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日出东方，龙游南山
姚萱看着眼前的巨龙，神情恍然。 很久以前，小姑娘刚上山的时候，其实并不怎么爱修行，她最喜欢做的事，便是在四下无人的时候，跟小师叔一起，偷偷地去喂养华清池的小蛟龙。 那条前往华清池的路上，总是能看到这样一幕。 夕阳下，一大一小走在去华清池的路上，小姑娘生性跳脱，喜欢在台阶上蹦蹦跳跳，拉开一段距离之后，便会鼓着腮帮子，催后边的人快点，“你看你还是我小师叔呢，还没有天上的太阳跑得快。” 年轻男子总会眯着眼睛，笑着说是你跑太快了，天上的太阳可不会动，所以小师叔再慢，也肯定比它要快些，说时间还早呢，咱们得等到游客都走了。 结果往往都会提前到达目的地。 小姑娘总是守在栈桥边，一脸凶神恶煞的盯着那些烧香祈福的游客，嘴里不断嘟囔着，怎么还不走啊，天都要黑了，你们不用回家吃晚饭吗？年轻男子则是笑着摇头，不厌其烦的跟人说着南华山的知名景点，说着南华宗的悠久历史。 每次都会等到后半夜。 小姑娘睡眼惺忪，上下眼皮在反复的做着抗争，只有听到男子吹响口哨，那条小蛟龙浮现在水面的时候，她才会刷的一下清醒过来，一边晃着小脑袋，一边将准备好的食物丢入池中，自顾自说着最近听到的趣闻，乐此不疲。 小师叔说了，这是一条真正有灵性的龙，它肯与你亲近，说明你是被天地灵气选中的人，将来会是这天下间最耀眼的人。 小姑娘当然不会在意，她只知道小师叔是这样的人，是天底下最与众不同的人。小师叔曾经说过，说等她长大些，修为再高一些，就能带着她乘上青白龙，看遍锦绣山河。 她知道，这一天她再也等不到了，那个总爱眯着眼睛让人很温暖的小师叔，再也不会回来了。 南华宗血书案，他本可以乘着青白龙潇洒离去，可他却没有。 她曾亲眼见到他狼狈至极的模样，见到他在众目睽睽之下自断经脉，他却始终没能说出一句话，留下血书，锁在藏书楼底，青白龙沉入池底，不见天日，最终化作恶蛟。 ...... 此时此刻，杨辰和姚萱都愣在了原地，只有远处的余朝朝，似乎只有远处的余朝朝，才是局外人，他放声喊道：“姓杨的，二师姐，这条蛟龙不太对劲，你们快离开。” 转眼间，青色蛟蟒已经完成了蜕变，浑身流淌着璀璨的光华，双翼生出了青色羽毛，刺眼的青色鳞甲层层剥落，转而生出了威严的白色龙鳞，宝相庄严。 青色的羽毛，白色的鳞甲。 与此同时，天上的星辰缓缓扭动，南华山的天地灵气也在快速流转，幽绿色的眼瞳转变为璀璨的金黄，千年蛟蟒已化龙！ 似乎是沉寂了太久的缘故，那双金黄色的眼眸环顾四周，巨大龙翼也在缓缓张开，在空中划出了绚烂的白虹。 众人看的了愣愣出神，这和他们印象中的龙，可不太一样！ 云洲被称作蛮夷之地，其实并非没有道理。 杨辰在云中城呆了十八年，可他心里很清楚，这个世上，除了举头三尺有神明，还有数不尽的山精鬼魅，有蛟龙之属，有邪祟妖物，只不过在云洲都很难见到，杨辰在云雾森林遇到过很多妖兽，只不过品相很低，不算十分罕见。 天下十三洲的版图里，北穆云洲就像是山脚下的一块庄稼地，天地灵气稀薄到了让山野阴物都嫌弃的地步。 年轻公子怔怔的望着漫天星辰，不易察觉的散发出磅礴无比的气息，与满山的天地灵气浑然一体。他只觉得浑身舒畅，耳畔响起了天地共鸣之声，还有沉闷已久的铿锵龙吟！ 青羽白龙骤然跃起，驮着年轻公子，直入云霄！ 杨辰只觉得身旁有气流划过，坠入云海，他紧紧抓着龙角，生怕掉了下去，眼下群峰鹤立，对他来说，也是万丈深渊。 “你要带我去哪儿？” 龙吟声再次响遍天际，巨大的龙影腾飞，遮天蔽日。 那一夜，有人乘龙游遍南山。 ...... 日出东方，年轻公子双手负后，走向下山的主道，远处的栈亭里，白衣佩剑男子在眯眼等候。 行至那块“南山有灵气自华”的石碑下，杨辰方才停下脚步，转身笑道：“行了，就送到这里吧，马上就是宗门会武了，南华宗还等着你主持大局呢！” 符小言想了想，还是问道：“那条龙，最后去哪儿了？” “说实在的，我也是稀里糊涂，被带着游了趟南华山，后来的事，我是真不清楚，不过看它直入云霄的样子，应该是去了很远的地方，到底去了哪，我也不清楚。” 符小言知道对方没有说谎，便不再多做纠缠，缓缓说道：“这次宗门会武，主要是决定棋剑书大会的参赛人选，确定不去看看？等了这么多天，这可有背你的初衷啊！” 杨辰悻悻然说道：“我之前确实挺感兴趣，不过想想还是算了，连余朝朝都是灵元境巅峰的实力，我是怕，去了打击我的自信心，就不去自讨没趣了！” 符小言笑着说道：“你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从灵元境初期突破到了灵元境后期，我看是你打击别人的自信心才对，不过你可别小看七师弟，他就是性子懒散了一些，修行天赋可不差，他可是我们南华宗这一辈的天才。” “我看是自封的天才吧！” 符小言笑了笑，从身后掏出一本古籍，递给对方，“这是南华宗的气海五字诀，里面是运气养气的方法，适合你现在的修行，切记不可轻易传授给其他人。” 杨辰接过了厚厚的古书，书面赫然写着气海五字诀。 “这是师父的意思？” 杨辰狐疑道：“你师父的意思，老实说我挺想见见他，可还没见着啊！之前死活都不给，现在就这么随便送我了，你们南华宗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符小言卖了个烂大街的关子，“天机不可泄露！” 杨辰不再多想，也没有得了便宜还卖乖，淡然道：“我不管你们打得什么如意算盘，这书我就收下了，就当是杨家欠南华宗一个人情， 你先别急着拒绝，本公子矫情的很！” 符小言笑而不语。 南华山朝阳峰顶，一老一少目送两道年轻背影缓缓远去。 长眉男子开口问道：“师父，您为何不亲自见见他，既然把气海五字诀传授给他，为何不将他收做南华宗的弟子？” 老人袖袍鼓荡，手持拂尘，有仙人之姿，绰号华阳子，是整个云洲山上山下最有声望的修道之人。 “天下以后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我见不见，其实无所谓，将气海五字诀传授于他，也算是对你小师叔最后的一点交代，如果他还在的话，一定也会这么做。” 华阳子稍作停顿，无奈道：“至于收徒的事，我看还是算了，没准前脚把他收做南华宗弟子，后脚就会有圣人来南华山要人了，没这个必要，他早就有师傅了，也只有那个人，能做他的师父！” “师父，是您之前说过的那句传言？” 华阳子轻笑道：“那可不是什么传言，是以夫子之名立下的誓书，他的师父，可霸道的很呐！” 老人登高望远，突然心生感慨，缓缓的说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天下之事，终归只是圣人们的布局手谈，世人皆为棋子，至于哪些是妙手，哪些是昏招，也只有他们能够看得出来，只是不知这一手......，会是浩然正气的大龙，还是霍乱苍生的恶蛟啊！” 符小言想了想，认真说道：“此人行事怪诞，不拘小节，爱耍小聪明，有公子脾气，喜欢剑走偏锋，但是本性不坏。” 老人话锋一转，笑着问道：“小言呐，我是在说华清池底的小青蛟，你是在说谁呢？” 这话长眉男子没法往下接了！ “这样也好，你小师叔当年留下的心血，也都算有了归宿，他当年执意要把小青蛟留在华清池，想必就是为了这一手，如今看来，他还是不肯服输啊！” 华阳子想起了往事，沉默良久之后，轻声说道：“小言，他既然得了你小师叔的传承，今后也算是你的半个师弟。” “徒儿心中有数了。” 符小言看穿了师父的心思，说道：“我觉得，就算结果不太好，小师叔也不会后悔，他也不会。” “是啊，我看他们都是又臭又硬的倔脾气！” 符小言道：“师父，有件事我早就想问了，既然都是老祖宗留下来的练气心法，小师叔当年研习的气海五字诀，跟我们所学的这一脉，有什么不一样吗？” “大同小异！” “那为何要将其视为南华宗的禁术？” “世间术法典籍，一字之差，天壤之别！” 华阳子捋了捋手中拂尘，叹息道，“看来离圣人心境还远得很呐，现在说什么，都还为时尚早，到底是苦心孤诣的妙手，还是画虎不成反类犬的昏招，我们还是拭目以待吧！” “师父，这次你是说杨家公子，还是说那条小青蛟啊？” 华阳子只是轻抬视线，望向天边缓缓升起的火红朝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