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五章 舐犊情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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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皇历,五月十六。 杨铭一大早出门,打算前往位于隆庆坊的秦王府瞧一瞧去。 刚出门,还在巷子里,就迎面撞上了驸马宇文静礼,后者是骑马来的,身边跟着十来个亲随,还有两辆马车。 整条巷子都是晋王府的院墙,对方的目的显而易见,就是不知道来找谁的。 “小殿下这么早就出门啊?”宇文静礼勒马停住,笑望着车厢里的杨铭道:“河南王可在府中?” 竟然是来找杨昭的? 杨铭直接道:“那日东宫是谁指使凶徒害我,是否查清楚了?” 咳咳.......宇文静礼尴尬的下马,来到车厢外,小声道: “这个我真不知道,眼下我已接到旨意,奉命调任熊州,东宫我已不再去了。” “原来是高升啊,恭喜姑丈了,”杨铭笑呵呵道:“既然千牛备身都不干了,可否告诉我是谁要跟我过不去?你别说你不知道啊,我不信。” 宇文静礼赶忙道:“小殿下不要再为难我了,我真的不知道,因为这件事后,根本就没人去查。” 这倒是像句实话...... 算了算了,反正母妃已经去了仁寿宫,你们东宫不查,独孤伽罗也会查的。 “兄长今日不在,至于何日返回,我也不清楚,姑丈要失望了,”杨铭道。 宇文静礼一愣,皱眉道:“河南王去了哪里?” 杨铭答:“仁寿宫。” 原本宇文静礼还以为杨铭在搪塞他,毕竟那日在东宫多少结下点梁子,不过既然提到仁寿宫,想来不是虚言,因为没人会拿这个开玩笑的。 宇文静礼点了点头:“既然如此,我这有些许绸缎,是公主为河南王张罗的,用来做些夏衣正合适,小殿下喜欢也可从中挑选几匹。” “不用了,”杨铭摆手道:“既是姑母准备,就请姑丈送进府里吧,褚管家在,你交给他,让他存入兄长内库即可。” “那好!”宇文静礼转身摆手,示意自己的亲随让开道路,请杨铭的车队先过去, 他原本以为不用进府了,既然杨铭不愿代收,自己亲自入府一趟应是最合适的。 杨铭和宇文静礼打交道,没必要太客气,更不用动不动就行礼的。 别看宇文静礼是他的姑丈,但他是驸马,在古代娶公主不叫娶,叫“尚”。 至于这个“尚”字该怎么理解,杨铭也不是很清楚,总之驸马不是赘婿,但在家里的地位跟赘婿差不多,没办法,谁让你媳妇是皇帝的闺女呢? 但杨铭如果是见了广平公主杨文锦,那当然得毕恭毕敬,因为大隋没有庶出公主,全是嫡出的。 杨铭可没有瞧不起人家宇文静礼,只不过觉得对方虽然是长辈,但相处的时候却不用以长辈的方式来对待,会比较轻松一点。 秦王府方方正正的坐落在隆庆坊中,东西南北四面环街,占地极广。 不过眼下的秦王府,已经被禁卫封锁了。 以杨铭的身份,也不能随便进去。 于是马车停在了街道尽头,杨铭离开车厢,站在马车上遥望。 能看到,很多穿着内侍省衣饰的宦官,正忙前忙后的进进出出,将一口口大箱子搬上马车,马车一旦装满,立即就有御卫驾车驶离。 杨俊还没死呢,这就已经搬东西了? 杨铭觉得,就算杨坚和独孤伽罗不待见自己这个三儿子,也没必要做的这么狠,况且这都快挂了,身为亲生父母,竟然都不来看一眼的? 迷糊,真迷糊,皇室中的血缘亲情,真的很让人捉摸不透。 老熟人果毅郎将庞犇也在场,远远看到杨铭之后,庞犇小跑过来见礼, “殿下怎么来了?” 杨铭跳下马车,皱眉道:“这些东西是要搬到哪去?秦王呢?秦王怎么样了?” “唉......”庞犇凑过来小声道:“秦王已经昏厥两日未醒,惊天也就是今明两日的事情了,至于王府中的物件,都会被送进宫里。对了,小殿下是怎么知道消息的?这里已经封锁两天了,所有人不得靠近王府一步,违令者就地斩杀。” “那你斩了我吧,”杨铭视线不移,仍是望着王府方向。 庞犇刚忙笑呵呵的摆手:“殿下什么话,二圣的旨意,可没将您算在里面,您想进去的话,卑职可以带路。” 你不该只是個果毅郎将,你该是车骑将军。 杨铭点头道:“带路!” 就这样,庞犇接过徐景手里的马鞭,充作车夫,一路毫无阻拦的驶入王府大街。
眼下的秦王府,虽然因夏天的缘故,府中花草绿植都已萌发新叶,看上去生机勃勃,但是满地的狼藉,仍会给人一种很大的落差感。 尊隆如秦王杨俊,竟然也会落个临死被抄家的下场。 入目所见,那些王府的女婢家奴一个个神情哀戚,稍有哭出声来的,立时就会被周围的御卫喝止。 也是,他们估计也想不到,秦王府会有今日局面。 杨铭虽然常常在心里盘算着,杨老三什么时候会挂,但是当他真正置身此地时,竟也忍不住会有些感伤。 贵为亲王又何如?富可敌国又如何?到头来还不是一场空。 杨铭一路朝内府走去,路上所遇到的禁卫大多认识他,所以没人会阻拦。 一直到了最后的杨俊寝殿。 此时的寝殿,门窗已经被遮盖的严严实实,外面黑压压的跪倒了一大片,这些都是王府内眷。 杨俊就是因为太风流了,妾室太多以至于遭到正妃嫉恨,才给他下的毒。 不得不说,独孤伽罗在大隋朝廷提倡的一夫一妻,终究给自己的亲儿子埋下了祸根,崔氏就是因为太笃信这些,认为自己的丈夫不该违背母后之意纳这么多的妾,才终于把心一横,迈出了那一步。 唉......都是因果啊。 杨铭觉得自己没必要继续呆在这里了,于是他郑重其事的来到台阶下跪倒,朝着寝殿方向磕了三个头,随后在庞犇的护送下离开了秦王府。 而这一幕,却被不远处一间厢房内的杨坚看在眼中。 事实上,他和妻子独孤伽罗早就偷偷返京了,所以晋王妃萧氏一直在仁寿宫苦等,根本就没有见到他们俩的面,杨昭也注定会扑个空。 终究是嫡子,骨rou至亲,杨坚夫妇怎么可能放得下? 杨坚负手而立,脸上老泪纵横,这位大隋皇朝的开国之君,终于还是在无人的角落里,显露出他脆弱的一面。 至于皇后独孤伽罗,此刻就陪在自己将死的儿子身边,即使对方身上散发着阵阵恶臭,即使儿子的面庞已变的蜡黄可怖,但在独孤伽罗心中,杨俊永远都是当初意气风发的英俊男儿。 开皇历,五月十七, 大隋秦王,杨俊,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