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R8A-EPXD:焦距
OR8A-EPXD:焦距 【暴力是生态系统的破裂。】——埃利亚斯·卡鲁索,2039年。 …… “所谓【人狼】,就是对NSDAP时代专门用来清除各种反对派——有些是【天生】的,有些是后天的——的秘密部队的称呼。那并不是某个真实存在于军队或警察系统编制内的部队,而是许多从事类似工作的文职机构和部队的统称。NSDAP被消灭之后,他们大概也跟着NSDAP一起灭亡了。”埃贡·舒勒耷拉着眼皮,随时会一头栽倒在地、陷入沉睡之中,“……也有不少谣言说,那些暴力组织被国防军和SPD以某种方式保留了下来。” 在他的一生中大部分时光里,埃贡·舒勒以精力充沛闻名,但参加那些让他感到窒息的活动时例外。没少和政客及商人打交道的舒勒尤其不喜欢去捧场,他受不了那些冗长又空洞无味的演说,更要命的是有时候他自己也少不了要上去胡诌几句。多亏了他那些同样博学多识的学生,他从30岁以后就不必担心在类似的场合上无话可说了:总会有人为他提前准备好各种稿子。 一些同舒勒有着更深交往的人偶尔会从这位被誉为继爱因斯坦之后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科学家的口中听到些惊世骇俗的言论,已经和舒勒共事了许久的麦克尼尔也免不了受到那些言论的轰炸。对于埃贡·舒勒来说,人类的一生中有太多的瞬间被浪费掉了,这是他所不能理解的。 “也许悼念死者的最好方式是接过那人的工作并更加卖力地去做,而不是凑在一起花上一天甚至更长的时间办葬礼。”站在他身旁的麦克尼尔已经记不清自己头一次听到这话时作何反应了。后来舒勒辩解称,自己不会随便和其他人说这些容易冒犯常识的话,而麦克尼尔果真也没有再听到舒勒同队伍里的其他人或什么不相干的闲杂人等大谈特谈那套完全没法通用的人生哲学。 作为以个人名义来此的来宾,麦克尼尔表现得很低调。有些了解内情的工作人员知道他的身份,并小心翼翼地把这位参与了不少测试工作的驾驶员送到了会场内。放眼望去,谈笑风生着的大人物们彼此畅聊着对未来的期许,他们有许多理由为自己已经取得的成就而自豪。经历了一系列波折之后,夏普敦公司在印度开展的新项目终于获得了圆满成功,不愿把消息散布得更远的夏普敦公司只邀请了内部人士和一些信得过的知情者来这里庆祝,并把自主权交给了印度当地的分支机构。 不然,麦克尼尔也就没法轻松地混进会场了——其实他本来可以更轻松地从舒勒或岛田真司(必要情况下,是伯顿)那里讨来请柬,但他不愿意这么做。当舒勒向他问起原因时,风尘仆仆的德军高级士官笑着解释说,他不能再耽误两位学者的宝贵时间了。 “……结果,时间还是以某种方式被浪费了,就像现在这样。”光头的瑞士学者双眼无神地望着头顶的吊灯,他对别人的吹捧不感兴趣,而岛田真司又没法为他分担火力。对,这都是岛田真司的责任,要是那家伙没找借口跑去英国出差,他就不必独自一人在此承担压力了。“打起精神来,麦克尼尔。也许你会认为你又一次一事无成,那么不妨睁开眼睛看看我吧。” “我可不这么认为。”穿着西服的麦克尼尔从附近找来了一把椅子,谨慎地坐在舒勒身旁,“好吧,如果你非得说你没能做出让你自己满意的成果,那其实是我拖累了你。每一次你都必须浪费很多时间去帮我搜集情报或是处理我带来的那些麻烦,要不是因为这个……” 他们的议论声被更多人的笑声所掩盖,畅想着美好未来的人们不会对失意者投以更多的关注。夏普敦公司的事业才刚刚开始,它将会在各个领域全方位地超越那些垂垂老矣的旧企业、证明自己比这些老古董更加适应新时代。那种鲸吞万物的气势看得麦克尼尔惊心动魄,上一个因垄断了一切而让他感受到了巨大压力的企业还是通用银河。就连未来科技公司也不敢说自己能够包揽人类世界的一切。 本应在这里和他们一同庆祝胜利的还有岛田真司。在东孟加拉危机的最后阶段,岛田真司所负责的项目取得了突破,并在德印孟联军收尾阶段的工作中发挥了出人意料的作用。深知能够追溯记忆的技术会引起一场腥风血雨的德国人选择了封锁消息,而后顺水推舟地把想要离开印度的岛田真司送回了欧洲,这又让麦克尼尔感到分外不安。远离他们的视线之后,岛田真司很有可能在他国遭遇不测。 为此,麦克尼尔在岛田真司以出差为名返回欧洲之前做了相应的部署。他要求其余人员当中最有机会自由行动的伯顿跟随岛田真司同去,其余人员则继续在印度地区整理那些同来路不明的生物武器项目相关的证据。不把这个可能持续了几十年的阴谋弄清楚,他们绝不轻易放弃。 但他们现在所做的一切在局外人眼中都更像是徒劳的自我麻醉。紧握着酒杯的瑞士学者还记得年初的意外,那次险情对他们的打击远胜于东孟加拉爆发的瘟疫。成功地利用多方汇总得来的数据预判了蒙斯克的逃跑路线并把蒙斯克当场抓获的博尚等人虽然平安无事地撤退到了基地中,却没能把这位身上疑点重重的爵士留在手中太久。事实上,仅仅过了72个小时,迫于上级压力的博尚为了自保就不得不供出了他们关押蒙斯克的地点,那时麦克尼尔等人尚未从蒙斯克处挖出足够多的情报。 岛田真司的记忆追溯手段被证明对其他平行世界的情报无效,这一重大打击给了麦克尼尔当头一棒。不死心的麦克尼尔尝试了多种手段,企图让蒙斯克自行交待全部罪行并同时提供一些其他平行世界的情报,然而他的尝试也以失败告终。面对软硬不吃的蒙斯克,麦克尼尔只能拿零星搜集到的罪证作为要挟,可对方的信心看上去比他更充分。 谈判陷入了僵局之中,拒不合作的蒙斯克摆出了一副宁死不屈的架势。除了偶尔嘲笑麦克尼尔等人找错了方向或给出了错误结论之外,他保持着沉默,而急于从蒙斯克身上了解到那些机密的麦克尼尔根本不敢随便大刑伺候。参与了审问工作的卡萨德后来对麦克尼尔说,阿克图尔斯·蒙斯克的意志坚定程度甚至超过了普通军人。 “我指的不仅是怕死或是不怕死——毕竟我们不能真的先拔掉他几根手指。”乔装打扮来到秘密据点的阿拉伯王子把蒙斯克和他自己审问过的俘虏们做了比较,,其中既有GLA武装人员也有前来讨伐GLA的他国士兵,“首先,他的个人经验非常丰富,以至于他能够在一言不发的同时通过捕捉我们之间的部分对话来分析出我们已经掌握的情报。可以这么讲,他能够顽抗至今,其中一个理由就是他断定我们没有掌握任何致命的实质性证据。” “你是说——” “某种意义上,他和我很像。”卡萨德回头望着走廊尽头紧闭着的屋门,里面还有其他同伴在同那个油盐不进的中老年人斗争,“伯顿说他是个从里到外都透着一种华贵气度的人,但这几天来你们已经见识到了他在审讯室里的……出人意料的顽固。一般来讲,越是位高权重之人,越是会在这种落差面前失魂落魄,这种地方和审判庭根本不一样。这家伙的心理素质目前好得惊人,就像完全不知道自己有生命危险一样。对了,你们没在他面前说些不该说的话吧?” “比如说暗示他不会有生命危险或是缺条胳膊之类的?”麦克尼尔挑起了左侧的眉毛,“放心好了,咱们的队伍是专业的。他会以为如果他不在我们暴露之前招供,则我们就会果断杀人灭口。” “很好,别表现出半点对他掌握的机密的顾虑。”卡萨德满意地冲着麦克尼尔笑了笑,“虽然那些情报对我们至关重要,千万不要让他以为他可以凭借那些信息反过来要挟我们。不,也许他根本没有发现伯顿总结出的那个规律,这样一来他就只会以为我们之前暴露出的动机是来自于个别成员的擅作主张。” 认为卡萨德的经验会有重要作用的麦克尼尔请求卡萨德协助他们完成接下来的全部审讯工作,并保证事后会帮卡萨德解决一些在东孟加拉的遗留问题。见卡萨德面露难色并声称还有急事,麦克尼尔又找来伯顿一同劝说,总算勉强说服了无奈的阿拉伯王子。 有卡萨德和岛田真司的协助,麦克尼尔开始了另一种与众不同的审讯。他一方面让岛田真司和伯顿尝试着勾勒出蒙斯克的心理状态,另一方面又让同伴们整理出了一些接近真相的假情报。接下来,他们把半真半假的情报和德印孟联军在东孟加拉的行动糅合在一起,以试探蒙斯克。只要蒙斯克表露出了半点异样,麦克尼尔就能锁定又一条线索。 或许是三番五次的试探让蒙斯克本人也发现了异常,不久之后他就采取了另一种方式来对抗审讯。打着出差的旗号赶到秘密设施的岛田真司由此见识到了令他难以置信的一幕:蒙斯克的面部表情在接近整整一天的时间里维持着近乎相同的状态,这门特殊技艺反而激起了日本学者的好奇心。在麦克尼尔拒绝了岛田真司把蒙斯克扔进实验室的要求后,后者沮丧地回到了审讯室隔壁,继续观看摄像头里拍摄到的画面。 从外面断断续续传来的消息对他们相当不利。显而易见的是,蒙斯克在德国和印度的盟友正在尝试将他营救出来,而博尚当时的行动也已经引起了德军的注意。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但他们仍然没能取得进展。为了防止蒙斯克认出同伴们的真实面目从而带来某些不可控的风险,麦克尼尔要求所有没在蒙斯克面前展示过外貌的战友都必须戴着头盔或面具参加审讯工作,此举除了让众人抱怨呼吸困难之外并没能给审讯添加什么乐趣。 在审讯的第三天,差一点被蒙斯克害死的伯顿径直向麦克尼尔提出,如果蒙斯克实在不配合,就直接把对方消灭。 “我能理解你的心情,迈克。其他平行世界的情报是非常重要的资源,而且以后我们甚至可以拿这些情报去诱惑其他对手。但是,你要想明白,他活着从这里走出去之后,就能在这个平行世界把我们当中的一半人解决掉。”彼得·伯顿翻阅着几乎没能提供什么信息的记录,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得快点做决定,及时止损。” “我怀疑这一次的情况和上一次我们对付威斯克的情况相同。”麦克尼尔闷闷不乐地把双臂的手肘分别支在两侧的膝盖上,双手交叉,“他所拥有的资源和力量过于强大,以至于我们打败他的唯一方式就是消灭他本人。但是,如此庞大又错综复杂的集团会在他死后陷入内斗和混乱之中,这里面少不了想要通过给前任主人报仇雪恨来彰显自身地位的投机者或忠诚的前部下。” “其他平行世界的情报不是必需品,迈克。”麦克尼尔的表述给伯顿带来了不祥的预感,“做更多的准备当然没错,可你要是因为这个就开始对敌人心慈手软,那么我们以后会承受更多的损失。他们愿意配合,自然是最好的;不愿意配合也没什么,过去有那么多困难都是我们几个一同解决的,现在我们的队伍更加庞大,李林就是想要刻意把我们送去地狱也没那么简单。” 麦克尼尔没说话,他的心绪被另一种难以名状的忧虑困扰着。队伍确实越来越庞大,但是他们所面临的困难同样有增无减。况且,仅从程度上来看,他们所能取得的战果甚至因为队伍扩大而呈现出了不断缩小的趋势。组织臃肿只是其中一个因素,胜败取决于历史的惯性和他们当前的立场。 “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不过,我并不是为了让大家又去死才选择你们的。能和你们一同见证丰富多彩的世界,是我们共同的荣幸。如果有可能的话,我希望我们能够一同去塑造正确的历史——别笑,你有没有兴趣是你的事,反正我又不拦着你去夜店。”见伯顿忍不住偷偷笑了起来,无奈的麦克尼尔只好自嘲了几句,“所以,即便是能降低1%的风险的小事,我也会去尽力完成。” “你这一本正经的模样会把我一天的食欲都抹掉。”伯顿撇了撇嘴,“等这事结束了,你和岛田还有舒勒最好能讨论出一个既能排除挑战者的威胁又能让其把掌握的情报全部说出的办法来。不然,除非我们每次都遇到喜欢游戏人间的超自然生物……”
遗憾的是麦克尼尔的审讯工作在他依照伯顿的意见想出更精妙的方法之前就被迫结束了。在他们抓获蒙斯克的第四天,受到了调查的博尚不得不说出了部分情报,同时明智地把自己排除在外——优先确保重要目标免于受到孟加拉人的报复是德印联军的重要原则之一,他们因此而得罪了不少复仇心切的孟加拉人。 等到博尚有机会通风报信的时候,前去突袭的装甲猎兵部队已经在路上了。不知麦克尼尔是否会因为他没有把自己的秘密调查工作的实情告知约翰尼斯·施密特中校而懊悔,这时他不得不在携带着蒙斯克逃往另一个设施和把蒙斯克丢给前来追击的装甲猎兵中做选择。 “就目前的情况来看,我们哪怕继续审上一个月,也不会有收获的。”参加了麦克尼尔召开的紧急会议的岛田真司拿出了一个新的方案,“应该先把追兵甩掉,然后将蒙斯克坐实为失踪。等风声过去之后我们再审问他,到时候你就放心地把他交给我,保管让他求死不得。然后,我们再慢慢劝他招供,直到他说实话的时候再让他痛快地去死。” “问题是甩不掉了。”伯顿嘴里叼着一根没点燃的香烟,直斥岛田真司纯属纸上谈兵,“我们得尽快把设施里的全部证据销毁,因为这地方只要落入德军手里就会马上成为他们追查我们这些【犯罪嫌疑人】的出发点。把蒙斯克转移走的代价就是我们会失去销毁证据的机会,届时咱们就得赌自己能不能在被德军追得无路可逃之前先撬开他的嘴。” “先杀了他。”卡萨德见众人似乎都回避了这个问题,只得自己提议动手,“既然你们都说我们要被迫把他丢在这里,那我们就再也不可能有机会从他口中套出情报了。与其让他在你们的控制范围之外和你们为敌,不如把他灭口。” “然后德国人就会在上级问责的时候直接把一切责任丢给我们。你有没有考虑过为什么德国人竟然对蒙斯克这么重视?”麦克尼尔叹了一口气,“即便德国人可以暗示他们的盟友没收泰伦矿业公司的全部财产,那些由蒙斯克的手下隐藏起来的资源是没法回来的。杀蒙斯克容易,收场难。眼下孟加拉被饥荒和瘟疫折磨,谁会想要看到印度东北地区再出现规模为千万人的难民潮?” 不约而同地感受到挫败感的众人没能达成一致,他们各执一词,都认为抓紧时间按照自己的办法来做更稳妥一些。就在这一关键时刻,麦克尼尔想起了他在德军的朋友们,当初他能让博尚查清蒙斯克在德军的部分同谋并把那些人送进国家安全总署的牢房也多亏了施密特中校等人的协助,也许他这一次同样能得偿所愿。 “当务之急是让那些人明白泰伦矿业公司不是不可替代的。”麦克尼尔拍了拍桌子,强迫其他人安静下来,“我知道这事超出了我们的掌控范围……伯顿,有信心吗?联系夏普敦公司,试试和他们谈一谈。” “各位,我们有麻烦了。”帕克推门而入,气喘吁吁,“斯塔弗罗斯传来警报说,有一架直升机正在靠近我们。” “太早了。”麦克尼尔看了一眼手表,“没想到蒙斯克的手下对他这么忠诚。伙计们,抓紧时间把这里的一切都销毁,然后一起逃出去。” 伯顿拦住了麦克尼尔,然后对麦克尼尔小声说了几句话。站在门边的帕克看到麦克尼尔的脸上露出了转瞬即逝的惊讶,正要凑近前去问清详情,却见麦克尼尔径直朝着自己走来,冷静地说道: “有项任务正要交给你。启动我们之前留下的陷阱,再多加些花样。能办到吗?” 几分钟后,呼啸而过的直升机停在了秘密设施不远处,身穿动力装甲的雇佣兵一窝蜂地向着这里涌来。他们什么也没有找到,只发现了他们的目标静悄悄地躺在审讯室里。原本占据这里的那伙人大概是逃走了,确保目标安全的装甲猎兵们于是赶快搜索附近的踪迹以便把溜走的小老鼠们一网打尽。 “……然后,轰!你简直没法想象当时那壮观的画面。”把思绪从回忆中抽离的麦克尼尔举起酒杯,把杯底的红色液体倒入口中,“恰到好处啊。这样一来,所有人都会认为是那伙不速之客导致了这起事故并且害死了被不明人员绑架的蒙斯克。遗憾的是我们永远没有办法从蒙斯克口中问到任何情报了,也不会再知道他都做了些什么。一想到这些,我就十分地心痛。” “但你忽略了一件事,伯顿不知道蒙斯克的那些小秘密。”舒勒的眼镜片后方闪着疑惑的目光。 “伯顿是不知道,可是蒙斯克所做的一切都要依赖【人】。如果有个组织已经覆盖了他所在之处的大部分人口,保密就是个笑话。所以,他的一部分行动没逃过白袍大斋会的监视。”说到这里,他的话突然停住了,“……我不敢想象白袍大斋会究竟要做什么。他们已经在孟加拉国的许多乡村扎根,成千上万的平民深受他们影响,有些新建的村庄甚至完全由白袍大斋会信徒组成。这些人想必会在未来的选举中整齐划一地投票给那些同白袍大斋会亲近的候选人,而且受影响的不仅是政治。如果,孟加拉国的国民警卫队也被这些人渗透,遭殃的就会是白袍大斋会的一切对手,到时候……” 阿克图尔斯·蒙斯克的秘密就这样被永远地埋葬了——或者在麦克尼尔的认知中是这样。企图在达卡通过假死来金蝉脱壳的蒙斯克仍然没能逃过死亡的命运,见证了对手败亡的麦克尼尔却仍然忐忑不安。在笼罩着却又无法渗入他的欢乐气氛中,对新型机器人所推动的全新建设理念而狂喜的商人们纷纷举起了酒杯,向着理想中的未来都市献上自己的贺词。 OR8A-EPXD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