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域美人(十一)
屋内的火光闪了几下,似乎是火焰跳进了两个男人的眼中。 飞快地挑了两件兵器,二人移步到演武场两端。 周俭手握一柄大刀,长约九尺,镔铁打造的刀杆沉重异常,也只有周俭这样膂力过人之辈才能如臂使指。形似弯月的刀身闪着寒光,配上周俭的一身黑甲,真像一名战场归来的将军。 宵征则是选了一根轻巧的紫竹盘花棍,棍身内含长木,外裹紫竹,再以秘法泡制,兼具了坚固与柔韧两种特性。棍身上刻有游龙出云纹路,两头由混铁包裹,握在手中,亦是分量不轻。 由于夜已太深,周俭便也没有再去找家仆来点起篝火,只是在演武场东西南北各点起一盏小灯,隐约照亮一片空地便作罢。 火光之中,月色之下,两人各自沉下身体,静静对峙。隔着数米,眼神忽的撞在一起,于是沙石飞扬,月隐云后。 周俭拖刀而来,刀刃划出一条深痕,但刀身却极稳,一往无前,没有丝毫抖动。 这招拖刀式是由周烨改进后的招牌招式,兼具刚猛与迅捷,往往能在战场上出其不意,重创敌酋。 周俭对这一招已十分纯熟,转瞬间便已到宵征面前,刀势由静至动,隐有风雷骤起,以一腔悍勇使出孤寒一刀,刀锋斜斜往上,好一记撩刀! 刀还未至,刀风已拂面。宵征不动如山,长棍猛地直往下刺,不求伤人,却深入地下三寸,好似生出的一根紫竹。 周俭刀锋撩起,却未能砍入棍身分毫,只是将这根紫竹压得弯曲,然后竟止不住地上扬而去。 一点火星闪过,长刀划过长棍,划向天际。周俭以巨力使刀,如今却被巨力所累,长刀竟有失控的趋势! 见此,宵征如灵猫转身,拔出长棍,抡起来就是一记毫无花哨的横扫,舞出道道残影。这一棍子若是打实了,周俭非得在床上躺上两天不可。 但就在长棍临身时,那弯月似的刀身重重落下,周俭以惊人巨力强行止住有些失控的刀势,如月坠人间,再次压弯了宵征的这根紫竹! 长棍与长刀砸到地面,溅起阵阵沙土,两人默契后撤,再次拉开距离。 刚才这一番攻防,周俭大概摸出了对方的实力,比自己强,却也强得有限,若真拼杀起来,胜负还真说不定。 想到与传说中的不良人交手,还有取胜之机,他战意更盛,双手转动,刀刃低垂,再次飞身而出。 宽广的演武场上,两道黑影猛烈撞击在一起,迸射出点点火星。刀长映着火光,如赤日煌煌,带着巨大的威势与声响,向敌人劈砍而去。长棍则如灵蛇吐性,从各个阴影处窜出,或缠绕、或轻点,以四两拨千斤之法,总让周俭无功而返。 刹那间,两人已过二十余招,战斗正至酣处! 在演武场的角落,一处漆黑如墨的地方,一个人站静静站立,面具后的眼神飘忽不定,却总不离开周俭的身影。 此刻,宵征一反常态,长棍硬拼一记,被周俭的怪力震到后退,周俭长刀一顿,顺势刺向宵征怀中。 而就在这个兵器离身的空档,一根细针轻飘飘地激射而来,直刺周俭后颈! 周俭感到脑后生风,刀势不改,身体硬生生做出一个铁板桥,险之又险地避开了细针。 “砰。” 沙尘飞扬,避开了细针的周俭直挺挺地躺倒在地上。对于他这样的高手来说,一记铁板桥自然不会失败,这样有失体面的倒地,只不过是因为他已经被迷晕罢了。 宵征用棍子戳了戳地上的周俭,见毫无动静,终于松了一口气,朝那处阴影挥挥手。 “你这醉清风可越来越厉害了,这都能把人给麻翻了。” “你倒是越来越丢人了,竟然被人软禁。若不是我们刚好来海晏坊办事,今晚可没人来救你。” 面具上有水滴图案的乌夜啼从黑暗中走出,停在灯盏旁,指了指地上的周俭。 “这人怎么处理?” “拖到那边房里去吧。” 宵征指了指藏兵房,左手长刀右手棍,自顾自在前带路。乌夜啼冷哼一声,一把抗起周俭,跟在宵征后面。 不良人在每个坊市的望楼中都留有一只孤号鸟,这种经过专门训练的鸟有一种特别的能力,当它闻到不良人组织中特制香丸的味道时,会发出惊惧的叫声,并疯了一般地向香丸飞去。 所以,每当不良人需要救援又怕声张时,就会取下腰牌中的香丸,召唤孤号鸟。这样孤号鸟就能带着其他不良人前来支援。 “更漏子呢?” 宵征坐在房内,大口喘着气,刚才的一番激斗对于身体还有些麻痹的他来说还是有些勉强。 “看到点好东西,也许对你的案子有帮助。” 更漏子恰好从门外走来,带着宵征的面具和武器。 “什么东西?” 更漏子与乌夜啼对视一眼,伸出一根手指。 “一顿春风楼的酒席。” 宵征一愣,没想到这两个家伙这个时候还不忘敲自己一笔,但为了案情,还是爽快地答应了。 觉得自己要少了的更漏子暗暗咬牙,但还是立即转身,带着宵征越墙而去。 三人并未出秦国公府,而且一路小心翼翼地绕开府中护卫,并远远避开周烨所居的院子,在府中西北角停下。 这个院子中水榭楼台分列、阶柳庭花遍布,院中心的一座池塘更是闪耀着清冷的波光,风景极为雅致。 等到进入院子里,更漏子指了指那座二层小楼,对宵征抛来一个意味不明的眼神。宵征打了个手势,自己凌空纵身,如雁振翅,悄无声息地攀上了二楼的屋檐。潜行到半开的窗边,一阵男女的私语声便从这里传出。 “七少爷...听说夫人已经将那不良人软禁,也不知会不会惹来报复。” 一个年轻女人压低着声音问到。 “夫人既有决断,我们静观其变就是。区区一个不良人,还不足为惧,哪怕他真的查到了什么,还能翻过义父和夫人的手掌心吗?” 声音有些尖锐的男子语气轻佻,满不在乎的说到。 “哎...若当时我再小心些,没有拿错.......” “好了!药是我下的,与你有什么关系?等到这案子结了,我便去请夫人将你嫁给我,到时候,我们自去燕州生活,不理这里的纷扰。” “可...可如果夫人真的被...皇帝杀了......” “住口!” 男子冷声打断到:“夫人是何等身份?再说了,明日义父会一同前去面圣,皇上还能为了一个异域女子,将我们大盛的战神一起杀了不成?” “好了,你也别再忧心,服侍好夫人和我,等到明日一过,便天下太平。” 房间里陷入一阵沉默,片刻之后,一阵娇曼婉转的低吟浅浅传出,合着清风,消散在这院落之中。 宵征再看了一眼窗口,忍住了看清这两人面容的冲动,转身而下,招呼更漏子和乌夜啼悄声离开。 他终于明白,林胜雪为什么宁愿自己认罪,也不愿提供任何线索。
原来杀人者,竟是周烨的第七义子! ...... “咚、咚、咚!” 单薄的木门被重重扣响,沉重的敲击声被控制在极小的范围内,不被左邻右舍听见。 “谁呀!这么晚了,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雷旭带着nongnong困意的声音炸响,隔了一会,门扇才被忽然拉开。 宵征向里面看去,是空空荡荡的。正当他纳闷儿,雷旭拿着刀从门口走出,眼中锋锐暗藏,哪有丝毫的睡意,刚才的声音,不过是他的伪装罢了。 “你急着叫我过来干什么?” 宵征自国公府逃离后,本想去寻段天翊和甘棠,却未在约定地点找到二人。正当他回屋修整时,却意外发现雷旭留下的暗号,于是急匆匆赶来。哪想到看见这般模样,瞬间明白事情的严重性。 “进来说话。” 雷旭眼中戒备之色不减,瞅了瞅门外各处,一把将宵征拉进房里。 这间小屋宵征来过不知道多少次,他们几个好友时常在这里饮酒高歌,然后被邻里告到武侯卫处罚没银钱。所以他自然熟门熟路,一下躺倒在雷旭的床上,搭着眼皮问到:“说吧,到底什么事?” 虽然样子看着懒懒散散,但他还是刻意压低了声音。 雷旭也是见惯了他这副模样,懒得再说什么,走到桌边直接趴下,弓着身子在桌底翻找。他用手中的小刀,围着一块青砖,飞快地撬出周边泥土,然后再将青砖挖出,从一个黑黝黝的洞口中,取出一个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盒子。 见到雷旭这番cao作,宵征也不由坐直了身子。 “到底是什么东西?” “还能是什么,不就是你拜托我查的那件事。” 雷旭将盒子重重放在桌面,没好气地说到:“这东西可差点让我被那群疯子盯上,之后你如果不请我一顿好的,看我怎么收拾你!” 说完还盯着宵征,拍了拍盒子,溅起一阵灰尘。 宵征不自觉站起身来,一脸郑重地走到桌边。他想起来,之前他曾拜托雷旭去搜集往生门的情报,但这几日为了楼小宛的事竟然忘记了,哪想到今日雷旭居然带着线索找上了自己! 只见雷旭打开盒子,取出一摞信纸,一脸凝重。 “这里每一封信纸内,都有一条往生门的线索。虽然不太完全,但其中有数量众多的线索,都指向当朝高官!小野,你可知......” 宵征不等他说完,一把抢过雷旭手中的信件,快速翻阅起来。 一封封信件打开,一条条线索被挖出,宵征的心就越来越沉。他万万想不到,往生门所涉之事、所及之人,竟如此之广。 京兆府、武侯卫、六部、金吾卫、甚至皇宫之内,都有往生门的影子!他们就像蛛网一般,在看不到的角落里,织就了一张暗网,笼罩整个长安,而他们不良人竟知之甚少! 宵征看着信件,冷汗直流。忽然,他眼神一凝,有些颤抖的举起一张信纸。 “雷子,这信里写的可有证据?” 雷旭接过信纸浏览一番,也是神色阴晦,点了点头。 “给我!” 宵征难得严肃起来,语气不复往日的轻佻,而是咬着牙,强忍着的低吼。 “明日,我、有、大、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