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做完这些他冲回窗户边，眼睁睁看着刚刚被咬死的路人开始抽蓄，然后从地上用诡异的姿势爬起来，晃了一下，飞奔着加入感染者的行列。

    那晚周绍竟就缩在客厅沙发上，双眼直直瞪着门。到了三四点，他忽然听到楼下传来尖叫和碰撞声，持续一阵之后，大概五点起就再也没听过任何声音。

    现在周绍竟一边轻手轻脚移开沙发，一边思考几个问题。

    那晚是他第一次亲眼见到感染者，很显然感染者们会被活人吸引，而且能够自主辨别感染者，不会对同类作出攻击行为，目前为止和他看过的丧尸电影的基本设定都差不多。

    那么感染者是透过视觉还是听觉接收外在刺激，并进而攻击活人，他目前无法判断，这必须要他亲身体验才会知道。

    电梯已经不能用了，所以只能从楼梯下楼。周绍竟尽可能地放慢动作推开防火门，但门才开到一半，忽然就听见楼梯间远远传来低吼的回音。那种类似从喉咙间发出的嘶哑低吼，吓得周绍竟立刻顿住动作。

    他现在是进退两难，想出去必须就得经过楼梯。他想过是不是把自己从公寓外墙垂吊下去，但难在没有工具，且怕脚还没沾一楼地就先被感染者扑咬死。

    周绍竟把门缓缓关上了，在门前缓了几口气，思考着要不要抽出球棒，但想想还是先让手空着。他手上戴着从隔壁同学家顺走的一双黑色机车手套，下意识去摸从背包里露出半截的球棒手柄。

    他得确定自己能顺手的把球棒抽出来防卫。

    逃生梯间每层都有窗户，阳光从外头透进来，显得楼梯间不是那么阴暗。公寓的逃生梯是顺时钟往下，但左右都是墙面，无法一眼看清楼梯间上下左右的状况。

    周绍竟下了几阶楼梯，遇到第一个转角前下意识地往左边站，免得万一有感染者在回转处，还能给自己争取个一两秒反应。四楼到三楼这层完全没事，但越接近二楼那种低吼的回音就越来越明显。

    周绍竟又往后摸了一下球棒，他感觉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呼吸快得像是刚跑过一百米，他觉得胸口有点痛。往后摸了第三下球柄的时候他终于把球棒抽出来。

    算了算了就攥着吧。

    周绍竟记得二楼住的是一个很普通的家庭，整层打通了买下来住的，一家有五个人，有个跟他差不多大的女孩，笑起来软软甜甜的很可爱。

    走到拐弯处的时候，周绍竟很快地探出头去又立刻把头缩回来，心里咯噔一下凉了一半。二楼防火门不知怎么地是开着的，望过去一片漆黑，门前还有一摊混乱的血迹。

    这栋公寓一层能住三家，所以电梯门或者防火门一开的时候，首先能看到的就是小小的一块空间，前面和左右两边各一户家。但由于这家人把二楼全打通了，电梯门开了就只能看到他们家的大门，而且门前那块空间很小。

    周绍竟这才后知后觉地想到，假设一家五人都是感染者，那他得怎么办啊？

    再往下两阶阶梯，透过阳光能看见防火门后那家人的大门也是敞开的，不过里头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清楚。他攥紧手里的棒球棒，背贴着楼梯扶手一步步往下走，眼睛死盯着那扇门后，怕有什么东西冲出来。

    那种怪物嘶吼的声音忽然又从防火门后传了出来，声音又近又清晰，周绍竟惊了一下，右脚踩空一阶没法着地，上半身整个往前扑去，手上的球棒砸到楼梯扶手，响起哐一声，还在楼梯间带起回音。

    就那么两秒的时间，周绍竟面前那扇防火门后的嘶吼立刻由远而近夹杂着脚步声冲出来。

    周绍竟觉得这辈子没看过这么震撼的画面。

    顺着阳光他看清了从黑暗中冲出来的人，就是那个本来笑起来甜甜软软的大女儿。

    她披头散发，两眼眼白几乎布满血丝，嘴边缺了一块rou，那块血淋淋的烂rou只连着皮肤在嘴边晃荡，没了嘴唇遮掩所以牙根都暴露出来，满脸是血，龇牙裂嘴地扑上来要攻击他。

    这画面惊悚得让周绍竟心脏都快停了，他下意识的就提起一个正踢踹她一脚，那娇小的身体被他踢飞回门内，身上的裙子被掀飞。她挣扎着在大理石地板上滑动，想要再站起来。

    周绍竟活到这个年纪，从没见过一个花样年华的女孩是这副德性。看到她被自己踢倒在地，一身衣物几乎都不蔽体，周绍竟吓得上窜下跳手忙脚乱。

    「啊啊啊对不起！」

    周绍竟已经惊恐到不晓得自己该有什么反应，那种毫不收力地踢倒一个无辜熟人的感觉，实在太有罪恶感了。

    趁着她在滑溜的地板上打圈的间隙，赶紧冲过去把防火门给关上了。防火门关上的那一刹那，楼上也传来了感染者的嘶吼声。

    周绍竟只能抓紧球棒，两步作一步往下跳，经过一楼的时候，还能听到有什么东西大力扑上来，重重撞在左侧一楼防火门上。周绍竟被那声音惊得整个人跳起来往右边扑倒，所幸一楼防火门卡得死死的，里面的感染者出不来。

    他顾不得多想，赶紧爬起来一口气推开门飞奔出去，一路狂奔到大马路上。

    周绍竟持续又跑了大约一百多米，一直跑到大马路间后才停下来。

    他紧张又恐慌地原地乱转了好几圈，喘了几口气后才站稳了，大白天的太阳让他有点睁不开眼。他抬手看了一下表，正好上午十一点半。

    他的思想开始有点混乱，上午十一点半，昨天这个时间点他在干嘛？

    对了，昨天这个时候他正盘腿坐在茶几前，了无生气地嗦着他剩下的最后一碗泡面。二十四小时之后他劫后余生，刚一脚踹飞二楼的软妹。

    这都什么跟什么。

    学了那么久的跆拳道没撩到什么妹，还拿来踹妹了。

    马路上零散地停着几辆汽车，旁边还有几台机车倒在地上，但整体看起来还算空旷。大街上死气沉沉，周绍竟一眼望过去看不到跟自己一样的活人，他忽然之间觉得非常焦灼，就好像全世界只剩下自己还活着。

    然后很快周绍竟就发现——

    空旷？那只是自己天真的错觉。

    他抬手遮住太阳，眯起眼往另一边望，远远有几个人影正迅速朝这个方向移动。起先周绍竟还不太确定，觉得或许是有活人聚集在一起朝这个方向前进，随后他发现用「几个人」来讲这些迅速移动的点点们并不太正确。

    那感觉就好像这条马路的一头正在举办一场盛大的马拉松赛事，只不过参赛者是用跑百米冲刺的速度往他的方向疯狂急奔，而周绍竟本人就是那条感染者要赢得的马拉松终点线。

    他们从喉咙发出的嘶哑吼叫先从远方传来，然后移动的小点们慢慢变得清晰起来。当周绍竟意识到那是一群狂奔而来的感染者时，他的脚底到头顶升起一股清晰阴寒的冷意，那是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绝望。

    人生头一次，周绍竟感到有什么东西能让他这个一米九二的糙汉子害怕到双脚发软。

    病毒都能让二楼的软妹硬成那样，那其他人呢？

    感染者越来越近了，周绍竟后脑又凉又紧，他攥紧了手中的球棒，用力深呼吸好几次，努力预备抵抗前方感染者凶猛的浪潮。汗水滴进他的眼球里，涩得睁不开眼，心脏跳得他几乎换不过气，他想要大吼！

    「啊——」

    猝不及防地，旁边忽然窜出两个更快的身影扑向他。周绍竟来不及躲开，外套被扯住，整个人被连拖带跩地往旁边小巷子里拉。

    「啊屁你他妈傻啊！」说话的男人抓住周绍竟的手臂，拖着他拔足狂奔。

    周绍竟反应过来，赶紧跟着他们一起飞跑起来。体格上的优势这个时候彻底展现出来，那两个身影一高一矮跑在他前面，周绍竟追得并不吃力，甚至还觉得他们跑得有点慢。

    三个人跑过一个骑楼，动静太大刺激到了骑楼底下的感染者们，感染者冲出来但用力过猛撞了个空，在他们身后跌成一团，又争先爬起来前后追逐。

    那两人带着他拐进一个破旧的老巷子里，前面是一面高墙，这里是死路。周绍竟开始迅速思考要怎么让三个人都能跳过这面墙的时候，前面两个人却凑到墙边快速拉开一扇小门。

    「这里！」其中一人向周绍竟招手。

    这门实在太小了，大概只有正常门版的一半宽。周绍竟急急侧着身子挤了进去，才刚把门关上，一个赶上来的感染者便碰一声撞在铁门杆上，手探进来要去抓他。那个感染者整张脸挤在门上的铁杆之间变了形，布满血丝的眼瞪着周绍竟，牙齿森森地不断喀喀喀撞在一起，像想要咀嚼什么。

    周绍竟吓得退了几步，傻愣愣望着那个感染者。感染者接二连三的撞过来，旁边的青年拿了个厚木板过来挡在窄小的铁门前，将他们和感染者的视线阻隔开。

    做完了这些，门外的感染者好像冷静了一点，嘶吼声都没那么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