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汉中巨变
“王上圣明！”群臣齐声道。W 秦王神色凛然地说道：“既然诸位爱卿同意寡人的意见，那就令麃公率领四万大军改道斜褒道入汉中吧！另外，武安君的十万大军不必经停咸阳，直接赶赴峣关。韩魏楚三国联军退兵还好，若是还没退兵的话，就替寡人好好送他们一程！” “喏！”秦王的意思再明显不过，若是燕赵齐三国的大败还不能让韩魏楚三国退却，盛怒之下的秦国少不得会让韩魏楚涨涨记性。 从白起大军所在的重泉到峣关所在的蓝田不过二百六七十里，大军三日即可抵达。如果蒙骜景阳晋鄙之流不能意识到这点，怕是在劫难逃。不过话说回来，此刻燕赵齐大败的消息应该还没有传到新郑，更遑论邯郸大梁。蒙骜等人理当没有收到这个消息。 “丞相，汉中郡守嬴渠损兵折将，连丢六县之地，该当何罪？”秦王转口问道。 魏冉当即明白了秦王的心意，汉中郡乃秦国南方屏障，更是勾连巴蜀两郡的要地。即使这次可以光复汉中全郡，也需要一个替罪羔羊。否则，开此先河，其余各郡就会认为丢城失地也无所谓，只要夺回来即可。这个替罪羊肯定只能是汉中郡郡守嬴渠来当。尤其是函谷关丢失后，武安君取得了极大提升士气民心的大捷，汉中却在这个时候添乱，恶心秦国君臣，其罪当诛。 但想到嬴渠乃秦国宗贵，秦王现在是处于怒火中，自己献言诛杀的话只是一时之爽，秦王说不定会事后后悔。到时被秦王秋后算账就得不偿失了。 基于这方面的考虑，魏冉委婉地说道：“王上！南郑周遭五县之地占据汉中举郡三分之二的人口，富庶程度也较之其余七县多矣。何况南郑为郡治所在，嬴泽在其屯驻大军也是老谋深算之道。韩国倾尽十五万大军，沿江逆流而上，每下一城必遭受我大秦守土之兵的节节抵抗，其士必衰也。待至成固，嬴渠可以以逸待劳，顺流而下，连复七县之地。当此用人之际，臣以为可着其戴罪立功，配合麃公大军追亡逐北，大败韩军。” 秦王沉思不语，宗正心知秦王已经意动，只是抹不开面子。毕竟，即使在勋县屯驻三四万大军，也难以抵挡十五万有备而来的韩军。到时候，韩军一旦攻克勋县防线，所遇到的抵抗会更小，甚至可以直接攻克南郑。 赢渠怎么说也是秦国资格很老的宗贵，宗正可不想秦王自断臂膀，于是劝谏道：“王上！韩军倾尽举国之兵的半数来攻打汉中，实乃兵行险计。成功自然不必多说，若是大败的话就有覆灭的危险。王上想想，我们大秦若是可以将汉中郡的十五万韩军消灭，再加上峣关下的五万韩军，韩国剩下的兵马绝对不过十五万。用这么点兵力想要固守三川南阳上党颍川四郡绝对是痴人说梦。我大秦只要摆出大举进犯的架势，韩国还不乖乖把南阳送上！甚至，三川也有可能。毕竟到时候韩国会成为最为弱小的国家，就算是赵国魏国，甚至齐国楚国都难免不会生出给予之心。此乃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也！” 待看到秦王脸上渐渐露出喜悦的笑容后，宗正继续家了一把火道：“到时候是联合五国灭韩还是联合韩国抗衡山东五国，尽在王上的一念之间。这样好的机会是谁创造出来的？还不是嬴渠？！还不是武安君？！燕赵齐三国联军的大败绝对超过韩国的预料，在这样的情况下，韩国谋取汉中郡成了最大的笑话！所以臣以为嬴渠不当罚，反而若是可以大败十五万韩军，当大大奖赏！以明王上爱才之心！” 宗正嬴则的言论显然让群臣为之一惊，谁也想不到，汉中郡丢失一半城邑原本是一件坏事，却被硬生生说成了一个重大的机遇。而汉中郡守嬴渠分明是无心插柳柳成荫，阴差阳错之下立了一功。 仔细说来，嬴则的分析也很有道理。现在燕赵齐三国联军大败的消息还没有传到峣关方向，韩魏楚意识不到一个巨大的危险——白起的十万大军虎视眈眈地要奔他们而来，在这种情况下，秦国很有可能取得又一次大捷，甚至可以夺回武关。如果接下来趁势夺回勋县，那就可以配合沔阳的秦军，来一个关门打狗。十五万韩军会被困在汉中郡而不得出。到时候，等待韩军的命运可想而知。 秦王显然是动心了，但却不能表现得那么明显，说道：“既然如此，就权且让赢渠将功赎罪吧！韩军毕竟有十五万，赢渠手下不过有五万大军，算上麃公的四万大军也不过九万之众而已。寡人的想法是再从咸阳抽调一万大军，交由麃公率领，凑齐十万大军之众。众爱卿以为如何？” “王上圣明！”群臣如何不知道秦王生出的巨大野心。只要运作恰当，汉中郡就会成为覆灭韩国的一个契机。少了韩国这个支点，加上大败生怯的赵国，山东各国绝对不可能再这么齐心。 “滚滚的战车一旦开动起来就决不允许停歇，韩国既然想毕其功于一役，那寡人就用刀剑来告诉你们，这片流血的土地绝不是你们可以染指的，绝不！”秦王暗暗握紧拳头，低声吼道。 汉中郡，成固。 任宇望着在城头上张扬舞爪的韩军，心中刚刚平息下来的怒火再一次迸发了。由不得任宇不生气，自己昨天紧急过来增援成固，看到的居然是成固的陷落。成固的五千大军是做什么吃的？！派出信使后，居然连一天都坚持不下来？！韩军是有十万大军不假，但凭借着坚城，你们成固怎么也得守卫个三五天吧！结果却是一天都没有守住！ 如果，这个时候任宇可以叫出已经战死的成固县尉王方出来对质。王方一定会大叫冤枉！任谁自己好端端地在夜里守城，突然几声巨响传来，坚固无比的城墙突然就塌了。对面鸦雀无声一片安静的韩军一下子亮起无数火把，冲进豁口，涌进城里，谁能挡得住？！谁能守得住？！ 要知道，他们可是有十万大军。当然，死不瞑目的王方不知道，韩军实际上只有六万而已。但那时候是黑夜，秦军只知道无穷无尽的韩军涌了进来。而且，对区区五千秦军而言，六万和十万的区别不大，对他们来说都是不可战胜的存在！ 成固的秦军唯一能做的就是以命搏命，在临死之前来几个垫背的。韩军明显没有这么高的“觉悟”，他们用人数上的优势和连弩送“热情”扑上来的秦军去了西天。 关于固若金汤的成固何以在一夜之间失守，流传去的版本很多。比较可信的一种版本是天上的雷公看不惯秦军对汉中百姓的“欺压”，特意击鼓轰雷轰塌了成固的一段城墙，帮助韩军入城。还有一种版本是韩王请来了修士作法，震塌了城墙。猝不及防的秦军毫无意外地被全歼了！不少秦国百姓听说了嗤之以鼻，虽然不信，但终究难以解释坚固无比的城墙何以突然倒塌。归咎来归咎去，只能推脱是天意。渐渐的，这成了一个未解之谜。直到十年后，天下百姓知道了火药的存在。 当任宇率领两万大军赶到成固的时候，迎接他们的是漫天的箭雨。损伤了三百余名秦军后，任宇终于确定，这个还没来得及撤下秦军战旗的城邑已经不属于自己了。 韩军明显是在秦军抵达的前一刻拿下的成固，这让任宇很是犹豫也很恼火。恼火自然是愤恨成固的守军不能坚守一会儿，哪怕是一小会也足够自己入城了，到时候成败两论。犹豫自然是因为手下的大军不仅是急行军而来，而且数量上远逊于韩军。当然，如果他知道韩军实际上不到六万之众，肯定是立马决定趁韩军立足未稳强攻了。 李牧明显很是贴心，很快替任宇做了决定。就在任宇犹豫不决之时，城头上出现了十几个莺歌燕舞的女子，她们扭捏着屁股，用手里的手帕不时地做出招引的动作。另一侧城头上，则是几十名士卒挑着秦军的首级，说些噪杂的话撩拨秦军。虽然隔着很远，但看他们的动作，绝对不是什么友善的话。 怒火攻心的任宇当即下令强攻成固，当然，他也没有那么傻，派遣了使者前去南郑催促援军。现在整个大军的怒火被韩军撩拨出来了，任何一个男人见到了这样的场面也要为自己的尊严，为死去袍泽的尊严而言！如果就这么灰头丧气地退了，对整个大军的士气是一个重大的打击！秦军很有可能在韩军面前抬不起头来！所以，任宇决定用人命来洗刷屈辱！ 当城头下的秦军开始攻城的时候，李牧就知道自己的计策成功了！按照当初的计划，现在韩腾应该拿下了褒中准备袭击南郑。看秦军的数量，南郑应该只有五千大军！这无疑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只要自己把任宇的大军拖上两日，他们就会知道自己已经是进退失据。 时人都说任宇颇具其父之风，简单来说就是和任鄙一样勇不可挡，但智谋嘛，堪忧！自己只不过小小的激将一下，任宇就乖乖上当了。自己现在手头上还有超过五万的大军，出城的话获胜不难，难的是如何控制伤亡。因此李牧才想着先要打击下秦军的士气，待其疲惫后再出城强攻。 为了这个效果，韩军不断地挑战着秦军的底线。渐渐的，刚开始还很是理智的任宇也失了风度，一日一夜的强攻令秦军损失了四千多人后，任宇总算冷静下来。此后，任凭韩军怎么挑衅，秦军都固守大营，不为所动！ 将手中的大锤狠狠耍了几个来回后，任宇将对面隐隐传来的“胆小鬼！王八蛋！缩头乌龟！”的字眼屏蔽掉，长舒了口气！如果不是担心韩军趁势出城攻打自己，自己说什么也要亲自登上城头，把那些聒噪的小人砸成rou泥！为了大局，自己忍了。 “南郑的援军什么时候到？这都快两天了！爬也该爬来了！”将百十斤的大锤一丢，任宇对身边的副将不悦地说道。 副将自是知道无处发泄的任宇的郁闷，小心翼翼地搭腔道：“将军！嬴郡守那边在我们出发前就已经通知了沔阳褒中的驻军，想来五六千援军明日就会抵达！” “五六千？不够！不够！对面的韩军有十万！我们怎么也要集合齐四五万大军！依我说，褒中沔阳南郑留下千百人就好，其他的全都给我过来！跟韩军好好斗上一场，杀光他们！” 副将不敢搭腔了，任宇自然可以提这样的意见，但嬴渠那边会不会配合不是自己这种小人物可以插嘴的了。自己不过是一名校尉而已，能成为副将还是因为任宇觉得自己老实。 这个时候，一名亲卫匆匆跑了进来，说道：“将军！南郑来人了！” 任宇一下子就站了起来，以为是援军就要来了，大喜道：“快！快带进来！” “喏！”亲卫领命而去，旋即带回来一个大汗淋漓的使者。大帐里因为使者的到来，一下子充斥着汗味。任宇对此毫不介意，横着脸问道：“快说！援军到哪了！嬴郡守同不同意给我一万七千大军？” 使者明显累的上气不接下气，见到任宇，激动地哭叫道：“将……将军！没有援军了！都死了！全都死了！” 任宇一愣，一下子单手提起使者，大吼道：“你给老子说清楚！什么叫都死了！什么叫没有援军了！” 使者已是泪流满面，不甘地吼道：“韩军夜袭！嬴郡守已经战死了！卑职好不容易冲了出来，此刻南郑已经落在韩军的手里了。” 任宇听到这个消息愣了，第一反应是不信，所以他用更大的力气扼住使者的领口，愤怒地盯着使者的眼睛，叫道：“怎么可能？！韩军明明被我堵在了成固！他们怎么可能绕到背后去攻打南郑？！你一定在撒谎！说！你是不是被韩军俘虏了！老子要杀了你，你这个叛徒！” 说完，任宇就拔出了腰间的长剑，直指着使者。只要使者眼睛稍微露出那么一丝犹豫和慌张，任宇一定在第一时间将使者劈成两半。 使者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木木地说道：“将军杀了我吧！反正我的袍泽都死了！活着也没有什么意义！”仿佛意识到什么，使者突然抬起头，说道：“将军！韩军是从西面攻打南郑的，数量绝对不下两万！将军早做打算！”说完，竟然一下子往任宇手中的长剑冲去！ 任宇的亲卫大乱，以为对方是刺客，毕竟这个时候任宇心神不宁，显然大乱！但他们错了，使者居然是笔直地迎向了长剑。以一个毫无防护的**和长剑碰撞，是什么样的结果再显然不过。任宇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使者明显是以死明志。也许他早已存了死志，长途跋涉百余里不过是想把这个消息传递给自己！ 望着对方决绝和解脱的眼神，任宇神色复杂地扶住了对方渐渐失去温度的躯体。使者一张一合的嘴巴显然想要说些什么，任宇俯身倾听，总算是听清了，是“将军……报仇……”。 大帐沉默了，这样的场景太过悲戚，一时之间，谁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去责怪使者吗？他和他的袍泽已经拼尽了全部，却没法阻止南郑的陷落！使者作为唯一的幸存者，闯过韩军层层的追杀，就是为了把这个消息传递给自己！在完成这个任务后，使者直接自戕以死明志。与其说他怕军法的惩处，不如说他是以死来向自己这些人谢罪！毕竟，随着南郑的陷落，自己这群人成了真正意义上的孤军。当初，为了行军方便，自己只携带了五日的口粮！而现在已经是第三日！成固已经没有自己的补给，后方的南郑更成了自己的绝路！大军彻底成为了没有出路的瓮中之鳖！ “来人！将他抬出去好生安葬吧！”任宇别过头去，悄悄擦了下眼角的泪水，对身边的亲卫吩咐道。 亲卫语气沉重地回道：“喏！”然后将使者的尸体拖了下去。他们知道，使者的待遇算是好的。一死了之的人还可以入土为安，自己这些人呢？！等待自己的是什么样的结局？也许会暴尸荒野吧！一股阴霾彻底笼罩在秦军大营，但大多数秦军却不为所知，这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 “各位！说一下吧！现在的情况大家都知道了，何去何从大家拿出一个章程！我先说一句，投降绝无可能！”任宇知道自己作为主心骨，绝对不能垮掉，因此说出的话，语气很是沉稳。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还是副将率先开口了，说道：“将军！即使我们一日两顿，粮草最多坚持三天！如果把战马都杀掉的话，坚持地稍微可以久一些！” “不行！”一名骑兵都尉立即反驳道。作为统领三千骑兵的都尉，他和他的手下一样，都是爱马如命的人！在战场上，战马就是他们最可靠最值得信赖的伙伴！听副将的语气，副将想要杀战马充当军粮！这样的求生条件怎么会是骑兵可以接受的呢！骑兵更愿意和自己的战马同生共死！(未完待续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