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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吴北纪》游

    ‘书?’

    陈书生看到泥土中的书籍,也是忽然一愣。

    但爱书的他,还是立马把书本捡起来,又轻轻的用衣袖拂去雨水。

    随后,他没有多想,就捡起油布,在雨中向着破庙方向走去。

    等来到庙里。

    看了看四周稍微干净些的草垫,还有墙角一堆稍微干燥的木柴与干草。

    把干草和木柴混搭着叠好。

    陈书生取出了怀内被油布包裹的火折子。

    虽然没有浸湿,但以他的气量,也是短促使劲的吹了好几次,才终于吹着。

    把柴火点好。

    他搓了搓手,又忽然想起那本书,便小心翼翼的翻开,以免书页浸湿后被轻易撕裂。

    谁知这书页不知什么材质做的,里面干燥如新。

    陈书生看到这一幕,也是好奇,又不由望向了里面的内容。

    他翻开的是中间的一页,里面描写的是淮县。

    淮县是吴朝泠城内的一县。

    虽无什么特别,但里面所插画的冬季风景图录却让人心生向往,也让人忍不住赞叹画者的技艺。

    观之,真如亲临这座县城,也如站在这县城外的官道上,观赏着这冬季的美景。

    使得陈书生心生感慨,如果能去亲眼看看就好了。

    可也是随着他的想法落下。

    他眼皮越来越重,又在下一刻‘惊醒’时,发现四周的场景变化。

    而在破庙内,他是在火堆旁睡着了。

    但在梦里。

    陈书生就惊奇的发现自己出现在了一条无人的官道上。

    两侧是幽暗的山林,四周是寒冷的冬风。

    他还来不及对这神异之地多想,就不由紧了紧身上的衣服。

    实在是太冷了。

    这里的一切都像是真实的。

    他难道真的来到了这座书中的世界?

    陈书生琢磨着,正心生惊异的时候。

    不远处突然走来八名行商。

    他们拖着一个架子车,车上还有一只山羊。

    其中为首的一名行商,当看到前方有人衣物单薄,倒是从车上取下了一件衣物,递给了下意识接过的书生。

    等陈书生反应过来,明明觉得只是一刹那,但转身时就发现那八名行商已经走进了山林,只剩他们话语交谈声传来,

    “李哥儿,听你这么说,这里是最近的路?”

    “要是去往淮县,从林中绕路是最近的..”

    他们交谈间,片刻不见了踪影。

    陈书生也没觉得有什么奇怪。

    但受人恩惠,使得他没有直接穿上衣物,而是先向八人离开的方向追去,准备当面道谢。

    只是追到了林中,追了很远,又穿过了山林,追到了官道,追到了月落日升,直到他气喘吁吁,也没见一人身影,反而来到了一处县门前。

    县名为‘淮县’

    陈书生看到有人烟的县城,也忽然感到自己有些饿。

    他好像是已经追了一天了?

    从昨日傍晚,追到了今日清晨?

    他什么时候有这么好的体力?

    他这般迷茫的走近县里,又望着小吃摊上的油膜和米粥。

    如今他真的追了一天的话,那他已经一天多没吃饭了。

    但身上没钱,衣服还是好心人送的。

    所以他只能站在这里嗅嗅香味。

    这一站就是小半天。

    也或许时间过得很快。

    不知不觉他就从早上站到了中午。

    直到摊主收摊,又看到陈书生一直望着,再瞧瞧灶台上剩余的米粥,于是招呼了一下,“唉,那书生,别站着看啊,来咱们这尝尝。

    咱们这淮县米粥虽然比不得庆县,但也是庆县流传出来的手艺!”

    “庆县?”陈书生被摊主这一喊后才恍然回神,又发现自己站了小半天。

    可他知道归知道,却不记得他们朝里什么时候多出了这两个县?

    淮县?

    庆县?

    那是哪个?

    但随后,他才想起这里是书中世界。

    实在是太真实,真实到他已经忘了身处书界。

    只是他刚想到这里。

    人就已经坐在摊上了,并且吃上了这碗香喷喷的米粥。

    陈书生一时解了饿,也只剩对于摊主的感激。

    可又在稍后。

    一位老者忽然从远处走来,问他会不会做学问。

    陈书生虽然不认识老者,但也点头。

    他身为象县主簿的独子,自小就上过私塾,平日里又酷爱读书,还是有些学问的。

    于是老者听到以后,也不问他去向,也不问他来历。

    就这般邀请他去私塾内教课。

    陈书生念着自己没有吃饭的生计,也是跟着这位私塾院长去了县北的一座私塾。

    就这样,经过几天的熟悉。

    他慢慢就在淮县私塾里教起了书。

    虽然偶尔也想到这里是梦中,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这个想法就越来越淡。

    淡到他忘记了自己的身世,忘记了《吴北纪》。

    只记得他是外出游历的人,最后落脚在了淮县,便在淮县里教起了书。

    可每日清晨,他还是会去一开始的摊位上喝粥,感激摊主的一粥之恩。

    只是随着三月时间过去。

    他再次来到茶摊喝粥的时候,却感觉这粥有些不对。

    不同于前些日子的清香。

    今日这粥,他觉得有些淡淡的苦味。

    也没多想。

    一会还要去私塾内教书。

    今日来了新学生,可不能迟到了。

    等第二天再次来到茶摊。

    粥又恢复了以往的味道,还是那么喜人。

    他也就不去想了。

    只是又过了十天,再次来喝粥,粥还是有些苦。

    这般好似落下了一个循环。

    经过他几月的品尝。

    好似每逢十天,粥都会变苦。

    并且他也想过换一家粥摊,但直觉告诉他,他必须要喝下这碗粥。

    这感觉就很奇怪。

    可又不奇怪。

    就这样,不知不觉过了一年。

    他已然忘了自己身在梦中书界。

    继而他除了每日喝粥以外,也尽心尽力的教习学生,把每一位学生都视若己出。

    和周围的街坊也很熟悉。

    偶尔他所住的小院漏雨,街坊也会伸手帮忙。

    街坊有事。

    他哪怕教习一天书很累,身体也很疲倦,但也会不辞辛苦的伸出援手。

    直到这一年末。

    私塾的院长找到他,让他去送一封信。

    陈书生才放下了教习的事情,准备出县一趟。

    可等他步行出了县,来到了泠城的必经官道,却发现前方有五条岔道。

    好像每一条都同往泠城。

    按照以往,应该只有一条路才是。

    但陈书生也没有觉得奇怪,就循着第一条的道路走。

    只是走着走着,他却看到不远处的路旁,有一只膝盖高的鹿妖,和一位九尺高的壮汉。

    壮汉正一边吃着淮县的小笼包子,一边说着妖族修炼之法,让小鹿妖心生向往。

    这小鹿妖,他好像见过?

    陈书生先是疑惑的看了两眼,随后想到这是秘法,这两位是妖仙,便心里一阵害怕,心里念叨着‘非礼勿听’,便赶忙转身回到了分叉路口,再向着另一条道走去。

    可是等来到这条道上。

    前方有两位身穿官府的神官,在土路旁高谈香火修炼之法。

    身前还有一盘棋。

    他们交谈时,下棋时,举手投足中香火味飘散,仿佛庙宇中高坐的威严神像。

    ‘非礼勿视..’陈书生见此神明,先是恭敬一拜,再一捧手,心有惶恐的又走了。

    并且他心里还在好奇,自己怎么一路上碰到的不是神仙就是妖精?

    再选第三条道。

    途中,是一位打着行医竖幅的中年游方道士。

    他正自顾自的说着一些玄妙术法,看似是在总结。

    看到书生走来,道士还在向着陈书生询问,问他总结的如何?

    ‘非礼勿言..’陈书生看到这一幕,是抱了抱拳,没有过多言语。

    第四条道。

    他刚踏上去,就听到耳边传来窃窃私语,是一只披着人皮的阴魂在诉说着阴煞害人之法。

    又蛊惑着他,一起修那食人心魄的妖法,一同求那长生大道。

    ‘非礼勿行..’陈书生只感觉一股寒气临身,依旧掉头就走。

    第五条道。

    直通向泠城,路上也没有任何神异。

    他就这样花费了十日,走到了泠城,见到了院长的好友。

    那好友也是一位普通的老人。

    离别前,老人则是给他一副字画,画的是吴朝境北的山水花草图,想让他转交给院长。

    陈书生虽然酷爱书画,但还是忍住观摩的心思,准备回去转交。

    只是刚等出了老人的院子。

    他就发现自己又回到了书堂上,并且时间也来到了一月后。

    这副北境书画也渐渐消散在他的手中,像是落下了一个印记。

    只是陈书生没有察觉,只是觉得时间过得好像有些快。

    快到陈书生都忘了前几日发生了什么事,也忘了路上发生了什么事。

    书画的事情也自然忘掉了。

    只记得这粥还是苦的。

    陈书生摇摇头,都已经习惯了这每逢十日的苦粥。

    也必须喝的苦粥。

    陈书生思索着,很快收起了心思,开始细心教习堂下的学生。

    就这般日升月落。

    陈书生又在淮县生活了两年,也教了两年的书。

    直到第三年的年末。

    到了十日这天。

    陈书生又一次来到摊前,要了一碗米粥。

    伴随着有些苦涩的味道吃下。

    再等摊主来到桌前,收起碗筷。

    陈书生正准备付钱,然后回去私塾。

    摊主却没有像平时那般收钱,反而是笑道:“小先生,几时了?该醒了。

    若是再睡下去,害了性命,道长怕是要收回我喽~”

    “醒?”陈书生一愣。

    “辰儿..你醒醒啊..唉..”

    好似真听到有人在耳旁呼唤自己。

    陈书生猛然惊醒,就发现自己不是在淮县摊前,也不是在那雨夜破庙,而是在自家府邸中的自己屋内。

    桌边的母亲正呼唤着自己。

    她手里还端着半碗药汤。

    陈书生不自觉的吞咽一下,发现嘴里都是苦涩的味道,和这几年来的米粥味道相似。

    “呜呜..”陈母看到他的孩子醒来,是喜极而泣,想说什么却激动的说不出来,又像是被哭声掩盖。

    而在床边不远处的桌旁。

    每日处理完公务,都在屋内陪陈书生的陈父。

    此时当看到陈书生醒来,他先是脸上露出喜色,随后又当看到陈书生望来,却一下子板起脸色,话语逆耳难听道:

    “要不是我身为县里主簿,看你三日未归后,求兵曹令带数百将士搜县外百里,你怕是就要昏死在那破庙里!

    且这些时日来,你的命都是用稀粥与药汤吊着。

    虽然你还能吞咽,但很多城里请来的药堂大先生,都说你难救回来!

    还有一位高人看过你,说你三魂七魄都不知去了何处!说你会这般睡死过去!”

    陈父说到这里,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自小身体就不好,让你出游时带几名护卫。

    好啊,你非但不听,每次都还偷偷跑出家门!

    这一次,看!出事了!还是差些取你性命的大事!”

    “什么事不事..死不死..”陈母听到,却一下子话语压盖了哭声,向着陈父反驳道:“辰儿回来就好了..呜..”

    “娘。”陈书生急忙安慰着母亲,又向着父亲道歉请罪。

    只是他随后回想起三年的淮县生活,一时心有好奇,又害怕的不敢言告这些神异,只能小心询问道:“爹爹..那孩儿..昏了多少时日?”

    “哼!”陈父先是瞪了一眼满是溺爱的陈母,随后才冷声道:“自从找到你那日起,是三十三日。”

    陈父言语间,看似生气,又不在意这个时间。

    实则他每当想起这个时间后,都是后怕不已。

    就怕他孩子真的醒不来,就这样一直睡下去。

    而陈书生听到时间,却是惊奇的明白了许多事情。

    ‘按父亲所言..我是睡了三十六日,游了三十六日..

    除了开始时的三日,我父亲未找我。

    之后的三十三日内,梦中每十日的苦粥..应该都是我娘每日三餐喂我..

    哎..我早该醒来才是,早该明白才是..却平白让爹娘担心..’

    陈书生望着担忧的陈母,不由心中自责,没想到自己这一游不知南北,不知时日。

    但也是想到游纪的神异,他又慌忙的翻开被子四周,又打量身上早已换掉的衣物,却找不到吴北纪的踪影。

    ‘书哪去了..’陈书生惊慌。

    陈母看到陈书生着急的样子,是担忧问道:“辰儿怎么了?”

    “娘。”陈书生心里有些丢失重要物品的害怕,话语也透漏出焦急道:“您是否见到一本名为《吴北纪》的书?”

    “书?”陈母想了想,才道:“与你回来时的衣物放在一起,都在木柴房里。”

    她说着,又担忧道:“高人说那都是些秽物,如若你一直醒不来,就在月中选个正逢大阳天的日子烧了,为你驱驱晦气。”

    “不能烧!”陈书生急忙想要下床,只是一转身却脑袋晕晕的,双腿也有些无力。

    这一月他都是无意中喝着稀粥与汤药,没有其余的进食,继而人太虚弱了。

    陈母看到陈书生的样子,知晓那本书对自家孩子宝贵,于是按着想要起床的陈书生,“娘去找。”

    话落,陈母就风风火火的出了屋子,也没看到生闷气的陈父一眼。

    屋内。

    陈父看到陈书生醒来后,不问详问病情,反而还惦记着一本书。

    陈母又是这般溺爱,不顾一月来的陪伴疲倦,反而慌忙为他找来,生怕下人把那本书当成秽物扔掉。

    他看到这一幕后,不由一时摇头。

    摊上这对心大的母子,真是他上辈子做了大好事,大善事。

    但,只要人还在就好,无事就好,平平安安就好。

    而随着时间过去,陈书生在府里养身体的时候。

    七日后。

    四月中。

    遥远的吴朝、周县。

    茶摊上。

    宁郃这段时间来正在修补着那百本游记。

    准备多添一些趣事,写进吴南纪里。

    而其中五十余本关于境南的游记已经在三天前修补完成。

    如今吴南纪也完善了大半。

    且也在宁郃书写的时候。

    梨花也钻出袖口静静的望着,又随着宁郃的书写,随着宁郃的衣袖来回晃动,像是做摇篮椅一样很开心。

    直到它觉察到了什么,才像是怕生一样钻回袖袋里,又悄悄探出一朵圆圆的花瓣打量。

    摊外。

    一位土色道袍的老道人正径直走来,到了近前,向着正在修补吴南纪的宁郃一礼,“一别半年,老朽今日方醒。

    在此,谢道长赐酒!助老朽梦醒化形。”

    宁郃看到道人,也起身回礼笑道:“周山道友,久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