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FD-EP3:廉贞(3)
OFD-EP3:廉贞(3) 【1931年俄国人在德国的订单总额达到创纪录的9.192亿马克。例如,在1932年上半年,他们购买了德国出口的50%的钢铁,60%的移动设备和发电机,70%的金属加工机械,80%的起重机,90%的蒸汽、燃气轮机和蒸汽锻压机。】——《俄罗斯和德国:盟友还是敌人?》,2008年版。 …… 直到去年,南庭军还在做着最坏的打算。尽管他们不断尝试着寻找外部盟友,但处在世界最南端又很容易被孤立的南庭都护府在全面战争爆发时恐怕还是只能靠自己的力量争取一条生路。仍隐约把他们视为叛逆的联邦,以及鞭长莫及的EU,都不太可能在布里塔尼亚帝国再次入侵时伸出援手。 然而世事有时候就是这么变化无常,先是布里塔尼亚帝国在奥布群岛的冲突结束之后直接对整个联邦宣战,后又有EU在南庭都护府樱石供应吃紧时以樱石为筹码低价收购南庭都护府的其他矿产(虽然多少有点趁火打劫的嫌疑),至此南庭军根本不敢奢求的两大外援已经和他们站在了同一条战线上。尽管南庭军秘密研发或曰仿制的新型战机仍然引起了联邦和EU的顾虑,但在这场战争结束之前,他们仍然是共同对抗布里塔尼亚帝国的盟友。 那些仍在南庭都护府东南地区加紧备战的士兵们还记得第一批EU生产的实验型火鹰战机抵达附近空军基地时的情景,来自EU的工程师和志愿飞行员们通过一些巧妙的伪装手段将其冒充南庭军的火鹰战机,然后堂而皇之地把这些从外表看上去毫无破绽的战机投入实战,从而在南庭空军转移作战重心期间基本确保了南庭都护府本土上空的安全。当然,EU或许只想找个机会来测试武器装备的性能并大方地向南庭空军证明仿制品终究敌不过正品,但他们无意中解了南庭空军的燃眉之急倒也是确凿无误的事实。 对于相当一部分南庭军士兵而言,EU相助南庭都护府的动机仍然是个谜。相信EU军本着无利不起早的原则行动的南庭军指挥官们认为,EU此举旨在破坏联邦和南庭都护府之间刚刚有所回暖的关系——一旦朝廷认为南庭都护府继先前作为布里塔尼亚帝国盟友从南方威胁联邦领海之后又成了EU的盟友并大有南北夹击之势,双方之间的合作也就到头了。但是,他们终究没有信心仅凭自己的力量就结束这场战争,更何况EU对南庭都护府的支援不仅限于军事层面。 这个中缘由,王双了解得比旁人更多一些。来自EU的特使阿达尔贝特·赫尔佐格目前就和他一同行动,几条从EU非洲殖民地通向南庭都护府的走私路线也已经逐渐了恢复了运作。今天,他们也要一同前往港口去迎接走私樱石的货轮。 “现在你们的天空基本是安全的。就算你们的空军暂时无法夺取南太平洋的制空权,至少能和帝国军维持平衡。但是,如果不拿到制海权,就无法对新西兰开展大规模登陆作战行动。”阿达尔贝特从来不向王双过问具体的作战计划,他每次谈论战事时只凭自己能得到的消息去理解。不想被同僚们指责勾结EU的王双也乐得和这样一位识相的特使合作,更何况阿达尔贝特在许多问题上的理解和他相同。“你说是在做准备,其实还是在等待夺取制海权的那一天。” 其实完全从空中运输作战部队也未尝不可,只是最近十年来的失败案例令王双不得不警觉起来。前有EU军自大地以为只靠从英伦三岛调来的空降兵就能平定罗德西亚叛乱的惨败,后有最近帝国军不计成本地往南庭都护府东部地区空降名誉布里塔尼亚人作战部队结果颗粒无收的窘态。 车子向前飞驰着,距离港口越来越近。每当看到大海时,王双心中对海军的期待都会与日俱增。想必阿达尔贝特也会同样产生对EU海军的自豪和骄傲感吧。然而,EU却迟迟没有兑现两百年前的诺言,也从未有杀向美洲把从旧世界逃到新世界的王公贵族们杀个一干二净的打算。 “制海权这东西……唉。十年树木,百年树人。”王双越想越担忧,他盼着南庭海军早些配合联邦海军打个胜仗,又怕同样求胜心切的海军指挥官们犯了重大错误,“你们EU还有布国,都是海军大国。朝廷以前还是太重视陆军,我们又没有大规模发展海军的条件。” “发展得是不怎样,仗打得还算漂亮。”阿达尔贝特试着换个角度夸奖南庭海军,“我去见过那位击沉了帝国军一艘航空母舰的英雄舰长了……是叫李文吉,对吧?他对下一个时代的海战也有些自己的理解。” 阿达尔贝特和王双聊天时,有时会交替用英语和法语,有时则切换成汉语,这并不会妨碍他们理解对方的思路。他们都曾经以某种形式同布里塔尼亚产生过亲密感,一人的祖先是从布里塔尼亚帝国流亡到EU的前贵族、自己也算是血缘上的布里塔尼亚人;另一人则曾是南庭都护府和布里塔尼亚的关系处于蜜月期时的驻外武官。时过境迁,他们都多了同布里塔尼亚帝国为敌的理由,无非是程度深浅罢了。 “你们欧洲人的海军,号称是世界第一,把他们布国的海军牵制了大半啊。”王双一谈制海权就头疼,不然他现在也没必要在车上继续审批文件了。登陆计划制定了一版又一版,最后都因为缺乏实施的条件而搁浅,反倒是养活驻扎在南庭都护府东南地区的这支大军的方案最有实践价值。“若是出一偏师助我南庭军,保管可定乾坤。” “那是不行的。”阿达尔贝特连连摇头,“阁下在国内面临着巨大的政治压力,公众已因集权化一事十分不安,此时卷入战争会断送我们的前途。” “你还是没变啊。”王双在新的后勤方案上做了批阅,然后合上了文件夹,“……你我能相识,说来还是因为那个麦克尼尔。” 轿车抵达港口附近,王双和阿达尔贝特一前一后下了车,上前接受卫兵的警察。仍然打扮成从欧洲返回的客商模样的阿达尔贝特每次都免不了被别人评头论足一番,多半是因为他选的面具实在是太丑了,丑得足够让人怀疑人生。被派来保护阿达尔贝特等EU志愿者的锦衣卫几次建议阿达尔贝特换个看上去没那么引人注目的造型,免得布里塔尼亚帝国派来的杀手盯上他。 不过王双和南庭军都有足够的借口放任这些志愿者和顾问们行动,他们本就要继续靠走私来获取资源,这也是南庭都护府内部以李近南为首的文官们认可的。和布里塔尼亚帝国本就是理念上的仇敌的EU官员和商人们当然也不会采取任何措施去遏制走私行动,倒不如说他们反而想看看从布里塔尼亚走私出的东西究竟还有谁愿意买。 但这种【协助】也就到此为止了。原EU属南非总督雅各·赫尔佐格返回欧洲后领导的EU集权派组织【公民聯盟】在皇历21世纪初的前几年里飞速扩张并将大量属于该组织的政客推上重要岗位、推行一系列集中EU各项大权的法案,由此引来了愈演愈烈的动荡。抗议活动遍及欧洲本土各地,或许只有非洲殖民地和西伯利亚殖民地会因为EU各加盟共和国将和自己一样成为【自治州】而窃喜。事实上,在集权化运动正处在关键时刻卷入外部冲突并不符合公民聯盟的利益,阿达尔贝特的行动与其说是EU军的集体决策不如说是EU军内部以强硬派将领吉恩·斯迈拉斯等人为首的亲集权化派系同老赫尔佐格联合的结果。 因此,扩大支援力度对当下的EU和EU军而言都是不现实的。更何况,忽视近在咫尺的联邦的威胁而一意遏制远在美洲的布里塔尼亚帝国被EU主流舆论视为被迫害妄想症发作的表现。纵使布里塔尼亚帝国和EU仅就存在意义上而言已是你死我活的敌对关系,终究是联邦的威胁来得更直观一些。就这一点而言,阿达尔贝特·赫尔佐格为人诟病的生存狂行为只是雅各·赫尔佐格的被迫害妄想症最低限度的表现罢了,前者仅将基于对未来的恐慌而采取的行动限制在个人层面,后者却想说服整个EU都把布里塔尼亚帝国视为未来的头号大敌。 果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为了保护南庭都护府的天空,南庭空军的飞行员们昼夜不停地轮换出击,只求把帝国皇家空军挡在南庭都护府本土之外。在已部署空军的规模方面,帝国军仍然占据优势,纵使南庭空军拿出全部新型战机再加上EU军支援的那部分也不见得能压制帝国皇家空军。考虑到这些因素,南庭军广泛地发动士兵和平民在各地尤其是在东部沿海地区修建了大量掩体,并加速建设防空火力网,但这些也只能降低敌人来访的概率而不是保证帝国军的战机再无威胁南庭都护府的机会。 从某些渠道得知王双即将来访的港口管理人员提前做好了充分的准备,他们有信息在帝国皇家空军突然抵达港口上空并开始轰炸的情况下将王双等重要人物及时疏散。当然,王双本人不见得会喜欢这种忽视港口内其他工作人员和卫兵的安排,但管理人员也不想征求他的同意。 接受检查后,王双和阿达尔贝特进入了港口区。这些吞吐量巨大的港口关系到南庭都护府对外的一系列交易,其中最重要的便是以南庭都护府本土的矿产去换取EU所拥有的樱石矿。在日本已经应布里塔尼亚帝国的要求(或是压力)宣称中立实则只对布里塔尼亚帝国开放樱石贸易的现状下,EU对联邦和南庭都护府的支援哪怕是敲诈的成分更多些,都是可以接受的。 货轮缓缓停在码头附近,累得精疲力尽的码头工人不得不打起精神重新投入到工作中。他们实在是太累了,即便南庭都护府在这些港口安排工人按照不同班次工作,其工作强度也远非平时可比。比高强度工作更让人担忧的则是贬值趋势不见停止的南庭都护府地区货币【南洋券】已经到了容易让工人们领到的薪资成为废纸的地步,一些机灵的管理人员索性宣布用实物发放工资,居然得到了部分工人的支持。 据说这是一种率先在北方巴布亚重建区推行的先进酬劳计算方式:在局势严峻时取消固定工资,转而使用量化的工作进度单位来决定实际发放的物资数额。有人说这方法是联邦军发明的,有人说是投靠联邦军和南庭军的布里塔尼亚人发明的,还有人干脆说这就是最近疑似专注于现代式【屯田】的王双本人发明的。虽说取消基本工资大有变相提高工作强度的嫌疑,从北方返回的南庭军官们坚称这么做有助于提高工作效率。只要看看巴布亚西部地区那些得到迅速重建的城镇和村庄,就算是对此持怀疑态度的反对者也不得不承认其威力。 穿着便服的管理人员迎上前来,热情地向王双和打扮成客商的阿达尔贝特问好,并说自己已经接到了相关部门对即将抵达港口的这一批樱石的运输方案。事先拿到了更具体的情报的王双对管理人员所说的分配计划缺乏兴趣,只要重要物资能优先提供给南庭军和那些有助于支持南庭军持续作战的产业,其余的事只要交给专业人士去办就行了。 “还是要多研发新的技术才行。”阿达尔贝特见王双愁眉不展,知道对方正在为樱石矿断供一事忧心,“日本的樱石总储量占了已探明储量的一半以上,而日本又是布里塔尼亚帝国的盟友。今日他们可以切断对你们的资源供应,日后少不了要用同样的办法来要挟我们EU。” “唉,谈何容易。”王双苦笑着摇了摇头,他不懂技术问题,可南庭军的专家们说的那些话仍是不能忽视的,“改进发电技术又如何?就算不谈发电,要想找到常温下的那个什么超导体,难上加难啊。” “王总统,还有一事。”本打算在两人开始交谈时直接溜走的港口管理人员忽然又想起了什么,连忙折返回来,“这艘走私樱石的船……正是从日本来的。” 王双和阿达尔贝特面面相觑,两人都不敢相信自己刚才听到的话。EU能为了经济利益和战略需求堂而皇之地往南庭都护府走私物资,日本的商人若是做出同样的事也并不稀奇,但那些人可要同时面临日本自身和布里塔尼亚帝国的双重压力,而且物资还很有可能在半路上被联邦军拦截。左思右想都觉得这是一笔赔本买卖的王双于是便要去见船长,并让阿达尔贝特在原地等候。 所以日本人是为了配合EU吗?阿达尔贝特自己也不是很确定。一方面,日本为了避免被联邦吞并而同布里塔尼亚帝国结盟;另一方面,布里塔尼亚帝国的所谓【君主立宪制】又同日本的制度相去甚远。就实际运作而言,名义上保留了君主的日本也许更接近EU一些。
如今的日本内阁总理大臣,是第二次组阁的枢木玄武首相。或许是南庭都护府数年前的惨状引起了枢木玄武的警觉,这位以锐意进取的青年政客形象出现在世人面前的单身父亲尝试着改变日本先前对布里塔尼亚帝国的高度依赖,其中就包括加强和EU之间的商贸交流。大量日本留学生赶赴EU各地高校接触EU的最新知识和技术,日本积攒在EU各大银行那些秘密账户中的财富也日渐增加。 然而枢木玄武的举措激怒了原先依靠着和布里塔尼亚帝国的商业交流而垄断了日本经济的企业巨头们(俗称【京都六家】),双方之间的争斗逐渐公开化,迟早有一天将成为日本必须正视的隐疾。在那之前,日本仍然可以躺在樱石矿山上继续维持着21世纪初的黄金时代,并在联邦和布里塔尼亚帝国的夹缝间舞蹈。 正当阿达尔贝特考虑日本此举背后的意义时,方才离开的王双又回来了。 “见到船长了吗?” “没有,那船长不想见人——不,他托人说……”王双捋着胡子,若有所思,“……说他只见我。老夫不解其意,也不想上船,正在商量要他下船来见我们。” “说不定是仰慕你的人自费来这里拜师呢。”阿达尔贝特差点笑出声来,“王将军,你也算是有国际知名度的著名军事家了。” “什么军事家,老夫不过一介武夫。真正的军事家能在战争爆发之前就阻止战争,或是在战场初期就结束战争……”王双哑然失笑,“……也许王寅说得对,军事家的时代、将军的时代,过去了。勇气和毅力的时代也过去了。以后是用技术和武器装备分胜负的时代……是另一种层面的对抗。” 他们耐心地在码头外侧等待了一阵,便看到有几名南庭军士兵簇拥着一个穿着黑色大衣的高个子白人青年走向他们。王双先是一愣,而后瞪大了眼睛,满脸不可思议之色。他连忙望向身旁的阿达尔贝特,只见已数次处在生死边缘的EU军青年将领同样呆立在原地。 “这……这不可能。”阿达尔贝特自言自语着,“他……他……” “十年不见了,王将军。”那白人青年加快了脚步,来到王双面前,主动伸出了右手,“咱们在潘德拉贡道别的时候,你还是上校呢。” “……麦克尼尔?”王双结结巴巴地复读着脑海中那个熟悉的名字,“你已经……已经在罗德西亚——” “是我。你肯定想说我应该已经死了,对吧?”迈克尔·麦克尼尔摘下水手帽,向后一甩,那帽子不偏不倚地落在了一名码头工人的脑袋上,“一言难尽哪……在那场战争中我被罗德西亚叛军俘获,又被他们绑架到布里塔尼亚帝国,受了不少折磨。但我回来了,先前我已经要罗根·谢菲尔德去找你们,希望他已经圆满地完成了任务。” 说着,麦克尼尔稍微移开视线,和飘在王双身后的段英雄的幻影交换了眼神。接受达尔顿委托的任务不是重点,只要他愿意去执行任务,帝国军就有办法安排他潜入南庭都护府,问题在于他要怎么说服王双相信他就是十年前理应死在罗德西亚叛乱中的麦克尼尔。 最好的情况是王双在那之后根本不知道任何有关麦克尼尔的消息,那样一来他只需说自己历经磨难终于得以返回就行了。但刚才王双的反应证明这位昔日的南庭都护府驻外武官已经从某种渠道得知了麦克尼尔的【死讯】,那么他就必须要想办法否认自己战死的消息。虽然他还需要些时间来完善自己过去十年间应该有的种种经历,只要王双没有当场下令将他逮捕,他就还有机会。 ……不过,在和罗根会合并解决和身份有关的一切隐患之前,麦克尼尔无论如何都不能说出他在奥布群岛杀死了段英雄一事,更不能说他就是帝国军的【埃里克·亚当斯】。 “吉人自有天相,老夫当年就料定像你这样的豪侠不会那么容易死的。”王双犹豫了片刻,还是和麦克尼尔握了握手,“……听闻你在布国组织什么共和派运动,实属——” “没想到你和在潘德拉贡认识的新朋友聊得这么高兴,却把老朋友给忘了。”听到王双身旁打扮得像是商人的东亚人口中蹦出一连串流利的法语,麦克尼尔顿时愣住了,“我还替你在巴黎立了两个墓碑呢,其中一个是你的。” “……你是……等等。”尘封的记忆又一次从麦克尼尔的脑海中浮现,他想起来了自己刚来到这个平行世界时的往事。虽然在南庭都护府遇到那个人的概率极低,但并非全无可能。“你会这么说就意味着……赫尔佐格少校,兰德先生已经去世了,对吧?” “好哇,亏你还记得我。”阿达尔贝特指了指脸上的面具,“那个老头子得了癌症,没过多久就病故了……我是说,我们都以为你已经死了,阁下也是。” “这么多年过去了,没想到你还是这么一本正经地在别人面前拿职务和尊称来称呼自己的父亲。”麦克尼尔走上前,拥抱了自己的旧识,“……实在对不住,技不如人,半死不活地被他们抓去布里塔尼亚……放心,这次回来就不走了。” 隔着另一排货箱尽头的角落里安装的摄像头,身穿黑色制服的锦衣卫躲在监控室里忠实地观察着老朋友们重聚时激动人心的一幕。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