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夏收争夺战

    二柱听到枪响，立刻大喊：“快上前边的枕头岭！快上枕头岭！”

    枕头岭虽不高大险峻，仅层叠着五层梯田，但其横贯岭北与岭南，具有阻敌西窜的重要战术价值。

    在安排枕头岭阻击战时，樊营长让二柱统领八路军与两支游击队。二柱知道姜排长与魏队长都是战火中锤炼出来的指挥员，而自己是第一次参加部队作战，指挥能力比他俩差远啦，便反复推让。樊营长严肃地说：“二柱同志，对待这样关键性的战斗，我们是非常重视的。从你领导皂角岭村民消灭三十多名鬼子的战斗中，可以看出你既勇敢，又机智、沉稳，有着指挥作战的独特天赋。选你指挥枕头岭阻击战，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这次战斗结束后，我们便走了，今后皂角岭游击队就靠你独当一面，也是想让你在实战中锻炼提高。”姜排长和魏队长都说，你就大胆地上吧，我们都愿意服从你，协助你。

    麦田里的八路军和游击队听到二柱命令，有的从腰间拔出手枪，有的从毛帘里掏出步枪、机枪，向枕头岭飞奔。上了枕头岭，吴二柱命令皂角岭游击队在北，赏格庄游击队在南，八路军居中，形成一百余米长的阻击阵线。

    向西进攻的鬼子刚奔到枕头岭下，二柱一声令下：“打！”架在岭顶的七挺机枪、八十余杆步枪同时开火，子弹飞蝗般向岭下喷射，枪声震天价响，焦红的弹流形成的百余米宽的弹面封锁了向上进攻的鬼子，二十几个小鬼子应声倒在了麦田里。

    狡猾的山本很快便看出北边的防守力量比较薄弱，立即收缩进攻目标，集中兵力进攻我军左翼——皂角岭游击队的防线。鬼子们呀呀呀地嘶叫着，以疯狂的武士道拼命精神爬上了第一层梯田，又迅速穿过窄窄的麦田到了地堰根，五挺机枪与几十杆步枪架在第二层梯田与第三层梯田交界的地堰上，恶毒的机枪枪口里喷出的弹流如同一束束飞红的光带，交叉出一个个灼热的扇面，覆盖了皂角岭游击队防守的第五层地堰，子弹雨点般密集地紧贴着地堰边“飕飕飕”呼啸着飞上来。谁要抬高自己，谁就毁了自己。皂角岭游击队第一次参加这样的战斗，有四个游击队员头部或胸部中弹，鲜血淋漓地趴在了地堰边。急得二柱大声喊：“趴下，快趴下！趴下射击！”队员们爬下后却看不到岭下的鬼子，直起腰又挨了鬼子的子弹，手足无措地乱了套。姜排长立即命令一班长武青山，带领全班战士火速支援皂角岭游击队。一班迅速到位后，武班长与八路军另一名机枪手在距地堰边一米距离的位置，以半蹲的姿势紧握机枪，机枪口刚好冒出地堰边，猛烈地向下边的鬼子扫射，敌人射上来的弹流在他们的头顶无功窜过，损伤不了半根头发，他们下射的子弹将十几个鬼子打得“鲜花怒放”。

    樊营长指挥的八路军第三班和皂角岭游击队第三小队，受到四十多个鬼子的顽强抵抗。皂角岭村民觉得八路军是为咱拼命，咱怎能袖手旁观，便一窝蜂地涌上来，将军寨的猎户与河南老家人也见状跟了上来。四个村民倒在了鬼子的枪弹下。樊营长大声喊着，让村民们避得远一些，但哪里挡得住？樊营长见此情况，觉得必须尽快贴近鬼子，与鬼子展开rou搏战，发挥我军民人多势众优势。樊营长从皂角岭游击队机枪手中要过机枪，端起来冲到了最前边，战士们紧跟其后，冲向敌阵。将军寨的猎户们一松手，二十条猎狗箭一般蹿出，贴地飞奔，眨眼即到鬼子脚下。鬼子们只防上边，却不料猎狗突现眼前，横冲直撞，狠咬猛啃，一时搅得大乱。八路军与游击队冲入敌阵。一个鬼子的枪刺向樊营长刺过来，樊营长一闪身，顺势用机枪枪托将鬼子打翻在地，夺过鬼子步枪，扭身用枪刺格开另一个鬼子的刺刀。七百多名村民呐喊着飞奔过来，镰刀扁担木杈都成了凌厉的杀敌武器。

    在樊营长指挥的军民队伍后面，紧跟着一支七人组成的救护队。十天前，皂角岭游击队挑选了六名女队员，经过于婷护士长的短期培训，参加了这次战场救护。

    山本指挥的鬼子爬上第三层梯田后，刚一露头，便被八路军与游击队的火力网压住了。狡猾的鬼子变换了方式，上地堰后立即像蛇一样紧贴着地面，在浓厚的麦苗间匍匐爬行。此时又起了风，遍野麦苗晃动，遮蔽了爬行鬼子的行踪。步枪难以找到射击目标，机枪在原来的射击角度上也难以发挥大面积杀伤敌人的威力。如果毒蛇爬上第四层梯田，枕头岭便有失守的危险！一班长武青山愤怒的目光穿过摇摇晃晃的麦苗，看到了凶恶的毒蛇狰狞残忍的原形，儿子女儿在开水锅里挣扎呼叫、妻子一头撞在锅沿上、一堆白骨三颗头颅的惨景在脑海中浮现，亡灵的呐喊在耳畔震响，万丈怒火在胸中燃烧，他已不顾忌自身安危，大叫着站起来，怀抱机枪紧扣板机，复仇的弹流紧随着愤怒的目光从枪管中疾速喷出，随着枪口的左右摆动与上下移动，飞速的弹流在麦田中交织成杀敌的网络，一个个被子弹击中的鬼子在麦田里翻滚，肮脏的鬼血涂抹在金黄色的麦苗上。鬼子射上来的罪恶的子弹钻进武班长的胸腹，他摇晃了几下，又坚强地挺住，焦红的枪口继续喷射着复仇的怒火！他又身中数弹，终于支撑不住，像大山一样仰面倒下，东天的朝霞映照着他的脸膛，壮士的容颜像朝霞一样壮美。姜排长扑过去，将浑身是血的武班长抱在怀里，大声喊着：“武班长！武班长！”武青山睁开了眼，两手抓着姜排长的胳膊，一口一口吐着血，断断续续地说：“打——鬼——子——，打……”话没说完，头一歪，永远的闭上了被怒火烧红的眼睛。

    英雄倒下了，英雄的精神却更加强烈地澎湃在同志们的脉搏里，每一个战士都成了英雄！姜排长端起武青山手中的机枪，继续着武青山的怒吼。

    二柱想，如果手榴弹能扔到鬼子群里那就好了，右手从腰间抓出一颗手榴弹，奋力扬臂向第三层梯田扔下去，目光追踪着手榴弹的抛物线，手榴弹在霞光中拖着青烟旋转着越过第四层梯田，落到第三层梯田，腾起的烟雾中飞扬着麦苗碎屑和鬼子的肢体，爆炸的音波随即兴奋地传了上来。吴强娃、杀猪李和几个八路军战士也相继扔出手榴弹，一声接一声的爆炸声在鬼子的阵地上响起，火光飞腾，烟雾弥漫，血rou横飞，鬼哭狼嚎。小鬼子也开始向上扔手雷，手雷野心勃勃地向上飞行，却只能沮丧的落到第四层梯田堰根。这便是我军居高临下的优势。在居高临下的作战中，手榴弹的优势更加明显。呼呼呼飞下去的手榴弹的连续爆炸，将第三层梯田变成了鬼子的坟墓。无论山本怎样挥舞着指挥刀声嘶力竭地呐喊，也挽救不了兵败如山倒的颓势，鬼子们弯着腰拖着枪又退到了第二层梯田。一颗颗手榴弹仍在紧追不舍地驱赶着鬼子。

    此时，一个可怕的危险正在悄悄地逼近枕头岭上顽强地阻击鬼子的游击队和八路军。

    山本在进行战斗部署时，安排了一个分队埋伏在枕头岭西边通往李山娃碾麦场的道路旁边。目的是，当皇军将刁民追赶下来后，这个分队负责阻击，与后面的大部队对刁民形成夹击之势。枕头岭战斗打响后，这个分队却迟迟不见刁民溃退下来。分队长松竹驰男是个富有战场经验的狡猾的老鬼子，他从枕头岭上的枪声中判断出，这些杂七杂八的枪声不是皇军的枪声，而且也不是刁民溃败后的仓促忙乱地放枪，而是刁民在枕头岭上有组织地阻击皇军。他预感到大势不妙，急得心焦如焚，拿不定主意。枪声越来越激烈。松竹驰男终于下了决心，违背山本命令，撤离了阻击阵地，带领十五名鬼子悄悄地从枕头岭西面爬了上来。

    本来，吴二柱也安排皂角岭游击队一名队员警戒枕头岭西边可能出现的鬼子。战斗打响后，这名队员一遍遍扫视枕头岭西边的道路、梯田、山坡，一切照旧，没有任何异常现象。听着刮风般的枪弹从头顶飞过，扭头看到一个个战友倒在血泊里，他急不可耐地扭身向东，投入到阻击战中。他这一扭身的严重后果是，当松竹驰男分队已从西面爬上枕头岭，十六个黑洞洞的枪口对着游击队和八路军的后背时，竟无一人发现！当鬼子恶毒的枪声从背后响起、十多名战士中弹倒下时，初次参加枪战的皂角岭游击队的队员们被打蒙了，迅速反应过来的八路军战士回转身时，鬼子的第二次射击又开始了，罪恶的子弹再次钻击着忙乱的战士们的躯体。八路军战士快速还击。鬼子的一颗子弹正巧击中杀猪李手中的已拉弦的手榴弹的胳膊，手榴弹跌落在他的脚下，嗞嗞嗞冒着青烟，身旁的八路军战士赵鹏举飞起一脚踢开了冒烟的手榴弹，在踢开的一瞬间手榴弹爆炸了。醒悟过来的皂角岭游击队员又几乎全部扭转了枪口，向西面上来的鬼子扑过去。枕头岭上的阻击阵线乱了套。

    枕头岭上阻击阵线的混乱，被败退到了第二层梯田的鬼子觉察，山本从岭上突然发生的枪战中猜测出是松竹驰男分队偷袭了刁民，颓丧懊恼的表情立刻变为无比的兴奋，重新组织鬼子向枕头岭反扑。鬼子们又爬上第三层梯田，并冒着稀疏的弹流向第四层梯田进攻。

    姜排长见二柱带领的皂角岭游击队足以对付松竹驰男分队，便大声对赏格庄游击队的魏队长喊道：“魏队长，岭下的鬼子又冲上来了，咱们全力阻击鬼子！”在姜排长和魏队长的指挥下，八路军与赏格庄游击队向正在向第四层梯田攀爬的鬼子扔下了一颗颗手榴弹，轰隆隆的爆炸所产生的粉身碎骨的杀伤力，粉碎了鬼子疯狂的野心。收拾了松竹驰男分队的皂角岭游击队返回阻击阵地，加强了反击力度，又把鬼子打得晕头转向，退回到第二层梯田。手榴弹与机枪步枪持续发挥着杀伤力，追赶着伤痕累累鬼血淋漓的鬼子。

    此时，龟田正站在办公室西墙的窗户前，兴致勃勃地欣赏着窗外的风光：一排排杨树被初升的阳光照耀得一片金黄，摇曳的树叶如同万千金币在闪烁，心中漾起占有者的自豪。办公桌上的电话“叮铃铃”响起来。龟田刚抓起话筒，那头的声音就过来了：“皂角岭的情况怎么样？”是渡边大佐严厉的声音。

    “报告大佐，我们派了两个小队，由副大队长山本井上统一指挥。一定能把皂角岭刁民统统的消灭！”

    听了龟田的汇报，渡边的神经线在脑海里急速地转了好几圈：皇军的两个小队，可以对付国军两个营，消灭皂角岭的二三百名刁民不成问题。由副大队长山本井上指挥，就更放心了。便对龟田说：“吆西！一定要抓住刁民收割小麦的机会，统统的予以歼灭，永除后患！”

    “请老师放心！”

    龟田拨通了苗后镇据点的电话：“将皂角岭情况汇报一下！”

    “报告大队长，昨天刚送去给养，皂角岭刁民还没有出现。”苗后镇据点留守人员回答。

    “明天再上山看一看，给我汇报！”

    樊营长那儿已结束了战斗，七百多名军民潮水般向枕头岭奔涌过来，喊杀声震天动地。

    面对飞奔过来的七百多名军民，枕头岭上败退下来的鬼子惊恐万状，慌忙回头转身再向西窜，一颗颗从岭上飞下来的手榴弹用死亡迎接着他们。受到东西两面夹攻的鬼子，像磨道里拉磨的毛驴一样在麦田里转圈圈。已经完全绝望的山本井上，带着一串串问号剖腹自杀了。

    阳光越来越强烈，群山披金，麦浪滚滚，天地间流淌着欢快的阳光的乐声。军民同心，用奋不顾身的战斗将侵略者踩在了脚下，捍卫了自己的劳动成果。欢腾的枕头岭下，军民们高举着机枪、步枪、长矛、扁担、木杈、镰刀欢叫着，呐喊着，互相拥抱着。皂角岭的村民们抱着八路军指战员，抱着赏格庄游击队队员，不知该用什么语言表达心中的敬意与谢意，阳光照耀着的脸庞上流淌着金黄色的热泪。

    人们已没有时间继续享受胜利的欢乐。因为麦子必须在明天上午前收割碾打完毕。

    背坡的麦子刚成熟，马上运到碾麦场还不能碾打。所以就先割背坡，割倒后先在地里晒着。背坡割完后，再割阳坡。阳坡的麦子已熟透了，运到碾麦场，用木杈翻上一遍就能碾了。阳坡的麦子碾完后，在地里晒过的背坡的麦子，运到碾麦场也就能碾了。

    收麦是全体军民的集体行动，已不宜分清各家的麦子在各家碾麦场碾打。事先已与村民协商，全村统一收割，统一碾打，然后按各家的地亩再分配给各家。已绝户的吴老六、李秀才、吴根才三家的麦子，归皂角岭集体所有。

    九百多名军民沐着欢乐的阳光，以从未有过的干劲进入背坡地。几乎一半的背坡麦田里都涌进了割麦的人群，人头攒动，镰刀飞舞，汗水流淌，一片一片的麦子放倒在地。

    二柱对樊营长说：“由皂角岭往西十里处，有一段山路弯弯曲曲，像蛇一样盘在半山腰，只有三四尺宽，叫盘蛇路。当年先祖从苗后镇上山，走了四十多里后见无路可走，就想在那里安家，但因没听到雷声，就带着全家冒险攀崖过了那一段险路。后来经过祖祖辈辈开拓整修，才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只要将盘蛇路挖断，鬼子就很难通过。若要绕道走，起码得绕二十几里地。这就为我们迎战日本鬼子争取了时间。”樊营长很赞赏二柱的主意。

    二柱立刻命令柴根换，带领第三小队战士，带上镢锨前去断路。半晌午时，柴根换回来报告，已把盘蛇路从中间挖断了。挖断的那一段路有六丈长、八丈深。并说，那里还留五个队员放哨，鬼子一出现，立刻回来报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