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灭甲虫

    也许是因为目睹了完美的专家，文诚颓唐地扭动着，深信自己不过是一个甲虫……

    “诚弟！诚弟！”阿琦大度地摇晃着瘫作一片的文诚，“你说你怎么还不醒？”

    啊。过时的甲虫，卑微的甲虫，令人作呕的甲虫……

    文诚迷糊地支起脑袋，他只看见许多团迷糊，像讨厌的厚粥一样，糊在他的上下睫毛之间。同时，他的身体下面的皮肤是冰凉的，像凉了的凉糕。

    “喂，诚弟！”

    突然，他的脖子上，准确地说是在喉结右边3厘米的地方，被半根手指狠狠地戳了一下。

    文诚被戳醒了。

    懒惰的甲虫啊……全都消失不见了。

    他抬起头一看，是熟悉的阿琦的脸。

    他环顾四周，这里是阿琦的办公室。原来他刚才扭曲地躺在地上，地上是冰凉的寂灭的，根本没有什么甲虫。

    “你摸我的动脉做什么，难道我被怀疑猝死了吗？”文诚困惑地询问阿琦。

    “至少现在没有。你看起来只是睡死了。”阿琦说。

    “原来是这样。”文诚松了一口气，“果然，并没有甲虫，所有的甲虫都来自幻想。”

    “甲虫？你说的是这个吗？”阿琦伸手指向了走廊柱子下面。

    文诚警觉地旋转过面目。

    是甲虫！

    绿油油的闪烁着金属光泽的甲虫——有拇指那么粗——正在贴着柱子缓慢爬行着。

    多么懒惰啊！

    这种绿油油的甲虫一定是金龟子。当文诚还在念小学的时候，他在林清玄的散文里读到过：窗台上放几片瓜皮，用不了多久就会引来很多金龟子——散文集里的其他文章，他全数忘记了，只剩下这一个片段。他读到立刻后兴奋地付诸实践，结果一无所获。在校园的绿化带里这种甲虫也属于稀客。那时，不论男同学还是女同学，低年级还是高年级，对收集它们都跃跃欲试。当今时代，金龟子对中学生来说可能稍显幼稚，但对于成年人则刚刚好。

    文诚俯下身，仔细地旁观它爬行。

    金龟子悠然自得，摆动它的触角。它的触角是黑色的，和普通的甲虫一样。它的背甲放射出金绿的光芒，显示着它的珍贵。

    多么明目张胆的懒惰啊！

    “我会结束懒惰的罪恶。”文诚朝阿琦点点头。

    他的左手边，堆了许多书。他随手抡起一本，咬咬牙砸下去。

    啪！

    甲虫被拍扁了。肚子粘在地砖上，腿还在悠然的摇摆。

    文诚站起来，冷漠地俯视着并未善罢甘休的懒惰。

    他举起书堆里的第二本书，平缓地升高，放手。

    嘭！

    再把书搬开，甲虫的壳碎掉了，碎成了均匀的小块。就像压碎一片冰一样容易。

    可是它的六条腿仍然抖动不止。

    啪！啪！

    文诚用第三本书的书脊连劈两下。

    肚子悄无声息地爆破了，湿软的组织裹住了地砖上的微尘。那三对罪恶的腿……终于停止了运作。

    “啊哈！”文诚跳起来和阿琦击掌，“懒惰被彻底消灭了！”

    阿琦敷衍了他飞来的拳头，自言自语：“怎么这么高兴？不就是打死一个甲虫吗？热恋中的人果然没什么理智啊。”

    对小学生，捉到一只金龟子是幸运又光荣的。对于今天的文诚，消灭每一份懒惰是他的职责，当然也是无比光荣的。

    现在，地上只剩下了一堆碎片——一堆黑色的，已经干燥的不明物体。它太小了，甚至连腥臭味也闻不见。在光荣的环抱下，他翻过来这三本书，各自花花绿绿的封面上写着鲜艳夺目的方字：

    《每天自律半小时的变帅秘诀》

    《恋爱助手（第七版）》

    《十万个怎么做——高情商的人这样回复》

    封面上各自沾有一圈黑色的碎屑，像沾到过墨水。

    那是肮脏而光荣的印记。

    “我消灭了怠惰。我不再需要害怕甲虫了。”文诚长叹一声，站起来，并且感到头昏眼花。

    “我不怕你们，啊哈！”他快步走回诊室，双手塞三本大书进书柜，咯吱咯吱地关好了柜门。那是自然是一个破又老的书柜，他懒得再看到它。最后，他又重新捧起了上个星期的《苷塘呼吸病学杂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