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初感动

    姚玉京婉拒了卫冉的赠药，约好了下次给他看诊的时间。

    在送走他后，她不禁感慨起来，这古代也挺好的，至少她遇见些很不错的人。

    因为偶然施救顾初云，陆韫借给她房子，借给她银子，还从绑匪手中救得她性命，至少在来古代的这些日子里，一遇到难处，陆韫总是第一个上前。

    卫冉亦是感恩之人，因为她一次的街头偶然施救，今日他还想帮忙吸出蛇毒，这种以命相救，令她震动，现在又来关怀备至。

    还有小刘宽，姚玉京认为本质上她和刘宽是两个很相似的人，都是独身一人，都是一无所有，但他们能相遇，一起在建康城中，有一方自己的小角落，彼此帮扶，彼此依靠……

    凡此种种，都令她感动不已也稍稍不安，人生天地间，难能事事如意，跌宕起伏的路上总要拥有着点什么吧。

    姚玉京外表看似冷艳、高清，实则内心炽热、柔软。

    其实一开始她并不是这样的，幼时，她在友情上就是经常主动付出，毫无保留，然收获的却是不对等的对待，她又尤其玻璃心，屡次被伤害后，她就刻意冷傲起来，给自己披上了一层保护外衣。

    此刻单纯懵懂的她，感受到的是陆韫、卫冉、刘宽和她之间的深厚友谊。

    这份赤诚真心，是她目前所拥有的唯一，令她动容，也让她想要迫不及待看洛阳铲的脚步不由得慢了下来。

    此刻陷于感动的姚玉京浑然不觉，陆韫正看着卫冉远去的身影，眸色幽深。

    才刚晕倒又来送药……他没想到大兴第一美男竟能如此阴魂不散。

    如果说陆韫对女色淡淡，有分有寸，那么卫冉就是不近女色了。

    本就因柔美被北兴坊间誉为第一美男的卫冉，南渡后更加柔弱，不仅依然保有此称号，而且名头越来越响，倾慕者数不胜数，这些女人蜂一样地追随，严重影响了他的日常生活，自让他对女人避之不及。

    而其前妻秦氏使了手段造就的他那短暂不堪的第一次婚姻，更令他对女人疏远，简直可以说是讨厌了。

    彼时，还不知卫冉曾试图舍命救姚的陆韫想着，这样个清冷又注重世家等级的绝世美男竟冒着身体不适来游湖，还装晕，就为了亲近一个小孤女？这着实令他起了疑心，当然也让他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眼光。

    不管卫冉是出于何目的，但他觉其对姚玉京的优异认可，那是毫无疑问的。

    当初他可是第一眼见姚玉京，就觉得此女妙不可言，这不，别人也这么认为不是？

    ***

    卫府，去疾阁

    这日，姚玉京按着约定的日子背着药箱到达了卫府，她交代了她的看医规则：屏退侍从下人，患者蒙眼，看诊细节严格保密。

    卫冉全全配合。

    他本是体弱，但前次燕雀湖中暑，属实是他在气急之下的装晕，虽说愚笨，但看着她和陆韫那相知相交的熟稔，他不适、生气，更心痛，她本就是属于他的啊。

    姚玉京不是大夫吗？大夫都是共情弱者的仁者，示弱不仅能让他收获她的善意，还能获得更多她的关注。

    这不，便有了今日的上门看诊。

    幽静的房间，悠悠药草香萦绕于鼻尖，隔间放了冰，能明显感觉空气阴凉，跟外面的炎热相比，这里的确是个避暑的好地方。

    卫冉被姚玉京指示坐在榻上，她带着口罩给他量血压、心率并询问病史。

    姚玉京拿着听诊器贴近他胸前，心肺音虽杂，但无湿啰音，没有检查的片子，无法了解是否长东西了，但唯一排除了他的脓胸，也无法排除肺结核。

    因卫冉说他没有过发热，也不咳痰、咯血、胸痛。

    姚玉京觉得要搞清楚他脏器是否有器质性的问题，没有现代医疗的检查支持，暂时还真是很难甄别。

    分析着他的症状，她觉还是要按照功能性问题来处理，说罢便要给他来个简单的测试来评估其肺功能。

    姚玉京令他发“啊”音，再深吸气，初步判定肺功能3级减退，并言他慢走一百米内即感急促。

    卫冉此时就像个稚儿，恭恭敬敬地配合姚玉京，有点新奇，又有点憋闷，却隐约带股子希冀。

    做完测试姚玉京又翻起了侍从送来的药方，都是中药…

    她学西医的，对中医不了解，但她国内本硕规培、住院、住院总熬完，出国读PHD，每天生活离不开研究病例，当然非常地讲究证据和规范，看这上面写着什么金箔，芒硝，大黄，黄连，广藿香，五味子…

    金箔是重金属，吃多了会致命，大黄她记得是个中医泻药。

    联想起自己看过的美国国立卫生研究院对大黄素和大黄蒽醌进行长达两年多的实验研究文献报道，又不由叹息。

    这上面的很多中药都没有经过循证医学验证，更没有双盲对照实验佐证，怎么能长期各种配伍服用呢？肝肾的损伤也未知。

    姚玉京深知这是千年前的古代，医学还是原始蒙昧的，但亲眼所见还是很感叹，深感医学不发达，人均寿命和生命质量实在是堪忧。

    她叹了口气，走到榻前，让卫冉解了眼罩，同时问：“你除了吃这些中药汤剂还服用其他什么吗，你难受时一般吃什么药？”

    “寒食散”卫冉淡淡地应道。

    寒食散又称五石散，其药方托始于汉人，由魏人何晏首先服用，其药性皆燥热绘烈，服后使人全身发热，并产生一种迷惑人心的短期效应，实际上是一种慢性中毒。

    当朝名士服散成为一种风气，然而，许多长期服食者都因中毒而丧命或者致残。

    卫冉只是偶尔服用过，至今也就微量的两次。

    但不知是出于对自己现状的愤懑还是破罐子破摔的心情，他反骨地说出了自己的不堪--服散。

    姚玉京了然，心道：吸食毒品，这就难怪了，这么体弱。

    沉思了下，她结合中医药理，用古代人约莫能理解的说辞跟他详述了五石散的不良后果，同时叮嘱他停掉所有在吃的药。

    深斥五石散其祸后，她觉得可以先开些能气朗辅助提升免疫力，再是生活方式改变，以及康复来治疗。

    她学的是外科，患者在她眼里只有适合手术和不适合手术之分，但是很多患者术后恢复并不好，她自己就在课余深入研究过人体科学，运动医学，康复学。

    深知好的康复是各种损伤的辅助治疗良方，并考取了相关资格证，有物理治疗师，主要是最大限度地促进、维持和重建病人的任何运动和功能；还有康复治疗师，主要是促进或保持病员功能恢复。

    她跟卫冉说明了他的查体，言明了要进行多个部位的肌rou骨骼以及体态的手动检查，配合她做动作，她要对他的身体做一个全面的评估。

    言毕让他站立，看了看，消瘦柔美，还真是这个时代的审美，摸了摸手臂，说“太单薄，到处都没什么肌rou，全身都要锻炼”

    姚玉京一旦进入看诊状态就全神贯注，目光清明，毫无他念，只有查体。

    轻柔清正的嗓音，伴着温热的呼吸，拂过卫冉耳畔，他面庞不禁微热，同时心里也很信服。

    姚玉京边查边跟他科普健康的人体理念，身查体发现诸多问题，全身肌rou缺乏，过于瘦弱，骨盆略前倾，臀肌无力，核心力量差…

    她觉得他好在没受过伤，深感他全身的肌rou都要加强，肌rou增长了，不良体态也会调整好，随着锻炼的持续同时心肺功能也会得到改善。

    随即脑中给他勾勒了个锻炼计划，主要包括胸廓松动、呼吸训练，以及胸椎的灵活性训练和关键部位肌rou增长训练，具体训练涉及心肺功能的训练，胸椎灵活性训练，菱形肌加强，腹肌训练，臀肌训练。

    正当姚玉京悉心阐述诊疗方案时，一直没有说话的卫冉则慢慢启唇：“玉儿，你真的不认得我吗？”

    前几日派去西凉调查的卫柏回来了，更加证实了姚玉京就是他的玉儿。

    前世他们就相识，怎么这世多了个陆韫？还是陆韫先遇着她，看着她和陆韫卿卿我我，他嫉妒地要发疯，明明是他卫冉和姚玉京有婚约，本可以直接娶了她！

    但因为身体的原因，他不敢和他相认，他自知自己配不上她……

    然今日，姚玉京亲口告诉他，他是有希望的。

    原来他前面还有路，这么多年他消极，他悲伤，他愤懑，他无力……

    闻言姚玉京先是一愣，随即迅速想到，他说的应该是这个时空失踪了的姚玉京，现在自己身穿过来代替了她。

    只见姚玉京讪讪地说自己失忆了，请他多担待，草草结束了他对“玉儿”的纠缠。

    卫冉似是猜到她失忆，又觉不可cao之过急，遂默契地也不再提前尘旧事，继续之前的讨教，“我…好多大夫都说我这副身子药石无医。”

    姚玉京倏地睁大眼睛，正色道：“你不是病入膏肓！主要还是功能性问题，除了心肺功能，你的胃肠功能也不是很好。”

    顿了顿又说，“你可以试着换一种活法，不要活在以前那些医生的认知里。有的东西虽然不具体却是生活必需品，缺了就过不踏实，你很长时间都缺一个东西。”

    卫冉怔愣，“是何？”

    姚玉京道：“辽阔。”

    “去往辽阔之地吧，你可以做锻炼康复，让身体辽阔；也可以观云海、听松涛，让心灵辽阔，总之，让辽阔的一切复原充满灵气的你！再说，你就锻炼锻炼又不会吃亏，我不会害你的。”

    卫冉连忙点头，“我信你，玉儿，自你适才的推拿后，我的胸口就较之前松快多了。”

    姚玉京笑了笑，说着便开始了康复训练教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