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特殊婚姻
62 一九三九年的四月十二，是十一个小伙子到女方家定亲的日子。恰巧这一天，县委通知游击队领导到申家坳开会。二柱对强娃说，今天是你定亲的日子，开会你就不去了。强娃说，开会是公事，定亲是私事，不能耽误公事。 那十个小伙子跟着媒人到各女方家后，娘家人都很满意，爽快地定了亲。强娃的对象家，只是媒人去提说提说，没有定下来。谁知这么一耽搁，竟冒出一段更好的上门姻缘。 这天早上，太阳冒出一竿高时，苏水村的苏郎中领着一个姑娘，迎着艳红的朝阳来到皂角岭。姑娘留着挨肩的散发学生头，白里透红的脸庞上忽闪着一双美丽而坚毅的大眼睛。当时，老持客正在村公所与各坪坪长研究帮助缺劳力户锄地的事，忙着站起来问：“多次叫你到皂角岭转一转，你总是够不得，今天是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苏郎中笑着说：“好风，是你们皂角岭说媳妇的风！”说完，回头对那个姑娘说：“淑贞，你到隔壁窑里歇一会，我先给村干部说一说。” 姑娘家在县城南街三条巷，是苏郎中姑表兄的女儿，叫苍淑贞，去年从太原师范毕业。因为日本鬼子来了，社会乱了，没有找到称心工作，就在布料店里帮助父亲打理生意。今年正月十六，淑贞的男朋友来了。两个正在院子里喝茶聊天，五个喝醉了酒的鬼子闯进来。一见到淑贞，便“花姑娘、花姑娘”地醉叫着，将淑贞围起来，拉扯着要糟蹋她。她的男朋友见到端着刺刀的凶神恶煞的日本鬼子，吓得急着溜了。淑贞妈在屋里听到女儿呼喊，跑出来搭救淑贞，被鬼子用刺刀捅死了！正在这个时候，二条巷有一家立柱上梁放鞭炮，鬼子还认为是枪声，丢开了淑贞。淑贞才没有被糟蹋。 这件事让淑贞伤透了心，她发誓：嫁人，就要嫁给一个能够勇敢地保护自己的人，能够杀鬼子的人，能够给母亲报仇的人。后来，又有几个富家公子上门提亲，都被卡在了杀鬼子这个条件上。前几天淑贞听说皂角岭要找媳妇，非要缠着苏郎中带她到皂角岭来。淑贞的父亲觉得女儿师范毕业，嫁到深山太委屈。淑贞对父亲说：“嫁到城里能咋的？当鬼子要糟蹋我时，我的那个男朋友吓得连屁都不敢放！不管城里人、乡下人、山里人，能打鬼子的男人才是真男人！” 听了苏郎中的述说，老持客唏嘘了一声，说：“要是你早来一天就好了，昨天，我们村的十一个小伙都把对象定下来了。” 二坪坪长说：“昨天强娃开会去了，强娃的对象没有定。” 老持客说：“可媒人已经给女方家说了啊！” 坪长说：“没提酒，没遇面，不算定亲。让媒人再到女方家道个歉就行。” 老持客说：“这事，我得给大掌柜和妇救会商量商量。” 苍淑贞一来到皂角岭，看什么都新鲜：打着裹腿背着枪的游击队员，腰间扎着皮带的妇女干部，戴着红袖标的儿童团员，崭新的风采洋溢在人们的脸上，蓬勃在人们的精神上。淑贞在东窑里坐了一会儿，等不着苏郎中过来，就独自出了村公所，向东漫步。依次往前看，“妇救会”、“诊疗所”、“游击队”、“戏班子”、“初级小学”、“儿童团”醒目的门牌映入眼帘。挂着“初级小学”和“儿童团”两块牌子的院子里，传出学生的读书声。淑贞推开大门刚进去，窑洞里就蹦出来两个胳膊上裹着“儿童团”红袖标的小学生，手里端着红缨枪拦住了她，亮晶晶的眼睛上下打量着。稍高一点的男孩问：“你是干什么的？”淑贞亲昵地抚摸着孩子的头说：“我是来找对象的！”孩子们都知道这些天大哥哥大jiejie们正在相对象，两个就转着圈，又细细地看了看淑贞，一个说：“真漂亮！”另一个说：“这个最好看！” 淑贞对两个儿童团员说：“我想到游击队的练武场看一看，你们能给我带个路吗？”稍高一点的男孩说：“我问问老师去。”男孩跑进了教室。一会儿出来一个三十多岁的女老师，问了问淑贞，对那个男孩说：“狗剩，你带这位大jiejie去吧！” 练武场上，强娃正在教游击队员长矛格斗法。只见他身披灿烂阳光，枪舞呼呼风声，腾跃如蛟龙凌空，扭腰像猛虎转身，出枪似霹雳闪电，回首犹狮子回头。真把淑贞看呆了，不禁拍起手来，大声叫道：“好！好——” 叫声引得游击队员都扭头来看：哪里来这么个仙女一样的城里姑娘？ “不要分心！”强娃一手握矛一手插腰，厉声训斥，“在战场上像这样分心，早挨了鬼子的刺刀啦！”说完，虎着脸，瞪了淑贞一眼。 听到训斥的游击队员立刻端端正正站好，再没有一个人敢看淑贞了。 训斥声也把淑贞吓了一跳，看强娃时，强娃也正好怒视着她。在四目相撞的一瞬间，两个人产生了不同的感情：强娃对干扰了游击队练武的这个姑娘感到讨厌，而淑贞却爱上了这个武艺高强的男子汉。 晚上，村公所和妇救会开始研究强娃的对象问题。大掌柜说：“我还坚持南坡的那个姑娘，媒人已经给人家的家长说了，咱皂角岭人说话，一口唾沫一颗钉，怎能说话咽话？”芍叶说：“咱皂角岭就缺文化人。现在咱村教学的钢蛋媳妇，只上过三年小学，到明年肚子里的墨水就倒完了。到时候到哪里再找老师？再说，南坡的姑娘跟强娃两个又没提酒，又没遇面，成不了亲也不算太背礼。”老持客说：“苏郎中给咱们游击队可出了大力，特别是去年，樊营长与六个伤员在苏郎中家住了四天，他那是冒着杀头危险的啊！现在人家给咱送一个好媳妇，咱都不接受，太不近人情啦吧！”芍叶和老持客这么一说，大掌柜也拿不定主意了，对大家说，还是问问于政委吧。 游击队队部东边第二个窑洞，是于婷的办公室兼卧室。于婷与淑贞两个年轻女性，在亲切交谈中渐渐产生了互相倾慕之情。于婷的女性美融入军人气质所焕发的风采，超出了苍淑贞对女性美的想象，特别是于婷对抗日战争形势的分析，更使她对眼前这位政委敬仰有加。而淑贞爽朗的性格，对吴强娃毫不掩饰的热烈追求，也使于婷深深感动。自己曾因不好意思直接表达爱情而失去了两次姻缘，致使二十三岁了还没有对象。决不能使淑贞错过了与强娃结合的机会。而且淑贞与强娃结合，也为皂角岭引进了文化人才。政委的天平明显地倾向于苍淑贞。 于婷将两个姑娘的情况介绍后，问强娃：“你选哪一个？”强娃说：“我选南坡那个。”于婷惊讶地问：“你为啥这样选？”强娃说：“城里来的姑娘有文化，咱配不上人家。”于婷说：“你不要太自卑了！有文化是她的优势，但会打仗却是你的优势。淑贞可是热烈地追求你，还怕你看不上她呢！你们两个结合正好互相学习，优势互补嘛。” 于婷见强娃不说话，便加大了进攻的力度：“吴强娃同志，你与苍淑贞的结合，不仅是你个人的私事，也关系到游击队和皂角岭的公事。你知道，咱们的队员绝大多数都没文化，就连小队长们也识不下几个字。这样的队伍，越来越不适应斗争形势的需要。咱游击队急需一个文化教员！还有，学校里的那个女老师文化水平太低，让她一直教下去，就把孩子们耽误了。苍淑贞是师范学校毕业，不仅可以当一个好老师，还可以兼职做游击队的文化教员。吴强娃同志，你应该站在这样的高度选择对象啊！” 强娃说：“那就按政委的要求办吧！” 于婷扑哧一下笑了：“我这不是命令。你自己想通了没有？” 强娃面红耳赤地搓着手，说：“政委，你都讲得这么透彻了，我哪能公私不分呢！” 南坡的那个姑娘单翠翠落选后，大掌柜心里总是过意不去。后来他思谋出了一个办法，想将翠翠认作自己的干女儿，户口迁到皂角岭，再给翠翠找一个上门女婿。老持客和芍叶到翠翠家里一说，翠翠与她的爷爷奶奶父母亲都喜喜欢欢答应了。因为这么漂亮的闺女待在敌占区，总让人担心。 翠翠到大掌柜家后，大掌柜从自家的三十五亩地中将十亩好地分给了翠翠。翠翠见干爹比亲爹还大气，就改姓为吴，叫作吴翠翠。大掌柜像喝了蜂蜜一样，心里甜滋滋的，自己又添了一个好闺女，还会有一个上门女婿，皂角岭又增加了两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