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拔营
孙策伤势过重,整个人浑浑噩噩,甚至连咬字清晰也不能做到,以手指周瑜时,韩当、黄盖并不能清晰听出孙策说了什么。但二人随侍孙家两代,更是亲眼看着孙策长大,对孙策其人作风秉性可谓了解甚深,只看孙策以手指周瑜,便知孙策之意为何。韩当奔到孙策身前,刚想开口,便见孙策只是如回光返照般醒来片刻,勉强说了方才那几个字后便又昏了过去。韩当与紧随自己身后的黄盖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难过与自责。二人都知道,孙坚身故的那一年,猝不及防由垂髫幼儿到失父少年的孙策,究竟是走过了怎样的艰难困境,忍受着何等的折磨苦痛,才终于完成了对自己和宗族的救赎。稚嫩的手还在父亲的衣角处紧紧攥着,号称“江东勐虎”的父亲背后,既无猩风也无血雨,乱世的狰狞可怖,命如草芥,人心的幽暗复杂,晦涩狠毒,都只如书中的故事一般,不过是隔岸观火的伤春悲秋。直到初平三年荆州一战,受袁术之命往攻刘表的孙坚,为黄祖所杀,再无法用掌心的温度和爽朗的笑,给自己的长子以温暖。十七岁的孙策在父亲孙坚轰然倒下之后,环视四方,在一双双闪着绿芒的眼睛注视下,沉默着站在了曾经孙坚所站的位置上。没有眼泪,甚至连悲伤也欠奉,软弱更是毫无踪迹,孙策坚强到让人直以为死的不是他的父亲孙坚,而是一个与他全然无关的人。长兄如父,连孙权,孙尚香噙着眼泪回忆父亲的慈爱时,从不见孙策参与,渐渐不止外人,连宗族之内也有了“伯符凉薄,竟至于此”的传言。一笑置之的孙策在弟弟meimei眼中逐渐变得陌生,只是年幼的他们不曾发觉的是,不知从何时起,族中因孙策以玉玺为质向袁术借兵而生的质疑之声忽然消弭;那些因孙坚身故而围绕于孙氏左右不怀好意的目光逐渐消失了;孙策领有的地盘越来越大;;周围的人对待他们的态度也越来越恭谨…这其间唯有离孙策最近的韩当、程普等人知晓,孙策有多少次在南征北讨时不经意的回望,回望弟弟meimei和母亲的所在;孙策有多少次临阵之前习惯性的看向左前方,下意识地想要伸出手去抓住些什么,但孙策再也没有能够抓住父亲的衣角。泾县伐祖朗,庐江破陆康,丹徒逐刘繇,会稽定王朗…稚气未脱已承父兄之责,人不弱冠早领宗族之任,不过后世高中生的年纪,孙策已经一刀一枪的在这个乱世里快意恩仇出一片偌大基业:地得江东之广,身有吴侯之封。耀眼的战绩令人盲从,不断地胜利使人麻木,渐渐的,所有人都习惯了孙策每战为先,先则力战,战则大胜的作风,直到今日被人看轻了半生的白发战将黄忠,用一张老弓,一口旧刀,让孙氏付出了更甚于孙坚败亡的惨痛代价。“伯符既然有令,老夫自当遵从,只盼公瑾莫要负了伯符信重。”韩当重重一叹,选择了以孙策之令为上,不再坚持自己的看法。“老夫亦是此言。”黄盖闷闷出声附和道,心中仍哀恸于孙策之伤。两位老将转变主意,周瑜并无丝毫得意之处,强忍着心中的悲意,道:“如此还请二位老将军在稍后军议时同我一起发声。几人商量既定,遂同往中军大帐而去,孙策治军颇得人心,军中气象蓬勃,因此当周瑜令亲兵通传各人时,并无一人耽搁拖延,反而周瑜几人因在程普帐中起了些争执,以致来得慢了。所以三人到时,诸将均已到了,有人见来的是周瑜等人,而不见孙策身影,不由奇怪道:“公瑾,不知主公何在?”周瑜摇了摇头,叹道:“路上遇了一波斥候,程老将军不慎为敌所趁,伤势甚重,主公大怒之下,着子义送老将军先欢,自己则亲自领着人追了下去。”这解释颇符合孙策一贯作为,周瑜又向得孙策信重,众人不疑有他,只是奇怪道:“主公既然未归,聚我等所议何事?”周瑜道:“主公收到急报,山越降而复叛,令韩、黄二位老将军分军先往平叛,余部同主公会合后袭取庐江。”此言一出,众人不禁议论纷纷,韩当、黄盖、太史慈、周瑜等人都是孙策心腹,如今一同发声,诸将对于周瑜所言,并无怀疑,只是在周瑜说到袭取庐江时,不免议论纷纷,皆言若是因此恶了袁家,不免因小失大,为江东平添大敌。周瑜道:“主公有言,非据有庐江不能全江东之基,何况庐江本当为主公所有,袁术小人,言而无信,骄奢yin逸,败之如撵鸡鸭,何言大敌?”提及孙策,众人没由来的多了信心出来,但仍有人担忧道:“袁术固然不足为惧,只是今次出兵,本是因二袁合于一处主公方予以配合,如今半路而退,又击袁术旧部刘勋于庐江,想来袁绍处亦不好交代,到时其引河北之众南下,不免…周瑜微微一笑,自信道:“袁绍好谋无断,用人不明,更不能水战,莫说引河北之众,便是举中国之众而来,也不过是为这大江中得鱼虾添些饵料罢了。”“江东孙伯符,岂是区区袁本初可以动摇的。”周瑜自信从容,又有孙策过往近乎奇迹般地战绩在,众人当下也不再多言,纷纷口称受命。周瑜取出孙策虎符,将方才发言质疑之人悉数挑出于韩当、太史慈一道以征讨山越之名向江东而去,自己则领着本部军以及剩下这些或与自己亲善,或一心求战的将领们拔营往庐江方向去。安排既定,各将皆回营准备,待众人皆走,韩当拉住道:“公瑾,借一步说话。”周瑜与韩当移步他处,韩当道:“若主公万一不免,公瑾以为江东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