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于力之死（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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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石拿出手机，给乔老太太的儿子打电话，很顺利，只响了三声就通了。

    他简单自我介绍就直入主题，“你是怎么找到于力的？”

    “我放出风声，她自己找来的，医院有人专门做这事，我不知道是不是有人给她消息，我看她干净利索，还不错，怎么了？”男人不快地问。

    于力进城四年间的经历渐渐明朗起来，吕思亭给她介绍的三份工作她做了约半年，就签约华表艺人公司，投入五万元进行培训包装，公司承诺每年给她介绍两个角色，于是她就常年蹲在滨城电视基地加入临时演员大军，一直干到前年11月，期间华表艺人公司只给她安排了两个镜头，其中之一就是儿大不由娘。

    她租的房子也不是在王庄，而是在王留镇庄民全开发区，简称王庄，在电视剧基地南侧。

    房主嘟嘟囔囔地打开房门，“她到底怎么了？没犯什么事吧！这房子本身就没赚几个钱，要是惹上官司可够倒霉的。”

    元石没理房主的唠叨，“你在门外等着。”他穿上鞋套头套，打开执法记录仪。

    院子不大，打扫得很干净，正中有一棵树龄不短的枣树，树叶落尽只剩下苍白的枝杈。

    屋里很小，一间大屋隔出一间小厅，小厅里放着灶具，旁边的玻璃柜里只放了两只碗两个盘子一双筷子一瓶麻辣酱一把挂面；里屋更简单，一张床一个床头柜一个圆桌两把椅子，再加一个简易衣柜。

    元石吸吸鼻子，总觉得屋里有一股怪味。

    他拉开床头柜，里面相当于一个小药箱，有盐酸乙哌立松片，复方氯唑沙宗，氟桂利嗪胶囊，还有两盒止疼药，一瓶消毒液一瓶碘伏，一卷纱布一卷胶带，一只体温计。周勤和吕思亭都曾提到于力因为肩部肌rou受伤，需要常年吃药缓解。

    打开衣柜，那股奇异的味道扑面而来，他突然想到良足馆取出来的东西是香水混着来苏水，而衣柜里那奇怪的味道应该是碘伏混着香水。

    也就是说于力两边都在隐瞒，既不想让良足馆的人知道她在医院当看护，更不想让医院的人知道她在良足馆干按摩，于力在医院用的手机只有病人家属和几个陪护的电话，与她的其它生活轨迹完全隔绝开来。

    床上整齐地罩着床罩，掀开床罩，下面的被褥都很干净。

    床上方有个从屋顶垂下的铁钩子，他掀开被褥站到床上，钩子锈迹斑斑，但挂钩处却有些新鲜的摩痕。

    元石把房主叫进来。

    房主看着铁钩，“那个呀，我闺女小时候我给她安了个秋千，上房梁时下的铆，特别结实，孩子大了我老婆弄成吊椅也用了几年，一点问题没有。”

    “秋千！这么说床以前不在这个位置。”床并没有完全贴着墙，留着二十厘米的空隙。

    “对，贴着西墙，她挪到这里可能是为了挂蚊帐吧，我们这里蚊子多。”

    “你们搬走多久了？”

    “五年。”

    “租过几个人？”

    “两个，她是第二个。说实话，我们这儿不好租，演员都愿意住在西边，所以这房子等于白送，一个月300块钱，说白了，我们就等着拆迁。”

    床下有一条粗短的麻绳，麻绳一端挽了个活结，另一端被拦腰截断，他把活结套在铁钩上，看着很匹配，却又有一丝怪异感。

    元石倚在门框上，梳理着于力四年来的经历，于力当临时演员可以理解，站上舞台应该是她的执着，但突然去医院做看护却非常突兀，即使她对前途感觉渺茫，她能够选择的工作还没到除了做按摩女别无选择的地步，而她为了坐稳这份工作不惜出卖自己，这不合逻辑。

    离开王庄，元石马不停蹄直接去了滨城电视剧基地，当天正在拍一部抗日战争剧，一堆装扮到位的群演等在一边。

    元石一番打探，才找到一位《儿大不由娘》的副导演，听说找群演，直接把他带到光影酒店后的停车场，打电话叫来一位四十多岁的男人，“警官同志，我找群演都找他，有什么事问他就行。”

    男人一脸谨慎。

    “你手里有个叫于力的女人吗？”副导演代他问。

    男人意识到什么，忙从怀里掏出一份名册，翻看起来，“听名字有点熟，但一时也想不起来，别急，我看看……”册子翻了个遍，也没找到于力的名字，“不对，这名字我的确很熟。”他又翻开手机，“有了，于力，女，35岁，是她吗？”

    副导演抢过来，“华表的？”

    男人瞥了眼元石，附耳小声说了句什么。

    副导演没再说话。

    “她有一两年没过来了吧，”男人抖抖那本名册，“我手里有三百多号人，隔段时间就会捋一次。”

    “她是谁介绍来的，是华表公司吗？”元石问。

    “华表，”男人切了一声，“我记得她好像是自己来的，我们要求也不高，能吃苦，长相有特点就行。”

    “华表是怎么回事？”元石听出男人嗤之以鼻的意思。

    “就是专门骗有明星梦的男生女生的皮包公司，前两年蹦跶得挺欢，后来被人告了，还存在不存在都难说，反正最后没他们的动静，我当时私下笑话过于力，三十多岁的人还受那个骗，有些说不过去呀。”

    应元石的要求，男人找来几个和于力一起参演的群演。

    一位打扮成地主婆的女人还记得她，“她呀，人家长着一张主演脸，肯定不甘心做群演，对我们不理不睬的，有一阵子没见啦，是不是攀上高枝了。”

    其他人补充说于力这人话不多，除了导演说戏，基本不和其他人掺和，很不合群。

    还没走出影视基地，副导演就把华表艺人公司的消息发到元石的手机上，还给他发了一条链接，打开链接就是华表的宣传页面，自然说得天花乱坠鼓动性很强，正如那男人所说，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也被这种虚幻的明星梦所迷惑的确有些说不过去。

    医院几个常年做护工的人都表示事先并不认识于力，更谈不上给她介绍工作，而当年和乔老太太同一病房三位病人的家属则表示老太太要找陪护的事他们的确在外面提过，但到底怎么传到于力的耳朵里他们也不清楚。

    虽然一无所获，但元石却觉得于力所说的新工作或许就是‘演员’，而且这演员绝对不是群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