

    8、

    虽然有李娜的电话，元石还是驱车来到位于南郊的滨城工业大学新校区，校园崭新宽敞，与原来鸣北区的老校区不可同日而语。

    李娜是机械工程系大四的学生，原籍西川市去胡县，离滨城将近2000公里的距离，父母均是普通工人，家境一般。

    元石找到李娜登记的宿舍楼，宿管阿姨直接告诉他，李娜不在，大四学生大多开始实习，有些在市区租房合住，不怎么回学校。

    他找到李娜的班主任，班主任喜滋滋地告诉他李娜已经找到一家相当不错的实习单位，北清投资。

    “北清投资？”元石的讶异藏都藏不住。

    班主任意气风发，“虽然和专业有点远，但现在的大学生从事本专业的只占20%，大多一出门就把专业抛到一边。”他并不惆怅，“我不是专业老师，没那么多感慨，我替她感到高兴。你是什么人，找她有什么事？”

    “噢，”元石脑子有些懵，“也是工作的事。”

    “看不出来呀，她的路子这么广，走走走，我们到那边聊聊。”班主任拉着他走进阶梯教室，姿态放得很低，“我们班还有三分之一的学生没找到实习单位，如果你有路子，不妨考虑一下其他学生。”

    “好。”元石下意识地答道。

    班主任喜出望外，但知趣地没有追问，而是把自己的名片递过去，叮嘱他随时可以打电话。

    “北清投资是谁推荐她去的？”

    “这我可不知道，现在学校不包分配，到了毕业季就看各人的本事，有时候挺心酸的，看到学习很好却找不到好的实习单位的同学，再劝学生们好好学习老师们都有点张不开嘴，可是没办法，这就是现实。”

    元石几乎能想到李娜的手段，可北清投资却是乐橙所在的公司。

    李娜刚和江卓发生交集，就与乐橙有了瓜葛，这个认识让他心口骤然抓捏成一团，很是不安。

    “李娜在学校表现怎么样？”

    班主任很慎重，沉吟好一会儿，“人很聪明，情商很高，知道自己要什么，大二就修了第二专业，进退有据，如果将来她能混出名堂，我一点不吃惊。”

    “她有关系比较好的同学吗？”

    班主任有些迟疑，讪讪地，“她，向来结交的都是校外的朋友，一、二年级时，我怕她年纪小上当受骗，还找她谈过两次，可她，”他摊摊手，苦笑一声，“总之非常成熟，看人看事比我还老到。”

    元石站在车旁，看着洋溢着青春气息的校园，感觉到的却是让人生寒的喧闹。

    据他了解到的情况，北情投资是香港欧乐资本在中国境内投资的全资子公司，落地滨城五年，成功投资了几个大项目，俨然已经是滨城最有影响力的公司之一。他们选聘人员非常苛刻，国内大学需要排名前三十，QS需要在100以内，李娜的条件根本不够看的。

    如果是江卓推荐的，他为什么会舍近求远，把她安排到乐橙的眼皮子底下，任何一个男人都不会这么干；如果是乐橙安排的，李娜有什么本事让江卓和乐橙都对她如此尽力。

    班主任明确告诉他，李娜实习单位的OFFER是前两天刚拿到的，九月份开学时，他曾初步统计过大家的实习意向，当时李娜还表示要干本专业，争取能够去设计院实习。

    而江卓恰恰就在设计院工作，且有一定的人事权，安排个实习生根本不费事。

    十二月的太阳刚过正午就开始坠落，元石不知自己的坚持有没有意义，虽然拐口案告破，但现场留下一个无法解释的疑点，蔡国文的车轮从死者身上轧过后，划破死者大动脉，轮胎上却没有留下喷溅血，开出的五六米路段也没留下血迹，但证据确凿，交通大队法医室的解释是当血液压力较小或者创口较大时并不会产生过多的喷溅血，还有一种可能是少部分喷溅血喷在胎沟里，没有流到地面，后来洗车时被冲掉。

    可是他再也无法坐在办公室翻看那些纸面上的案情，110杀妻案到现在他也没在如海的材料里找出一条必然的破案通道，难道除了偶然再没有其他解释。

    “元警官！”

    乐橙站在他面前时，元石的脑子还在110杀妻案和蔡国文那辆肇事车的轮胎上来回跳跃，两个案子都是证据链扎实，嫌疑人没否认，而且承认得非常痛快，按理不会存在其它可能性。

    “你怎么过来了？”

    元石一抬头，正看见乐橙一脸审视的目光。他摸摸自己的脸，知道自己的状态并不比乐橙好多少，有些心虚。

    乐橙的气色比上两次见面时好了很多，至少焦躁没了踪影，人变得有些淡漠。

    不等元石回答，她主动说，“去那边坐坐吧。”

    这是五星级写字楼，有一个开放式咖啡角，除了供应咖啡还有些简餐。

    乐橙点了两杯咖啡，静静地问，“找我有事吗？”

    元石只好说，“北清投资每年都会收实习生吗？”

    “会，”乐橙没犹豫，“如果是往年，推荐一两个人没问题，可是今年我怕推荐进去会受我的连累，你有亲戚想来北清吗？”

    李娜两个字停在嘴角，元石实在说不出口，如果只是他的猜测，那无疑会给乐橙带去伤害，甚至会影响到她的家庭，“只是帮着问问，去北清实习都有什么渠道？”

    “有校园招聘和个人推荐两种；校园招聘对学历要求很严，个人推荐要好些，至少能给个机会，如果表现不错，也可以留下。北清没有外面说得那么高大上。”乐橙说。

    “不可能是什么人推荐都行吧？”

    “当然，最终要通过人力资源负责人，至少他得先相信推荐者的眼光和实力。”乐橙笑得很矜持，但眼里却是掩饰不住的傲娇。

    “你的工作问题还没解决？”元石拉开身体打量她，“发现你有点变化。”、

    “什么变化？”

    “至少心气平和了。”

    “我的表现这么明显吗？”乐橙无奈又很开怀，“无所谓，不是什么大事。”她风轻云淡地搅着咖啡，“我一毕业就被北清选派到香港总部学习培训，回到滨城就出任项目经理，一个项目接着一个项目，我以为我和北清早就密不可分，现在我才知道，没有谁少不了谁，根本不需要理由，是我自己没有摆正自己的位置，我是不是很幼稚。”她把小勺甩在碟子上，端起咖啡抿了一口。

    “听说职场人都很任性，既然不愉快，你为什么不离开？”元石试探道。

    乐橙苦笑，“说是想通想透了，其实我还是放不下，我记得十一公司出去团建时一切都还很正常，我的项目即将结束，我也看中一个新项目，一切和以往一样，谁知十一结束回到公司，马涛甩给我一封信，有人质疑我负责的储能项目，项目已经接近收尾，可他说他偶尔得知项目技术在国际上不占任何优势，属于即将淘汰的技术，他让我们给一个说法。我虽然不相信，可还是立刻着手调查，事实证明他的话都是无稽之谈。现在关键是你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举报，正常情况下我应该立刻前往怀安调查，可马涛否认了我的一切提议，只让我做个规划，我不知马涛的打算，但一直这么下去，这项目有什么差错，我就是那个背锅的人，职场就是这么现实和残酷。”她脸上浮起一团红晕，倦怠的眼睛变得灼灼有神。“但任何事都不是无缘无故的，留下来就是想看看最后是个什么原因，求一个心安。”

    看元石听得认真，乐橙不好意思地笑了，“瞧我，说了些什么？这些事在杀人犯罪面前都是小儿科，你找我肯定不是来听我说废话的，有什么事你直说吧。”

    元石突然什么也说不出，“我那天说的话……”

    “说我被人算计？”乐橙扑哧笑出声，但还是真诚地说，“你是个好警察。”

    “说起来吕思亭对你有恩呐，如果不是他，你肯定会再次轧到死者身上，少不了麻烦？”元石说。

    “大厦的健身房请他做兼职教练，昨天我还看见他，他说他开了两个适合女性的项目，让我有空去试试，反正我现在闲着没事，今天就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