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小狐狸与老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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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到五尺的个头。 枯瘦的形容。 单薄的黑袍。 …… 在四宗宗主的印象中,黑风老妖的样子与当年相差无几;稍许不同的是,嘴唇有些干裂,头发更少了,眼眶也陷得更深。 但这副“尊荣”落在宠渡、甘十三妹与穆多海三人眼中,多少还是有些惊悚。 谁承想,老妖会是这德行? 不过,妖兵可不管什么仙风道骨,毕竟是同族前辈甚而自家的老祖宗,再难看也是可爱的,成群地跪拜欢呼。 “恭贺前辈飞升入仙。” “恭贺祖爷飞升入仙。” “成仙尚早,孩儿们辛苦了,都起来。”黑风老妖端详着自家的手掌,仿佛这反掌之间便有什么不可为外人道的玄奥一般,“这就是飞升之上的世界么?哈哈哈哈,当真神妙。” 此刻黑风的状态,确实玄奥。 妖族飞升后,原灵蜕变为元神,一身妖性被锁于其中不泄丝毫,妖元也尽数化作纯粹灵力,若不现出原形,各方面与真正的人修已无二致。 “祖爷,”血蝠王凑上近前,望不远处努了努嘴,“他几人怎么办,要不灭了?反正凭吾族如今的力量,必是碾压之局。” “不急,我自有安排。”黑风摇了摇头,转而望着地面,道:“落云小儿,今夜权且放尔等一马,算是两清,赶紧滚吧。” 此言一出,妖群里顿时炸锅。 尤其十大妖王,更是不解。 “老祖请三思。” “现在不杀,无异于纵虎归山哪祖爷。” “这些年来,吾族受尽道门欺压,何不先出口恶气再说,也显显祖爷手段,让小的们开开眼。” “老祖被封两百载,此仇岂可轻了?” 这话若搁以前,实在是说到了黑风心坎儿里;但如今入了飞升境,对天地运转、玄玄大道的领悟又深了一层,老妖看待诸事自不同昨往。 “仇,当然不可不报。” “祖爷有何深意,不妨示下。” “老朽若非被那四个老不死封在山中,日夜受地焰熏烤,也悟不出‘火元之意’。”黑风老妖道,“一码归一码,问心无愧方不乱我心,尔等可明白?” 包括牟临川在内,无人应话。 “朽木难雕,无怪这两百年来被道门压得抬不起头。”黑风气得想敲人脑袋,无奈左右都是同族,不忍下手,猛而看见牟临川,喜道:“你过来。” “这老不死搞什么幺蛾子?”牟临川满腹疑窦,但慑于黑风修为,不敢违逆,又怕他暴起发难,只能小心靠上去,“道友有何赐教?” “老朽说过会承你的情嘛。”黑风一个脑瓜崩弹下去,竟令牟临川躲无可躲,旋即从不知何处掏出一条断臂来。 “这是……”牟临川瞠目结舌,饶是早已心坚如铁,也压不住那股激动,早忘了头顶阵痛,“这是我断掉的那条胳膊?!” 昔年封印大战,牟临川厥功甚伟,却断去一臂。黑风盛怒之下本想将断臂毁掉,但回想此战种种,便多留了个心眼儿。 原是牟临川一身反骨,黑风料其或因残废错失宗主宝座,暴怒之下庶几叛宗,为了有朝一日能有与之合作的筹码,故而特意将断臂完好地保存至今。 后来的事情,果如黑风所料,牟临川盗走净妖宗禁器血灵鼎,另起炉灶自成一脉。意料之外的是,牟临川居然自己找上了飞鼠山,与妖族联手破印。 而今,黑风老妖顺水推舟,决定接续断臂,权作酬劳,就此两清。 “两百年时光,为续接新臂,想来任何法子你都已试过。”黑风嘿嘿笑道,“如何?” “道友大能,我无计可施。” “可知为何?” “若所料不错,断口处下有禁制。” “果然有些脑子,禁制之威关联修为,只要老朽还在,你休想破禁。”黑风并指点在断臂上,荡起阵阵涟漪,似戳破了一层无形屏障,“你看,这断口还是新鲜的。” 刹那间,左臂上传来阵阵剧痛,牟临川拽住空荡荡的袖管,“刺啦”一扯,露出齐肩的断口,——果然血淋淋的,仿佛那胳膊刚断掉一样。 这些年来,牟临川为找到一只合适的新臂,可谓绞尽脑汁,接骨续筋、活血化淤等相关的灵丹妙药自是一应俱全随身携带。 当下连满额汗水也不及擦,牟临川急忙运功止血,又掏丹药内服外敷,望黑风道:“请前辈成全。” “七日后再看,若无差错,再一月方可大动。”老妖说着,将两面断口对接在一起,严丝合缝,又加以固定,助牟临川行功通络。 “多谢……”牟临川感受着接口处即时传来的火辣与麻痒,心知丹药起效,断臂正在恢复,顿时百感交集,双眸莹莹险些掉下泪来。 苦寻两百年无果,如今却意外地接上了,且是自家的原臂。夙愿得偿对心神的冲击,纵以元婴老怪的心性,一时也难以招架。 又有几人能招架呢? 其间,地面上的争议尚无结论。 “老妖怪居然放咱们走,是何居心?” “该不会是欲擒故纵的把戏?” “他说两清,作何解释?” “尔等该庆幸他不动手。” “前辈作何看法?” “刚入飞升,黑风需及时巩固修为,熟悉新境,若此时大动干戈,恐为日后埋下隐患。”白袍道人盯着天上某处,“短则三月,长则半载,留给尔等的时日并不多。” “我看不尽然。”落云子向来是四人核心,如今却被道人宣兵夺主,自然不爽,“四家老祖至今尚未现身,黑风必是有所忌惮,故此罢手。” “当有此因。”另三人纷纷附和。 “你呢,”白袍道人看向侧边,“有无想法?” 想法嘛,宠渡当然是有的。 除了几人提及的两点,宠渡还有另一个推测,只碍于身份,不便贸然插话,以免招来哗众取宠之嫌;就算此刻被直接问到,也不免纠结。 便是这片刻的犹豫,那白袍道人已然有了判断,道:“说也无妨。”甘十三妹与牟多海纷纷言道:“敢请老弟赐教?”“我也好奇你会怎么想。” 宠渡莞尔,“道心。” “道心?!” “适才老妖渡劫时,有股玄奥气息扫过,略带灼意。”宠渡顿了顿,“想必便是前辈所言‘道意’了。” “咦,你如何晓得道意?” “多海告诉我的。” “接着说。”白袍道人颔首。 “据此易断,黑风所悟乃‘火意’。” “极有可能。”沈道富岔道,“那山中地焰凶猛,黑风若无所感,岂不被白烤两百年?” “虽说四宗老祖当年的本意绝非如此,但既已成事实,就生出恩怨。”宠渡道,“所以黑风放我们离开,便是‘报恩’。” “此即‘两清’之语了。”道人笑道。 “修行不外修心,黑风骗不了自己,故而借此了却这桩因果,免生心结乃至魔障。”宠渡作结道,“无欠无愧,以全道心。” 话音落,唯静默。 震撼。 惊疑。 钦佩。 憧憬。 …… 七双眼睛眨也不眨地瞪着宠渡,仿佛他是个怪物一般。 好个“修行不外修心”。 好个“无欠无愧以全道心”。 寻常人能想到这些?且仅凭火元道意这一点便能做此推想,该是何等缜密的心思?!虽然无从佐证,但就是让人觉得,这才是黑风不下杀手最重要的原因。 落云子四人再次感慨:白活数百年。 穆多海笑着摇头。 十三妹眉目泛彩。 一时间,六人未发只言片语,唯那白袍道人朗声大笑,一连三叹:“人才!人才!人才!”其声震四野,引群妖侧首。 “落云子!”牟临川吼道,“而今本座双臂已全,不日化神,定也叫你尝尝百年断臂之苦。” 断臂,可谓压在牟临川心头的一块顽石,甚而动摇了道心,影响进境;而今心结既解,修为也近“假仙”之境,化神指日可待。 但落云子全然不顾,不甘示弱地骂了回去,“好个邪逆!你勾连妖族助纣为虐,就为了区区一条断臂?!” “区区断臂?莫说本座事先不知,就算真是以此做交易,你奈我何?”牟临川冷笑一声,“不过,听师弟的意思,想来是不介意胳膊断上个一两百年的咯?” “噫?!好想法。”黑风抚掌大笑,“牟道友可真是个妙人儿。” “怎么,道友改主意了?” “你不介意?” “亲手断他一臂的确更为痛快。”牟临川笑道,“不过,那也是日后我与他之间的私愤了,今夜大局为重,还需道友主持。” “说起来,”黑风点点头,“还真有些饿了,要找点儿吃食。” “祖爷,”血蝠王凑上近前,手指白袍道人,“这厮半路杀出,先封印了柳兄,又伤了牛王与老鳖,不让我等破印,很有些手段,若不早除必成我族大患。” “一个一个来,跑不了。”黑风脸色乍变,“不过在此之前,不妨先替吾族清理一下门户。” “清理门户?” “这不出了几个败类么?”黑风目光游移,片刻后落在了雉鸡精身上,催功传声道,“小山鸡,今夜阻碍破印的,有你一份儿?” 雉鸡精躬身一拜,“老祖容禀。” 黑风似笑非笑,“你说,你说。” “今老祖出山,更破境飞升,有望一统百族重现辉煌,想必正是用人之际。”雉鸡精谄笑道,“晚辈不才,愿尽绵薄。” 寥寥数言,诠释了“见风使舵”之真义。 想当初为不让老妖出山,雉鸡精曾夜访落云子告密,也暗助猎妖客突围黑风寨,今夜又阻妖族破印;及至眼下,见局面已无可挽回,便起了归附之意。 “好一颗墙头草。”黑风满脸戏谑,“若老朽没记错的话,你先前数落穿山小弟的时候,可是大义凛然得很哪。” “此一时,彼一时。” “嗯,有道理。”老妖晃着小脑袋,“不妨接我一招,——只一招,接得下活命,接不下认命,别说老朽欺负你、没给活路。如何?” “谢老祖成全。”雉鸡精面色如常,心中却骂娘,“你一飞升干我羽化,不是欺负是什么?还有脸说什么活路?” 再不情愿,也无可奈何。 不同意,直接就死。 应下来,或可一搏。 虽只一招,却必然极为凶险,雉山君不敢大意,当先释放出全部气机,将手中鸡毛掸子紧了又紧,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却不料,穿山甲此刻跳将出来。 “老祖,请赐山君生路。” “老朽话都说出口了,你当在放屁?” “毕竟是同族,罪不至死。”穿山甲凌空跪下,“且山君不俗,实堪中兴我族之大助力,不过一时迷了心窍。敢请老祖网开一面,容我劝他一劝。” “哼!要么陪死,要么闭嘴。”黑风脸色冷得能滴出水来,令穿山甲阵阵恶寒,一时不敢再言,反倒是雉山君有些感慨,笑道:“得友如穿山兄,不枉此生。” “你两个倒是兄弟情深哪。” “毋需多说,前辈请出招。”雉鸡精摊掌一托,将手中鸡毛掸子祭在上空。 说起这雉山君,也是个狠人,乃山间雉鸡化形,只因当年找不到合适的宝材,把主意打在了自家身上,每年拔一根品质最好的尾羽。 后又得到一根接骨木,便将尾羽种于其上,刻好阵法辅以体内丹火温养,累月经年下,才有了而今这件宝器。 此刻,雉山君妖力一催,那毛掸顿时流彩熠熠,旋转着轰然暴胀,瞬间大如山头。 随着毛掸越转越疾,彩羽受到牵引,渐渐飘起,拉伸,远看仿佛一株参天古松,析出道道妖光。 那光形似羽毛,阔同展臂,五颜六色,斜射四野,密密麻麻犹如滂沱骤雨,将雉鸡精罩得严严实实。 有道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黑风老妖这边还没动,光雨已落在了地面,开山裂石,轰隆隆的,妖兵惊哇哇叫着各找掩护。 道门这边人少,又有五老怪化出的气盾,倒不似那般慌乱,只是对眼下局面看不明白。 “怎么自己人先杠上了?!” “管他哩,打起来死两个更好,左右便宜咱们。”回千朵笑了笑,“正好也瞅瞅,这传闻中的飞升之境如何厉害。” “落云道友怎么看?” “静观其变吧……”落云子仍自不信,“谁知道是不是这帮孽畜早就定好的苦rou计?” “这妖光像雨帘一般将人护着,正面出击十分不易,黑风一招拿下,怕是不能了。”沈道富偏头看着,“前辈以为呢?” “无用,这雉山君已是死鸡了。”白袍道人摇头嗟叹,“不光是他,连你们都低估了飞升上妖的手段。‘瞬闪’之下,非同境不可躲,我亦无把握。” 天地元气融在自然气息之中,存在着大大小小的缝隙,仿佛一条条“通道”。利用这些裂隙,可以从一处瞬间闪现至别处。 故曰“瞬闪”。 此乃破境之后,天赋的一种身法。 飞升或化神,已完全堪破元气运行之理,根本不用刻意寻找,这些元气通道会自然而然会呈现在眼前;想要瞬闪,只需做一件事。 抬脚,迈步。 “确实只看过记载,不曾目睹。” “到底如何?” “来不及多说了,我必须马上过去。”白袍道人头一回露出了几分紧迫,望四老怪道,“护好三个娃娃,我去也。” “前辈要去何处?” “去救那只鸡?!” 话音未落,便听咻的一声,乍起一缕轻风拂面,便见一尾流光拔地而起,却非冲着雉鸡精,反而奔向另一边。 在那个方向上,宠渡凝眉眺望,见到姥姥与狼伯的身影,也自纳罕:“这道人跑那边去作甚?” 正想着,但听回千朵一声公鸭嗓,——“快看老妖。”宠渡下意识转动脖子;同时,依稀听得一声奇异的破响,似把一件旧袍迎风抖来抖去。 扑—— 前一刻眼角余光还捕捉到黑风人影,等定睛看时,原地却空空如也。 “祖爷人呢?!” “在那儿、在那儿。” “啥时候过去的?!” 妖多眼杂,迅速发现了老妖的踪影。 黑风此刻,已杵在雉鸡精身前二尺。 四老怪无不倒吸凉气。 这便是瞬闪?! 怎一个快字了得? 令人根本无从反应。 场间同样一片惊骇。 更别说身为当事一方的雉鸡精,为了捕捉一丝一毫的风吹草动,特意将全部气机压制在方圆三丈范围内,却还是没能察觉到半点蛛丝马迹。 说时迟那时快,雉鸡精一抬手,顶上鸡毛掸“咻”的一声飞下来,到手中时复作原本大小。与此同时,黑风一只枯爪已经落在了雉鸡精的天灵盖上。 “雉山君——” 在穿山甲急切的吼声中,那枯爪一紧,那掸子一剌,两边各说各话。 “吃我一掸。” “可惜……” 话音未落,雉鸡精颅内轰轰,顿觉头顶突如其来一股无尽的吸噬之力,将全身皮rou筋血连同体内妖力往上抽。 其势难止,直如洪水决堤,连泥丸宫中的原灵也无可奈何,镇不住,遁不走,身不由己径出头顶百会而去。 “这便是飞升之境么?……穿山兄……多保重……”雉鸡精终于明白老妖在可惜什么,眼前一黑,整个心神沉入无边寂灭,再无动静。 在旁人看去,在黑风老妖手掌落下的刹那,雉鸡精的rou身迅速干枯,萎缩,几息间便化作一具rou干,最后连骸骨也被吸食得一干二净。 尸骨无存,渣都不剩。 唯有衣袍碎成布片,随风翻飞。 雉鸡精虽死,但那鸡毛掸还在,循着惯力落下,却少了妖力加持,仅纯粹一根掸子敲在黑风老妖肩上,“咔嚓”一下断作两截,划落长空。 “断了?!” “这老妖怪的皮怎会这么硬,难道是天劫之故?” “飞升对rou身的增益真有这么强?” “咱们的宝器还如何伤他?!” “也未必,那掸子落下时,仅剩三分余力,又无妖元为继,当然易折。 “此事先记下,回头细商。”落云子道,“当务之急是摸底,看看这老妖怪究竟还藏了多少实力。” “言之在理。” 几人望天,黑风已将雉鸡精的皮rou筋骨血完全炼化,得此大补,气色红润,皮rou充盈,整个人神采奕奕,与先前判若两人。 “你却不知,老朽此生最恶两面三刀。”黑风拎着雉鸡精的储物袋咬牙切齿,随即意犹未尽地砸了砸嘴,“只是半饱?……无妨,还有俩败类,正好耍耍。” 言毕,又是一记瞬闪。 几乎同时,姥姥与狼伯毫毛倒竖。 念奴儿刻的传送珠虽然好用,但面对黑风这样的飞升上妖,能不能开启传送阵都说不准,更别提借此跑路了。 凭借多年来养成的默契,二人背向而立,各持兵器,凝神戒备着任何方位上突现的攻击,怎料心弦经绷之际,黑风的声音竟然从身后传来。 “嘿嘿,老朽在这儿。” 原来二人之间尚留有一个身位,老妖神不知鬼不觉地钻了这个空子。 姥姥用剑,狼伯使一根骨棒,听声辨位,同时甩在身后,当的一响,棒剑相交,一圈巨大涟漪散荡开来。
叵奈黑风老妖高不及五尺,身板儿本就矮一截,电光石火间又下蹲半尺,所以完全避开棒剑之威,根本不受影响,只头上几根毛儿随风舞了一阵。 老妖指背一敲,震开棒剑,指尖一束妖光抵在骨棒上逼退狼伯,侧头回望姥姥,一脸笑意,“噫,小狐狸,两百年不见,出落得越发水灵了。” “‘小狐狸’也是你能叫的?!” “脾气倒没变,老朽——” “看剑,丑鬼。” 姥姥大怒,提剑便刺。老妖屈指一弹,将剑震偏。姥姥一剑刺空,顺势前扑,身后腾起九条巨大狐尾,不卷黑风,反而交织成团将自己围裹起来。 “天真。”黑风嘴角一咧,手掌猛地腾起烈焰,似柄尖刺,直接扎进狐尾中。 哧哧…… 尾壁眼见着被烧穿,透过那窟窿,姥姥原本紧闭的双眸猛地一睁,一圈粉色的眼波轰然荡开。黑风骤然一僵,顿如魔怔一般,滞了片刻。 “老杂毛。”狼伯自后飞起,并指一挥,碎月牙迎风疾胀,化三丈宽一道弧光斜切过去,无奈老妖皮硬,入rou不及半寸,仅得一条浅痕。 “啧啧,好厉害的媚术。”黑风本就在飞升境,又受此冲击,登时醒转,挥袖间将牙刃招来,绕着手指转了两圈,朝狼伯就是一甩。 老狼心念微动,想将迎面飞来的牙刃移开,却发现自家温养了百十年的宝贝竟然断了感应,悚然大惊下双手握住骨棒,抡圆胳膊猛拍上去。 当! 牙刃刚被拍飞,不等老狼稳住身形,黑风已闪在近前,一手摄住反弹开的牙刃,一手掐住老狼的脖子,恶狠狠言道:“以为自己为何还留着狗命?” “咯……”狼伯喉头发紧,有口难言。 “不过陪你两个耍耍而已。”黑风起脚破掉护体妖光,踹在老狼胸口上,回头看时,却见姥姥手势变换,正掐着不知名的法诀。 一股神秘气场骤然降临,老狼觉得似曾相识,循息四顾,晃见姥姥手中的动作,心头乍紧,“‘祭青丘’?!”脱口吼道:“寨主,慎重啊。” “神通?!”黑风也品出苗头不对,且看架势与老狼的反应,其代价虽大,但威力绝对不容小觑,“老朽只是活动筋骨,你两个却想要老朽的命?” 正在此时,姥姥身后隐隐约约浮现出一片山丘,高低错落绵亘无涯。黑风突感一股濒死危机,脚下顿挫,眨眼间出现在姥姥身侧,扣住玉腕猛劲一催。 一股霸道灵力,经腕口侵入体内,姥姥脏腑震荡运功立断,“噗”一声喷口血箭,切齿言道:“挪开你的脏手。” “成全你。”黑风扣住玉腕顺势一扯,将姥姥甩了出去,不偏不倚,正好撞在飞扑而来的狼伯身上。 噗! 老狼本就重伤,又没避开,被撞得连喷鲜血,就此昏厥。老妖挥袖扬手,牙刃破风激射,划出一条弧形轨迹,直奔姥姥与灰狼。 可怜二人均已伤重,身不由己倒飞半空,竟止不住那坠势,一时动弹不得,只闻耳边风声呼呼。姥姥把心一横,正要现原形,冷不丁斜刺里闪出一道身影。 蒙面的白袍道人。 对战老妖,非全力不可为。道人不再藏锋,卸掉了所有伪装,整个人气息大变,此刻灌注真元,横剑迎将上去。 叮!!! 清脆的撞击声,仿佛落在心坎儿上;疾速的下坠中,姥姥只来得及朝道人晃一眼,——只此一眼,整个人却僵住了。 她认出了那把剑。 天罡剑。 那个人的剑。 那个人的气。 他来了? 他回来了? 岁月流转,百余年折磨,心中的恨意却在此刻烟消云散,思念与欢喜如山洪暴涌将人吞没,只因那个魂牵梦绕的身影就这样突兀地出现在了自己眼前…… 这是梦么? 泪水,模糊了视线。 晶莹的泪珠犹如凸起的镜面,将一切放大:道人收了碎月牙,转身时被乱流刮飞了蒙面的黑纱,露出一张温润如玉的脸,伸长的手臂在泪光中越来越近。 在那一刹,仿佛连时光也放慢了脚步,世界一片清寂,姥姥情不自禁抬起玉臂,被道人扣住手腕拉了过去,耳边响起轻柔的呼唤。 “小狐狸……” “老……老狐狸?” 他搂着她的腰。 她依偎在他怀。 他为她擦去眼角泪花。 她抚着他斑驳的鬓角。 二人凝望着彼此,深情相拥,打着旋儿在风中飘舞,仿佛世间一切都不存在,就算此刻共赴黄泉也无惧无悔。 借着清幽的月光,遥感着那熟悉的灵压,宠渡看清道人的面容,心中也起了波澜,“竟然是他,那位胡先生?!” 万妖山中荒废的石洞。 白羽弓与黑水箭。 半部遁影残诀。 初遇当日白狐的种种异常。 胡离今夜为何而来? …… 诸多头绪于此时串成一线,宠渡恍然大悟:原来这两位是一对儿,难怪白狐之前要吼黑风一句,——“‘小狐狸’也是你能叫的?!” 这“腻歪”的呼唤,当然专属于老狐狸。 “你阴悄悄地笑什么?”甘十三妹问。 “美,”宠渡望着天上二人,“不是么?” “是啊……真美。” 美则美矣,却往往是短暂的。 “气煞我也,气煞我也。”黑风当头暴喝,“老朽没来找你,你却急着跳出来。好好好,那就送你三个一起上路。” “交给我。”胡离将暗自催功,将姥姥推向老狼一边,起手并指间,从丹田处召出一方手帕来。 姥姥借力一荡,接下老狼,一指点过老狼眉心,抬掌按在老狼背上,将自身妖元度了过去,再看胡离时,那手帕已然胀大,变得近乎透明,似结界一般将三人裹了进去。 前后脚的工夫,黑风瞬闪而至,探手就抓,落在手帕上,没抓破,反被弹开,脱口惊呼道:“仙宝?!” “嗯,压箱底的。” “送宝来的?” “就看道友手段了。” “这等天物竟落尔手,简直暴殄。”黑风喜怒交加,“老朽还就不信破不开,看你区区元婴撑得几时。” 一束黑光,从老妖指尖射出。 一道白芒,被胡离打入宝帕。 两股真元落在同一点,隔着手帕,针尖对麦芒,激起元气涟漪,一圈圈、一浪浪朝两边扩散,顿时黑白交替,烛照八方。 诚如黑风所言,元婴圆满与飞升虽只半步之遥,但这半步便是天堑,可调用的元气不单数量上存在天壤之别,就连品质也分高低。 一袋烟的工夫,胡离额头沁汗。反观老妖,冷哼着把一道火意附着在黑光上,“滋滋”声中,将宝帕灼出缕缕白烟。 所幸在此期间,老狼醒了。 “我、我就说嘛,”老狼望着前方那道熟悉的背影,纵然浑身剧痛也忍不住咧嘴开笑,“胡先生……是一定来的。” “你这意思,早见过他?” “嘿嘿嘿,寨主恕罪……” “怎不告诉我?!” “哎?寨主慢些,我、我错了。” 姥姥本就激动,当下听说这消息,心绪起伏间,手上一时失了轻重,不免将妖元灌得猛了些。 老狼暗自叫苦,又不好明言,只说:“寨、寨主,我自行调息即可,胡先生怕是顶不住了。” “你行么?” “死不了。” “好……” 鉴于形势,姥姥也不矫情,撤功来助胡离,将一身妖元打上去,宝帕泛出淡淡粉光,愈发流光溢彩。 二对一看似强势,却也弥补不了修为上的鸿沟,不过撑得久一些,到底免不了被破。地面上几个老怪看在眼中,有的焦急,有的明哲保身。 “一起上吧,如何?” “不可。” “道友也该看得出来,前辈撑不多久了。” “咱们要是动了,天上那帮孽畜会袖手旁观?”落云子一脸冷色,“若是因此惹毛了黑风,你真以为他不敢下杀手?” “可是……” “目前局面,只能看他自己。” 几人话间,情势愈发危急。 真元对撞的地方,出现了些许裂纹,宝帕被破,便在顷刻之间了。却在此时,胡离沉声吼道:“老爷子!再不出手,您这宝贝可就被收走喽。” 闻听此言,场间俱是不解。 这喊的是什么话? 都这节骨眼儿了,还能有什么救兵?! 众自惊疑间,凭空响起一声叹息。 “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