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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1章、路易斯的盛装被嘲

    靖明入京继位第421章、路易斯的盛装被嘲路易斯到达广州时,已是四月底。

    到广州的第一眼,路易斯就看得呆滞。

    此刻珠江出海口的东侧战舰密布,那是凯旋班师不久的大明海师。

    赵俊去了京城,但大明军改、海师增员的命令是早已传来这里的。设于广东的是南洋舰队,防御范围直至南洋都护府。而福建那边,则有东洋舰队。天津那里,还要设一个北洋舰队。

    海师和水师总计六万,容得下三个方向的舰队。

    其他卫所也许对于军改有抗拒之心,毕竟裁兵就是裁权。

    但海师则欣喜不已,他们是增兵、给钱。

    随之而来的,是更加繁忙的造船景象。

    路易斯分明看得到,有许多葡萄牙的卡拉克战舰及加莱战舰也混在其间,那就是远征舰队被大明舰队击败后俘虏到此的战利品吗?

    而珠江口这里,海贸行及其他民间商船更是络绎不绝。南洋都护府已经设立,前往交趾和马六甲,是新的海上财富机会。

    路易斯所见到的广州,也有远远超过里斯本的人口和繁华。

    作为葡萄牙国王的亲弟弟、前来递交降书,这个消息早由杨博那里快船先行送回。

    于是在通驿局的安排下,路易斯又将直观感受一下大明的广袤。

    这一次,他不需要走得那么快,去赶什么万寿大典。

    给他安排的路线,自然就是一路行船。先去广西,再经灵渠到湖广,进入长江之后顺江而下,再经运河到北京。

    在广州,他将停留两天,先由广东总督确认他带来的国书、降书。

    确认无误,路易斯慢慢开始他的大明之旅,急递则先行入京。

    而这个时候的大明,则正在举行棋圣杯之前各省的选拔赛。

    大明进入内外相对安定的状态之后,一个明显的变化就是原先的礼部、现在的礼交部开始整很多新活了。

    棋赛最好办,毕竟不需要专门的场地。

    但是《明报》上已经刊载,从明年开始,大明将每四年举办一次运动会。

    跑步、跳远、跳高、举重……

    一个新的职业即将出现:运动员。

    这被天下臣民理解为皇帝想继续培养大明百姓的尚武精神,只有一部分官员知道,这也是消化那些被裁撤的军卒的一个渠道。

    相比普通百姓,在军中cao练过的兵卒,他们的体力还是要强一些的。

    至于这能不能成为一个专门的职业,就看这颗种子能长多大了。

    而目前,首先是皇帝的重视。

    如果能获得运动会那些据说用金、银、铜做的奖牌,那么也将是地方的荣誉。

    用皇帝在今年的新年贺词当中的话来讲:河套已复,北面边区草原千里,大明将有数不尽的牛羊。花上十年二十年,从各县小学和各府中学开始,争取让大明的孩子都能喝上牛羊鲜奶,让大明百姓能多有rou吃,身强体壮。

    更高、更快、更强,这就是要搞运动会的意义。

    这自然得是一系列的工程,群牧监的好处来了。而大明庞大的市场,则是让蒙元牧民认为替大明放牧比替汗庭放牧要好得多的重要一环。

    如今这个时代自然造不出什么奶粉,但群牧监既然是个企业,就像通驿局一样到处都有站点,养些奶牛供应周边不过分吧?养些牛、羊、猪吃rou不过分吧

    牛羊马的种源多了,散布到整个大明腹地集中饲养的话,金坷垃还能跟在群牧监身旁,眼巴巴地盯着这些牲畜产出的粪,把肥业也做好。

    所以,那不仅仅是一个“玩乐”的点子。

    那只是最引人注目的噱头,搭配的其实是整个“强民体”的工程。

    运动会是一个新活,礼交部的另外一个新活,则是新设曲艺司。

    这不免让人想到两京都存在的教坊司,还有遍布大明各个繁华城镇的青楼、勾栏。

    老实说,这东西就不可能禁绝。

    朱厚熜也没想着在这个时代就去解决这些问题,但出于文化输出的目的,为优秀的文艺人才、不分男女,都创设一个新的出路,这件事很重要。

    这曲艺司,在北京是“国家队”。乐工、舞女、歌者、伶人……朝廷的重要大典,他们专为此服务。

    在地方,则有一点“公司”性质。按计划,各省城、府城,将来也要规划好这样的区域,戏院、茶楼、酒肆、商店,当然也免不了青楼、勾栏。

    地方的曲艺队,那是养着创收的。会发展成什么样,朱厚熜其实也大概能想象,最后虽然会有管理,但终归还是成为更有水平和档次一点的宴请、商议大事的场合。

    可没关系,聚起更有水平的文艺人才,从富一点的官商手里掏出来更多钱,再以税收的方式汇到财政里分配,何乐而不为?

    最主要的是,在曲艺司这个体系里,礼交部将正儿八经先把作家、画家、书法家、音乐家……这样的优秀人物渐渐聚集起来。

    与之搭配的,是刊刻司对于文艺作品出版印刷这一块的放松,是国家队、地方曲艺队、民间团体随着将来的商队到周边藩国进行演出的机会。

    路易斯这一路上都在礼部官员的陪同下,学习一点中国话,也见到了地方议论这些大异以往的新东西的话语。

    在他看来,这都是贵族才有能力享受的东西。

    而大明已经准备让所有国民都有机会享受这些了吗?大明的富裕究竟已经到了什么程度?

    大明当然没有富裕到这种程度,如今的杨慎对此简直是三天两头嘟哝。

    他也只是嘟哝,毕竟皇帝说得很清楚:除去中小学里多出来的开支,其他不都是让富人把钱花出来?况且,边市大开,让域外藩国的权贵、百姓都向往大明,来不了大明,也会想方设法买点来自大明的好货。边市税收,那不就会多起来?

    眼下还没见效,但道理确实是这个道理。

    好在葡萄牙的国书已经到了京城,这些天杨慎的心情好了很多。

    京城百姓还不知道具体的情况,但参策们无不振奋。

    海师远征,前面是花了很多银子造舰、募兵,然而这一仗打完,那个西洋小国,当真能赔出来这么多银子?

    朱厚熜要求的是一千万两白银,阿方索超额完成。两百万两黄金,那可以换成一千二百万两了。

    “只要一千万两。”朱厚熜提醒杨慎,“赔偿还是阿方索负责送来,给他留一点在葡萄牙那边站稳脚跟,对于后面南洋都护府那边源源不断获利十分重要。况且,这一千万两也很难都是金子、银子,也不可能一次就都拿出来。”

    对此,杨慎也理解。

    如果让他直接从大明拿出一千万两现银,那不如直接杀了他。

    而葡萄牙不过大明一府之地,纵然在域外也占了一些地方,也不过一省之地。

    能答应这么多的赔偿,已经是让杨慎喜出望外的了。

    赔款这种事,饱读史书的大明官绅自然也不会陌生。

    当年赵宋,不就是年年有岁币负担吗?

    没想到,如今大明居然能享受到这种好处,还是来自万里之遥、平常基本不会打交道的西洋小国。

    借这个机会,朱厚熜自然再次教育他们:“朕此前心心念念南洋海上长城,都是因为这些。如今远航,比昔年要稳妥多了。那葡萄牙、西班牙虽是小国,然万里远航、贩运货物,所得利益远超你们想象。这不,朕虽然大开口,那葡萄牙国主还是答应了。可见把账算下来,继续从马六甲一船一船货物运回去卖,长久来看还是赚的。”

    他要的不是强调自己的先见之明,而是提醒:“大明对西方货物所需不多,今后,他们大抵还是只能主要用金银来换大明货物。以前是缺金银,但今后,每年百万千万计的金银进入大明,你们需要仔细琢磨朕此前所说的问题。若是物价因此飞涨,那就是百姓遭难了。多出来的银子,一定要想好怎么控制着流入民间。”

    马六甲、广州、宁波、诸多边市,以大明如今的影响力和物产丰富程度,在周边当真没有那么多所需要的东西。

    金银之外,恐怕也只有粮食、木材、矿石这些大宗商品。

    如果金银变多了,都堆在大明,那必定会引起物价的上涨。

    所以哪怕贵一点,如果能从周边买来更多粮食、木材,把它们供应到国库和国企内部的流通体系,承担必要的亏损,却也是一种经济战。

    皇帝暂时搁置了对外用兵的心,大明重臣们日常上课的感觉又回来了。

    这个时候,李已经回到了汉城。

    他当然不敢去劝李怿,只是委婉地表述了大明天子因为担心朝鲜误会大明想插手朝鲜王储之争,因此让他回来了。也不派大儒到朝鲜讲学,不然倒像是支持朝鲜士林派。

    九连城那里的对朝边市已经开始,李怿从李这里了解到了大明天子把不想争权的宗室、勋臣都以皇家企业的方式捆绑起来的做法,因此十分高兴地准备效仿这个做法。

    勋旧派确实不能继续委以重任,免得像当年支持他登位之后再挟持朝政。但是,用他们从对大明的边贸中赚钱、用利益捆绑起来,这是加强他王权的做法。

    同时,也对士林派的人叹息:不是我不愿意奏请上国帮助朝鲜大兴文教,只是朝局如此。若当真遣了大儒入朝讲学,只怕朝堂将有上国搅乱朝局、兵锋直指朝鲜之论。若外患当前,朝局将如何?

    勋旧派要拉拢,如今已经势微不少的士林派也要鼓励。

    对此,士林派自然心中清楚:这是已经势力极大的世子派继续坐稳位置、压制其余人一致对外的好借口。

    而现在,这个借口不存在,大明只准备好好和朝鲜做生意,每三年接收五个从朝鲜派去的留学生。

    朝鲜内部的事,大明懒得管。

    就在这样的时候,五月里,文定王后终于安然生下了一个孩子。

    是男孩。

    过继在文定王后名下、由她抚养却一贯被“甚薄”对待的王世子,她亲生的嫡次子李峘,被大明皇帝短暂“欣赏”过一阵的现存庶子中最年长者李……

    朝鲜的王储之争进入新的阶段,路易斯则终于在通州下了船。

    码头之上,正有一队人迎接着。

    他们迎接的不是路易斯,而是另一个中年人。

    “子明兄,别来无恙?”

    尽管他们也被路易斯神奇的装扮惊呆了一下,但看到有身穿官袍的人在,倒也只是行注目礼,又不能冷落了他们迎接的那个人。

    看着那群人激动地迎过去,路易斯疑惑地问一旁的礼部官员:“这个人是?”

    一路到京城,他确信了大明是真的大,也是真的繁华。

    沿途的长沙、武昌、南京、淮安……哪个不是比里斯本还大很多的大城?

    所以,他的心态也在变化。要赔偿的是他哥哥,他又能怎么样?

    “颜伦颜子明。”那礼部官员微笑着回答,“有好事者,近来在评什么京城十绝。琵琶、投壶、吹箫、三弦、蹴鞠……自然还有象棋、围棋。这颜子明,成名已久,未曾一败。这回棋圣杯,他自是停下了南下游历,要回京夺魁的。”

    “围棋……”

    那礼部官员笑而不语。

    他估计这些来迎接颜伦的士子,只怕有不少是已经参与了猜谁夺魁的盘口,其中颜伦真正的故旧大概只是寥寥数人而已。

    若是往日,又哪里有这么多年轻士子与颜伦来往呢?

    相反,一些已有官职的人,倒是会偶尔邀颜伦对弈,打发一下时间,学上两手。

    但是现在皇帝要办棋圣杯,这种热门话题就值得参与了。

    明年又是会试,京城的士子已经开始变多。虽然京城文风已经有不输江南之势,在新学方面更是能人更多。但提早到京城,潜心苦读、钻研新学的少,聚在一起交游的更多。

    路易斯就这么上了京城直通通州的这一条直道,见识到了马匹拉着的、行驶在铁轨上的平稳大车。

    路过了密布小船的运河和京城东墙外的码头,看见了耸立在那里的大赛场和大赛场南面去年阅兵后再推平、开始兴建的大戏院,眼睛里和耳朵里都是目不暇接和贯耳喧嚣。

    这个东方帝国的都城,到底有多少人?

    他在看大明的百姓,而在通州码头过来的一路,到了会同馆的门口之后,大明百姓也在看他。

    作为葡萄牙国王的亲弟弟、贝雅公爵,他这次过来虽然是递交降书、签订和约,但也不能失了贵族体面。

    因此,他穿着的是当前很正式、彰显身份的礼服。

    首先是高顶礼帽,然后是脖子周围的襞襟。上衣则是天鹅绒的紧身夹克,还穿着斗篷——尽管现在已经是五月,天气有点热了。

    在腰间,他的裆袋比腰带更显眼。因为脚上还穿着紧身的连裤袜,所以他这个用羊毛织成的裆袋就更加扎眼。

    城里的百姓就不比通州码头那里的士子矜持了,顿时爆笑起来。

    “这是哪里来的蛮夷?不知羞!”

    “嘿!你别说,他这袜子要是姑娘穿着……”

    “脖子上那是什么?这蛮夷是野鸡成精吗?”

    “……”

    来自葡萄牙的大贵族并不能全部听懂,但他知道那是一种审视和嘲笑的表情。

    没办法,连裤袜不包裹裆部。

    教会认为裆部真空有伤风化,这裆袋从几十年前兴起之后,如今正风靡整个欧洲,这些东方人难道不认为它非常凸显男性雄风吗?

    路易斯进入了会同馆,他的奇装异服迅速成为这一天京城里的笑谈。

    在内敛含蓄的东方文化看来,那蛮夷居然把老二的形状露在外面——尽管包了一层布——但鼓了起来,那么扎眼,与禽兽何异?

    “贵使无需在意。”礼部官员也开心一路了,毕竟有优越感,“陛下有旨,贵使既盛装而来,那正是重视这此觐见及订立和平条约的表现。朝会之日入宫,仍旧如此便好。”

    他可不是乱说了,由于担心惊了圣驾,他还专门提前奏明了这件事。

    但皇帝的意见表明了:陛下也想开开眼。

    朱厚熜确实想见一见这个时代的欧洲大贵族全套行头是什么模样,总待在皇宫里处置朝政,除了那些庸俗的快乐和天伦之乐,其他的乐子并不算多。

    况且,任何东西都有缘由和深意,到时候也是值得一讲的。

    过了两日之后,才是朝会日。

    路易斯终于来到了这个东方帝国辉煌而宏伟的皇宫前,在朝参官们已经进去参拜之后。

    他静静等着,心情难受。

    这两天,他已经知道了什么是朝会。

    帝国的大小官员,定期和帝国的皇帝在大殿见面,向他参拜表达重臣,汇报工作商议国事。

    除了官员,还有他们的贵族。

    也就是说,是人最多的场合之一。

    而路易斯就要在这样的场合,向东方的皇帝递交降书。

    作为失败者,这是他必须要承受的,也是东方皇帝应该享受的。

    这两天,他也知道了自己这样的装束,在东方意味着什么。

    东方是含蓄的,衣服要遮掩身体尽可能多的性征。

    可这么含蓄的东方人,怎么会一直攻打下这么辽阔的疆域?

    “传!葡萄牙使者觐见!”

    声音传来,陪同他的礼部官员伸出了手:“请。”

    紫禁城内,禁卫军和朝参官的注视下,路易斯缓缓向前。

    他眼睛的余光观察到很多人想笑,但他们忍住了。

    看着总人数可能过千了、身着各种不同颜色和花纹官袍的大明文武官员,路易斯心情更沉重。

    若昂的宫廷官员们,数量远不及此。

    而这,只是这个庞大帝国文武官员中的一小部分,在他们都城工作的那一小部分。

    亲身来到这片土地之后,他时常忍不住会想:四十年前,若昂二世和西班牙国王到底是多么狂妄,让教皇亚历山大六世画了那条线,让两国以此未界去瓜分势力范围的?

    是第乌海战之后,葡萄牙只凭五艘大战舰和十三艘中小舰船、一共一千五百余名带甲军人和一千余名水手,就击败了足有两万多人、两百多艘大小战船的埃及、古吉拉特、卡里库特联军,在印度洋上再无敌手之后,骄傲地深入到了香料群岛。

    而进入了这个东方帝国的势力范围带来的代价太沉重了,路易斯的每一步都走得艰难。

    这种沉默之中,朱厚熜坐在宝座上看着他。

    和路易斯想的不同,朱厚熜只是很清楚:随着他的到来,海洋上的故事已经在改变了。

    今天只是开始,但这殿内殿外的大明百官,仍旧不会很在意海的那边正在发生着什么。

    木制的战舰还会驰骋几个世纪,但蒸汽机和铁甲会改变太多。

    朱厚熜的目光也被路易斯的裆袋所吸引,这装束他看见了。

    好笑确实好笑,但如果不警惕,将来的事情会让人笑不出来。

    还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