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世上本无病，只是病的人多了才有了病

    见问不出其他的线索了，顾白就抽回了手。

    水晶球里的白光即刻消散，再次显露出陈宇的道蕴。

    道蕴，即修道者通过练气境在体内凝聚气海时形成的道之本源，有概率觉醒出特别的天赋，也关联着修道者的心智本性。

    没有了白色光芒的笼罩阻隔，陈宇的道蕴再次受到了红色道蕴的映照，当即又变得癫狂狰狞起来，“放开我，你们这些蝼蚁，我还要修仙，待我渡劫成仙，弹指间就能毁灭了这座星球！”

    季天蓝从季老的口袋里掏出镇静剂，正要给陈宇来一针，季老就一记手刀砍在了张宇的后颈，直接把人打晕了过去。

    “最近经费紧张，还是省着点吧。”

    季老从季天蓝的手中夺回镇静剂，还不忘从陈宇的脑门上取下符箓。

    这抠门的作风，和刚刚豪言给陈大师送别墅的形象，俨然天壤之别。

    “铁公鸡。”顾白和季天蓝异口同声。

    季老不以为然，又叮嘱顾白：“说好了，租别墅豪车的经费，你自己管仙安局报销，顺便把我的演出费结一下。”

    顾白撇撇嘴：“只要能逮住那个邪仙，一切都好说。”

    季天蓝：“旧厂街说大不大，但问题是那个邪仙未必还留在那里等你们去抓捕。”

    “只能凭借这些线索去碰碰运气了，总不能坐以待毙，毕竟这个邪仙在风起城已经残害了不少人命，连商会会长都遭了殃，再不解决那个邪仙，怕是挺不过今晚。”顾白看了眼挂钟，此刻是晚间八点，距离上级给出的追捕邪仙期限只剩十二小时了。

    随即，他又瞥了眼躺在地上的陈宇：“还有抢救的必要吗？”

    季天蓝摇摇头：“你也看到了，他已经病入膏肓。哪怕你刚刚用【圣光】隔绝了邪仙对他的道蕴的控制，他也只能维持短暂的清醒。接下来即便邪仙不利用道契杀死他，只要没有死气的补充，他就必死无疑……不对，严格意义上讲，他早已死了。”

    季老不由感慨道：“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

    顾白：“这话挺有意境的，谁说的。”

    季老：“当然是我说的。”

    “……”

    ……

    一小时后，一行人进入了别墅。

    领头的是一个梳着大背头、身着黑短袖的壮汉。

    长着一张凶神恶煞、肤色黝黑的脸，身材健硕，唯独身高只有一米六出头。

    金默，绰号黑犬，风起城仙安局追缉二队的队长。

    金默来到客厅里，就看到了被捆绑起来的陈宇，以及正坐在按摩椅上悠然享受的季老。

    “黑犬……金默你来了。”季老半睁开眼，随口打了个招呼。

    金默的脸色变得更黑了，问季老：“顾白呢？”

    “跟我孙女去了旧厂街追查那个邪仙的下落了。”

    “行动够利索的啊，但这么急，也不等我一起。”

    “不是你给他下了死令，要赶在明天圣仙降临日前破案嘛。”

    “这都是上头那些拿苍蝇拍瞎指挥的领导唬人说的。”

    金默没好气的撇嘴道。

    刚说完，在他身后传来了一声“嗯哼”。

    金默一偏头，看向身后那个留着利索短发的女子，醒悟似的做了个抱歉的手势：“领导，别误会，可不是在说你。”

    短发女子板着一张禁欲系风格的俏脸，容貌清淡高雅，五官线条分明，神态泛着清冷之意，还戴着黑框眼镜，看起来不容易接近。

    尤其她的个子很高，加上靴子，约莫一米八，身着一套休闲女式小西装，袖口撸到胳膊肘，露出的手臂肌肤呈小麦色，又格外紧实。

    她走上前，打量着昏迷的陈宇，端着不苟言笑的面容，“这个就是那个邪仙培植的邪修了吧，你们是怎么发现他的？”

    “是顾白发现的，他根据那个邪仙的作案行踪轨迹，路过一个公园时，发现这小子大清晨的躲在林子里修道，当时就看出这小子修炼的功法不太正常。”季老半眯着眼，打量着短发女子。

    “那为什么不第一时间上报抓人，费这么大的工夫钓鱼。”短发女子微微蹙眉。

    季老只是随手一指定契水晶球，似乎懒得回答。

    金默帮忙解释道：“这还不简单，这小子都被邪仙蛊惑了，即便抓了人，不肯交代也是白搭。只能引诱他主动显露出被邪仙控制的道蕴，然后顾白用圣光隔绝邪仙的控制，让人暂时恢复清醒，再盘问出线索。”

    短发女子偏头看了眼金默：“你很了解他的行事风格嘛。”

    “他是我的兵，我连他一天上几次厕所都清楚，这还用讲。”金默显得对这位女领导不太耐烦。

    短发女子淡淡道：“我的意思是，这个顾白，办案风格一向如此特别？”

    金默略微迟疑：“偶尔会不按常理出牌，但这也是他的可贵之处，在一些疑难案子上做出了不小贡献，入职三年，业绩就名列全局前茅了。”

    短发女子轻轻点头，然后看了眼季老，“这位是？”

    “季明昌，神康精神病院的院长，联邦仙器制造总公司第三研究所季所长的父亲。”金默给双方做介绍：“谢妶，之前任职于联邦傲仙作战本部，前几天刚调到咱们风起城的仙安局担任副局长。”

    “幸会。”谢妶微微展颜，态度和气了一些：“先前在圣京，我也跟季所长打过几次交道，在工作上助益颇多。如今我调来风起城，接下来也要劳烦季老先生多多关照了。”

    “被我关照多了可不是好事，这等于说如今得病的人多了。”季老喟然一笑。

    “我也巴不得被邪仙蛊惑的病人都被治愈了，总之任重道远吧。”谢妶客套道。

    季老却端起了姿态，捋着白须、抒发见解：“其实你们有没有想过，这世上本无病，只是病的人多了，这才有了病。”

    金默不明觉厉，他知道季老的文青中二病挺严重的。

    谢妶若有所思：“这话的道理挺深刻的，谁说的？”

    季老：“我说的，我说的。”

    ……

    让人把陈宇带走之后，谢妶和金默上了另一辆车，疾速往城区而行。

    路过勾通江心岛和城区的大桥时，谢妶手捧着平板电脑，纤巧的指尖在上面不时划来划去。

    “23岁就达到了第三阶筑体境，资质不错嘛。”

    “毕业于圣京华仙大学仙事学院，师从无极道人，名师高徒啊。”

    “仙安局竞争性选拔中，悟性S级，天赋S级，团队赛成绩C级，综评单兵作战极强，不擅长团队合作……”

    随口拣出了几项重点信息，最后，谢妶的目光落在了顾白的照片上。

    看着顾白的俊朗小白脸，谢妶沉吟道：“只可惜，这家伙是归乡人。”

    “年幼时从隔壁的邪仙国解救回来的，在神康精神医院治疗了六年。”金默一手开车，一手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盒香烟，刚想点燃，顾忌的瞥了眼谢妶。

    谢妶则直接上手打开了烟盒，自顾自的从里面拔出一根，将烟嘴塞进了丰润的嘴唇中。

    见状，金默也叼起了一根，麻利的点燃后，顺手将打火机递给谢妶，咕哝道：“但他已经通过了检测鉴定，确认完全被治愈了，否则根本没机会考进圣京的名校，更不可能入职仙安局。所以我希望谢局你不要用异类的眼光看待他，现在联邦不是都明文通知了嘛，归乡人享受和联邦公民同等的待遇。”

    对于解救回来的归乡人，联邦的政府和民间体现出了两种态度。

    民间大多戴着有色眼镜，谨慎、回避和疏远是常态。

    政府则为了体现公平对待的精神，要求各机关事业单位以及联邦直属企业每年招纳的新人里必须有一定比例的归乡人。

    顾白就是靠着这一红利政策进入了仙安局。

    谢妶按下打火机的开关，点燃烟头后，轻轻吸了一口后，哂笑道：“有时候特别强调的公平对待，其实也是一种变相的区别对待。”

    金默深深吸了一口烟，道：“谢局，我老婆也是归乡人。”

    谢妶一扬眉头，微笑道：“我只是想谴责民间的这种风气。”

    随即，她匆匆转移话题。

    “而且，你说他被完全治愈了，怎么还留着一个怪病。”谢妶的目光落在了备注一栏：潜在人格分裂症，治疗中。

    “这个就说来话长了。”

    金默把夹着香烟的手探出窗外弹了弹，待到烟灰随风散落开去，他缓缓解释道：“根据溯源资料显示，顾白幼年时，他爸妈大概自己醒悟了邪仙的本质，在碑渊战役中带着他在夜里逃离，结果在半路上被那些邪修战士给击杀了，可能是当时受到了严重的精神创伤，导致他那里出了点问题。”

    “季老院长接到他时，就做了一系列的观察和检测，发现他有潜在的第二人格，一旦遇到危险的事情，或者情绪紧张恐惧时，潜在人格就会出现。一般的病人只需要治疗三年左右，就因为他这个病，足足治了六年。”

    “那应该就是他见到父母惨死，在极度的打击下，滋生出了自我保护型的第二人格。”谢妶推了一下镜框，似来了些兴趣：“他这两种人格分别如何？”

    “第一人格，就是我们平时看到的那样，冷静，睿智，开朗，还有点，嗯……闷sao！”金默给出了客观的评价：“至于第二人格，我是没见到过，只听季老院长他们说，他的第二人格比较彪悍。”

    “有多彪悍？”

    “季老院长的封印术都控制不住。”

    “那确实有点厉害。”谢妶轻轻呼出一个优美的烟圈：“不过也在情理之中，不彪悍的话，父母死后，他一个人也不可能在那个吃人的国度活下来……话说回来，那些邪修杀死了他的父母，怎么独独留下了他。”

    “这个目前还没查清楚，不过根据上面的分析推测，应该是看中了他的这个病，你应该也听说过，一些罹患人格分裂症的人，往往悟性超群，还能觉醒出非凡的天赋，不仅是修仙的奇才，还很适合当药引子。”

    金默沉声道：“估计那些邪修当时把他丢在那个村子里，就是为了让他在吃人的环境中成长，类似养蛊。”

    谢妶轻轻点头，又瞄了眼顾白的天赋资料：圣光！

    “圣光，可以瓦解一切诡谲迷幻，确实是万中无一的极佳天赋，难怪仙安局肯招纳他。”谢妶幽幽道：“加上血海深仇，他对邪仙势力恨之入骨，用在这方面的工作上，无疑是一把很好的刀子。”

    顿了顿，她凝声道：“但他的这个病，还是一个隐患啊。”

    “问题不大，估计不用多久就能治愈了。”金默道：“之前季老院长也束手无策，后来他的孙女，也就是季所长的女儿，叫季天蓝，如今咱们仙安局技术部的骨干，觉醒的天赋是解析。是她进一步解析出了顾白的人格病症，然后加以引导和治疗。”

    “怎么治疗的？”

    “顾白一直将第二人格视作自己的哥哥，也就是在他的认知里，他还有一个双胞胎的哥哥，保护教导着他。”金默尽量说得简明扼要：“索性，季老院长他们加以引导暗示，让他以为哥哥入伍服役了，至今过去了七年，顾白一直相信哥哥离开自己成为了联邦战士，使得他的第二人格基本消失。”

    “敢情都在给他演戏呢。”谢妶忍俊不禁：“但也不是长久之计啊，演戏，总有穿帮的那天。”

    “目前的治疗方案，就等着哪天再发生一起战事，然后就可以告诉顾白他哥哥战死的消息了。只要他接受了哥哥的死，那他的第二人格也就死了。”金默露出怪异的笑容：“这么一来，他的病就彻底痊愈了。”

    谢妶了然，随即莞尔道：“有点意思，对了，他臆想中的哥哥叫什么，回头我也方便打个配合。”

    “好像叫顾夜……”

    “滴滴滴……”

    两人的手机同时响了一下。

    金默一手握方向盘，一手夹着香烟，不方便查看。

    谢妶掏出手机看了几眼，道：“是圣殿给仙安部门全员发布的通知令，加大对拥有暗天赋修行者的排查力度。”

    “又要排查，每月一次，都成例假了。”金默嘟囔道：“圣殿到底想找什么？”

    “不清楚。”谢妶沉吟了一下，道：“我在圣京的时候，倒是听闻过，大肆排查暗天赋修行者的目的，可能与当年失踪的第九个棺椁有关系。”

    闻言，金默的脸色当即一凛。

    仙元1年，天降九棺，只有八位圣仙从棺椁中苏醒。

    还有一口棺椁，却离奇的失踪了，至今也没听闻过第九位圣仙的下落。

    时至今日，圣仙联邦和邪仙国度，都在大肆查找这第九个棺椁和圣仙的下落。

    “难道第九位圣仙，和暗属性有关？”

    “或许是吧。”

    谢妶没有继续深聊这个话题，转口道：“我们还是先把潜伏在风起城的那个邪仙找到吧，再迟一些，恐怕要死很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