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调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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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液一个翻身窜下马背,跃入林中。 背后传来几名公人惊怒的呼喊。 “干什么?!”几名公人追了上来,但一时没拔刀,因为这少年刚刚冲进来的身手让他们甚至有些眼花。 “抱歉,但我认识死者。”裴液转头道,“让我瞧瞧现场。” 捕头这时大步走来,皱眉道:“你是什么人?” 裴液如实告知,将武比文书和白司兵的举荐信出示给他。捕头一一看完,脸色舒缓了些:“原来是裴少侠,裴少侠怎么认识的死者?” “我们一同在镇上客栈住宿。” 捕头颔首:“好——赵信,你跟着裴少侠逛一逛,有什么发现都记录下来。” 旁边一个捧着笔簿的年轻公人立刻抬头:“诶!” 裴液从捕头手里接过文书放回褡裢,眼睛已牢牢盯在那具尸体之上。 他缓步走过去,低下头,一瞬间仿佛回到八月初四凌晨的那片大雨密林。 同样的男人,同样倚树而死的姿势,同样死不瞑目。 但到底只是错觉,这里不是叫天不灵的深山,这具尸体也没有那么惨烈,只有肩上一道贯穿伤和咽喉一道致命伤。 成江宏那双温厚的眼睛睁着,里面没有惊讶也没有愤怒,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无神,彻底的无神。 裴液将目光离开头部沿树上行,停在了大约自己胸前高度。这里有一个剑孔贯穿了树干,孔的边缘稍微沾着些血迹。 这孔正和成江宏肩上的伤口切合,显然他是先被敌人一剑钉在了这里,当对方的剑抽出后,他便瘫倒了下来。 但这里有一处蹊跷:肩被贯穿并不是致命伤,只会暂时限制成江宏,当对方拔出这一剑之后他应当立刻反制才对,怎么会沿树瘫倒下来? 是割喉的这一剑太快,还是在剑被拔出之前,成江宏就已经失去了反抗能力?对方是先用另一样兵刃割了喉,才拔出的剑? “是心神。”黑猫忽然道。 “什么?” “他的心神被摧毁了,割喉的这一剑只是补在rou体上。” 裴液懂了,对方先将成江宏钉住,然后摧毁了他的心神,最后拔剑割喉。 理解了这里,裴液再次低头看去,这次目光落在那左手的铁剑上。 这只手握在剑鞘中段,剑鞘和剑柄连在一起。 他用出了那道【嫁枝赴宴】,而这次一定是灌满了真气的全力,但剑刃上没有血迹。 剑柄没有再离开剑鞘,代表这是他的最后一招,也就是在这一招之后,对方将他钉在了树上。 裴液低头看了一下剑的方向——直直的对着前方,没有被击偏过的痕迹。 对方击中他的右肩,他左手仍能继续出剑,但结果却是对方的剑贯穿了他的肩膀,他这更“长”的一剑却没有碰到对方。 裴液努力复原着当时的情景,但一时没有头绪。 这与武功差距没有关系,就算对方武功再高,一弹指就能将这一剑卸下,那也得弹指不是?这一剑完全没有被干扰的痕迹,对方是根本没有去管他这一剑。 至于躲,剑都扎在成江宏肩膀上了,人还能怎么躲? 就算他侧身闪过这一刺,成江宏还可以挥、可以砍——总之只要对方手还握着剑柄,人就一定在成江宏的攻击范围内。 成江宏为什么不尝试继续攻击呢? 除非他面对一种无奈的境况——继续出招没有意义。 裴液忽然想到了斩心琉璃,如果是这种飞剑,敌人确实可以不必靠近,被钉住之人也确实会绝望地不再出剑。 但他很快放弃了这个想法,一来把问题归于名剑剑主这种人等于没有解决问题,名剑和奇术绝经是万能答案,只要遇见想不明白的事都可以往上靠,但世界上每天会发生无数奇怪的事情,而名剑和奇术却只有那么几个。 它们真的忙不过来。 二来如果是飞剑的话,成江宏根本不必尝试刺出这一剑。因为至少在出这一剑时,他认为自己是有机会刺中敌人的,也就是说当时敌人确实是在他身前。 裴液皱眉思索了一会儿,暂时没有找到答案。 忽然视野边缘的地面上,一道细微的反光随着太阳的移动闪过。 裴液立刻走过去,俯身拾起了一枚中指长、筷子粗的细钎。
暗器。 他立刻起身环顾寻找,而后在周围的树干地面上又依次发现了五枚,捕快们也找到了两枚。如此一共八枚细钎,它们的落点呈一个大致的圆形。 裴液用布包住这些细钎掂在手中,它们似乎是从成江宏的方向发射出来的,他走到成江宏的尸体面前细细查看,果然没有找到中暗器的痕迹。 蹲着思考了一会儿,他忽然灵光一闪,转身再次拿起了那柄铁剑。 拔开剑鞘,立剑从上往下垂视剑柄——一个空洞。 剑柄顶上的封口消失了。 裴液将这八枚细钎一一放入,严丝合缝,只有留有一枚的缺口。 一个巧妙的机关,那粗上一圈的剑柄第一眼看去是为了贴合主人宽大的手掌,比斗到酣时方知它是为了和剑鞘接合。而只有到了分生死的惨烈境地,敌人才能看到它最终的真实面貌。 这是成江宏生死一搏的底牌,如果周围真的找不到最后一枚细钎的话,那可能是留在了凶手的身上。 裴液将这些推测尽数说给旁边记录的捕快听,捕快飞速点头地记着——在裴液来之前,他已拿着这小本考察了许久,只写了三五行字,而如今这么一会儿,已经翻了两页了。 裴液走到几个公人旁边,他们仍在翻检成江宏的包裹。捕头见他过来,抬头道:“小兄弟,能再详细说说你和这位亡者的相识吗?” “我们,其实也是萍水相逢,就昨夜在客栈之中遇到了一位——” 裴液嗓子忽然一扼,昨夜的记忆涌了上来,同时地面上被摊开包裹一目了然地映入视野。 一种冰冷忽然从心底漫上了喉咙。 裴液抿了抿唇,哑声道:“这包裹中,没有一个小瓷瓶吗?” “什么小瓷瓶?” “.” 没有证据,也没有完整的推测链。 但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想法还是不可抑制地涌了上来。 ——他们昨夜的比斗,选出的究竟是胜者,还是死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