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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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匠行里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除了“山神”,还有“大山神”,只有精通大木匠行和细木匠行的大师傅,才能称为“大山神”。 有专家考证,在唐代,剑川木匠修造了大理最恢宏的建筑五华楼,宋代有剑川木雕艺人进京献艺的文字记载,据说这其中就有张家先祖。 现在,作为张氏后人,堂堂剑川木匠“山神”,不但承认自己见识不足,还不敢再继续营造这形制奇特的拔步床了!简直震惊众人! “定金都收了!难道还退回去吗?!”工匠们围着议论纷纷,司昆尤其焦躁。 “剑川木匠行什么时候有‘做不了’的木活?!这要传出去,老祖宗的脸都丢完丢尽了!”一个老师傅痛心地说。 张山神急火攻心,满头大汗! “哥几个!难道我不想赚钱吗?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钱哪里不能赚?但这宗活计邪门得很哪!你们看看这地上显现的印子!” 大家伙看着地上渗出来人形印记沉默不语。 话说这个人形印记,是在木床架下面的石板下发现的。本来不需要起石板,只需在这铺地石上直接铺设木板即可。但在立柱落架的时候这石板裂了,只有把这裂了的石板换掉。不料一掀开厚重的石板,就发现下面的硬土有黑色的印记。更神奇的是,把这黑色的土刨出来,填上砂石土,到第二天一看,那黑色的人形印记居然又出来了! 木匠行的迷信较之其他行业更甚,本来修房动土事关家族命运,房子一旦落成,可能就是几代人生活在此,所以要特别慎重。渐渐形成一整套规矩禁忌:“红煞日”不出工,上梁修造挑日子拜祖师,见红不吉,见白不吉,“焚香”“梵净”“镇邪”“压胜”......种种仪式让这个行业在外人眼里变得神秘,也造就了这些匠人的迷信。 “从前我不敢说,这个拔步床的形制,暗合乌龟八卦阵!”这个人说的话一下子吸引了大家 “你们看,古代说神龟出于洛水,其结构是戴九履一,左三右七,二四为肩,六八为足,以五居中,五方白圈皆阳数,四隅黑点为阴......” “说人话!”旁边的人不耐烦 “简单点说就是十八根柱子两扇门!跟咱们造的这拔步床一样!上面是厚重的龟壳,底下平腹贴地!” “就算是乌龟阵,那又咋了?有玄武镇煞岂不是很好?” “兄弟,你晓得玄武镇的什么煞?” 众人面面相觑,无人应答,望向那人,他一字一句地说:“哭口煞!哭口招丧,是阳宅风水第一凶险煞气!主人财两空、枕边空空、泪眼婆娑、披麻戴孝!” 几个胆小的听得脸色变了。 众人正争论不休之际,只见何工陪着一个老者从外面走了进来,边走边说: “煞不煞的不敢妄言,这样的床绝对不适宜给人睡是真的!” 大伙见那老者须发皆白,气度不凡,都起身肃立,老者跟大家抱拳,接着说: “这床上面重压,四围封闭,高旷难聚气,若人在里面躺着,容易梦魇失稳,大大不吉。” 众人听他讲得甚是在理,频频点头。 何工向大家介绍说:这位是“古滇龙泉新城”项目的顾问,本地古民居专家郑镶蓥老先生。 张山神忙起身相迎,陪着郑老先生仔细看了木床,在听了大家的介绍和担忧之后,郑老说: “据家祖说,当年我翠花街祖宅承蒙剑川“大山神”段嗣轩老神人建制,历经三年,段老神仙年老力衰后,由其子段延辉继续修造竣工。交接时特意嘱咐,因我家老祖宗好听戏,家祖为尽孝,在家中修造的戏台,段老神仙定的房屋构架与在其中活动的人之间的空间比例未按常理,人的坐高与房檐高的比例和听台上唱戏的人之间的距离都专门为我身量矮小、耳背目昏的老祖宗设计,以便老迈之人能乐享天伦。这份用心和诚意感人至深,当为匠人用心营造,精益求精之表率!” “段延辉正是我的师祖啊!”司昆突然开口,郑老先生听闻转过头来,双手抱拳示意,司昆忙冲他回礼。 郑老先生继续对张山神说:“据我所知,剑川木匠秉持的是以技传家,造福一方的精神,而担得起‘山神’之号的木匠,除了技艺精湛、经验丰富以外,还得是以德服人,心系众生的君子!” 张山神一听这话,忙抱愧作揖道:“小辈惭愧!实在不敢当,不敢当!” 郑老先生握住他的手说:“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荣者行义,荣者常通,不造阴邪害人之物,不愧为我剑川木匠中的‘大山神’!” 就这样,项目开发方以拔步床的建造与“古滇龙泉新城”项目整体规划不一致,与地块的整体重建有冲突为由,叫停了工程,经双方协商后,施工队退了定金,转场去别处做活了。 已经搭建好的床架子没有拆除,留在了原地。 司昆算是留下来负责善后,看守料材,等着委托方派人来接收,把场院大门一锁,整个空场就是他一个人的了。 他每日临睡前必得巡视大院一圈,没有什么异样才去睡觉,起床后照例要到堆料间清点查看那码放整齐,价值不菲的红木。 一掀开油毛毡,香气扑鼻而来,木料天然的气味和温润的触感深深地刻在一个木匠的基因里,木头在一个木匠手里,它们就有了生命:纹路和肌理是他们的皮肤,油脂和气味是他们的灵魂,在刻刀的引导下,他们讲述着各自不同的故事,体现出或高雅或质朴的气质。一个好的木匠,其实就是要把木头的灵魂刻画出来,把他们要告诉世人的故事表现出来。 他拾起未完工的格子窗,继续雕刻起来,在寂寂无人的世界里,用手中的刻刀与温润如玉的木料对话。 手里这樘格子门,雕的是“松鼠葡萄”,葡萄颗粒饱满,枝繁叶茂,藤叶间有几只小松鼠,有的机灵地隐在藤蔓间游戏,有的仰头望着串串葡萄果实,整扇门预示着多子多财,悠闲富足,一张孕育后代,供人安闲的床,没有比这幅图案再恰当的了。 “可惜啊!”司昆心里叹气,他抬头望着伫立在场地中央的拔步床发呆。 忽然,耳畔传来“邦邦”敲门声,在空旷的院落里回响。 “这一大清早的,谁啊?”司昆打开院门一看,原来是红英。她不放心自己一个人守着这么大的院落,过来陪他。 媳妇个子小,身子又沉,看着让人心疼。司昆忙着接过她手里的东西,嘴里嚷着“怎么又来了,行动不方便还到处走!”心里却高兴得很。 人家说找对了人,就是不论啥时候想起、看见这人心里都安心、高兴。 红英伸手捋了捋司昆一头乱糟糟的头发,他的头发天然卷曲,这在本地人里是少见的。据说司姓多头顶多旋涡,天生卷发者,这种人从小就脾气执拗顽皮,让亲人头痛伤心。
司昆跟媳妇介绍整个工程,听着媳妇发出的啧啧赞叹,很是得意。 红英望着已经完成了脊顶,三层斗拱如倒“山”字,挡住了光线,使下室显得阴暗压抑,这样的光感类似于寺庙,让人产生一种畏惧感,不禁惊叹道: “Wow!第一次见这样的床!这是什么床?” “你们那边没见过这种床吧?这是我们中国的拔步床!过去的人嫌屋大厦广不聚气,就把卧床打造成一个小型的屋子,其实就是在架子床外增加了一间“小木屋”,讲究点的在木制平台四角立柱,装上围栏,有的还在两边安上窗户,使床前形成一个回廊,人跨进回廊就好像跨进一个小房间,只不过这个拔步床的尺寸、形制都是我们没有见过的,已经不亚于一座小的楼阁寺庙了!来,你进到里面来看!” 司昆拉着红英进到里榻,只见里面的床榻板还没有装,是一块光石板,抬头看向顶部,穿堏交叉撑住顶部,内柱十八根,周廊庑式建筑,内挡板壁下实上空。 “这个板壁还没有雕花,上面本来要装格子窗。”司昆指着介绍说。 红英听了连连点头,为这床的浩大工程惊叹不已。 “这么复杂宏大居然是一张床!啧啧!可以想见完工以后是多么令人震撼!” “唉!可惜,我们不做了!”司昆有些沮丧 “上次听你回来说不做了,也没有细说缘由,今天一见,实在是一件惊人的作品,你们为什么不做呢?” 司昆扶着媳妇出来,在旁边坐下,给她讲了前后缘由。 红英听了又站起身远远打量了拔步床,不禁点头: “的确是相当反常的比例和尺寸......总觉得这顶上似乎留着的空间有一个什么讲究......是要有什么东西放进去吗?” 司昆听了媳妇的话,心头一动,说: “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这顶上主顾本来要扣板把穿堏梁柱封住的,还指定了一个图样,后来我们不做了,我也就没有动手,那图样也是怪得很!你等着,我拿来让你这个搞艺术的看看!” 说着,他去找来了那个图样。红英一看,大为新奇!自己搞艺术创作这么多年,这样的符号和表现方式还从未见过,绘制的是上古时期的动物,最中间的是一条长着翅膀的巨蛇。 “构图的方式类似曼陀罗,但又不是宗教素材,描绘的全都是异兽和山川云海、树木花草等自然元素......这是比宗教更原始的图腾崇拜!” 红英激动起来,不顾自己身子不便,拿着图样就要去拔步床内部看,司昆忙跟在后面伸手护着。 “你看,这图案是以中间的巨蛇为核心,西方为奇鸟,西北方向为四脚兽,北为牛头怪,东为鹿角怪,正南方为鸟,似乎独缺西南方......”红英举着手里的图样仰头看着,或许是这样的姿势太过勉力,她忽然感到腹中一阵收缩,zigong内的胎儿似有不安?! 身旁的司昆还在专注地抬头看着床顶,红英不想让他担心,只说要去外面透透气。 “你晚上一个人真的没事吗?”红英问。司昆连连说“没事没事!”一再催促红英回去好好养胎。 护送媳妇到大路上,望着她走远了,司昆这才折返回来,从料堆里寻了一块大板,对着这奇特的图样仔细研究起来, “或许把这块顶板木雕出来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