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石灰点豆腐
李冕接过来相赠的一块豆腐,捏下来一角,放在嘴里尝了尝,味道是老豆腐的滋味没有她所说的那般不堪,不至于卖不出去。 以陈圆圆的姿容,附近街巷的男人们每天望眼欲穿的一件事,从豆腐西施的铺子里买走一块豆腐。 倘若再能与豆腐西施说上几句话,日子过得有滋有味了。 结果却是没能卖出去一块豆腐,只是归咎于豆腐的味道,想的过于简单了。 李冕看了一眼陈圆圆,敛起裙角,蹲坐在井边,蹙着眉头清点着鸡舍鸽笼里的鸡鸽数量,看来是准备卖掉了。 李冕看着正在为市税苦恼的陈圆圆,随口说道:“我记得京城西面有一处石膏窑,点豆腐的时候可以把卤水换成石膏粉,切记不能使用石灰,那是强碱,嗯.......总之吃了石灰十有八九烧穿肚肠。算了,回头还是让雉奴给你送来一些石膏,点出来独一份的白嫩豆腐。” 白豆腐的说辞引起了陈圆圆的注意,作为梨园里的一名伶人,深知独一份的金贵,她唱出的腔调别人唱不了,在武陵班、可餐班等戏班里的身价就不同了。 如果真有李冕所说的白豆腐,往后就不愁豆腐卖不出去了,也就不用为市税发愁了。 陈圆圆从未听说过如此稀奇古怪的点豆腐法,还是选择了相信李冕,拿起一块丝帕包住了垂云髻,清理石磨里的豆渣,准备按照石膏点豆腐的法子,尝试着点出白豆腐。 市税的拖欠过于让她苦恼了,失了礼数,忘了送人出门。 等她回过神来想到把客人晾在了一边,急忙放下手里的丝瓜瓤,用襦裙袖子拭了拭汗水,赶紧出去相送。 李冕雉奴两人已经不在院子里了,顺着金水河走去,消失在十里香风的河畔。 陈圆圆站在精致小楼前,秋水眸子看来看去,没有搜寻到李冕的身影,暗自怪罪了自己一句:“今日在李公子面前失了教养,往后可不能再犯了,免得让李公子失望。” 京城里的公子是否失望,曾经的陈圆圆从来没在意过,今天却在意了一位公子的看法。 也许是因为李冕是她离开梨园以后,结识的唯一一位朋友。 嗯。 应该只有这一个原由了。 李冕雉奴两人路过银锭桥的时候,再次碰见孙公袁公两人坐在金水河畔的冷淘摊子旁,闲聊着朝局时政,在旁人听来是官绅出身的两个老头发牢sao。 京城里别的不多,官宦人家多如牛毛,官绅家里的老头闲聊不会引起注意。 “可算逮到你小子了,阿满把他拿过来。” 孙公笑着伸出了手掌,竹筷子指了指李冕,示意随从阿满拦住路过旁边的李冕,别让他溜了。 阿瞒? 李冕打量了一眼面前的铁塔汉子,一点也不像五短身材的曹cao,说他是膀大腰圆的许褚还差不多。 阿满拱了拱手,做出了一个请的动作:“我家恩师有请,还望公子过去一叙。” 相貌看似粗俗不堪,颇为知礼,看来孙公很懂教书育人的法子,把一名五大三粗汉子教授的进退妥帖,与他那铁塔般的相貌截然不同。 李冕折返回去,坐在了小杌子上,没有反抗,估摸着也反抗不了,不过他手里拿着牛角大弓骑着五明骥,面对铁塔汉子就另当别论了。 以五明骥的神骏,还有他勤加cao练的骑射。 每天清晨顺着金水河河畔骑马射箭的雅趣,也就变成了杀人的手段了。 孙公等到他坐好了,说出了心里牵挂了很久的一件事:“自从你身边的小丫鬟说出了废漕改海四字,老夫始终挂念着这件事,你小子可倒好始终守口如瓶,不肯透露半个字。今天权当是闲谈了,不会流传出去,让你得罪人。” 涉及到了漕运,推行任何新政都会得罪一大批官绅。 孙公对于他的闭口不谈,感到了理解,不认为是一种胆小怕事。 做事谨慎和胆小怕事其实是一回事,对于一个人的看法是前者还是后者,在于观感的好坏。 不过,一旦牵扯上了漕运,任何敬而远之的行为都会被看作是为人谨慎了。
李冕笑而不语,坐在小杌子上欣赏着金水河上来来往往的游船画舫,听着河面传来的袅袅歌声,以及丝竹琵琶的弹奏,依旧是没有高谈阔论的意思。 孙公等了半晌,见他还是一副皮懒悠闲的样子,竹筷子故意指了指旁边的袁公说道:“这个老头写了一手好青辞,认识一些六部的京官,尤其是兵部部堂与他关系不错,只要你能在袁公面前多说两句,让他满意了,保证你能在仕途有所作为。” 何止是关系不错,兵部尚书算是孙公袁公两人共同的门生。 不同的是,孙公是房师,袁公是座师。 雉奴撅起了小嘴,戳穿了两名老者的真面目:“你俩一位是曾经的辽东总督,一位是前任兵部尚书,红桥jiejie早就告诉奴家了,别想着诓骗驸马姑爷。” 当朝的公主有数位,当朝驸马只有一位。 近来成亲的公主只有一位,当做和亲公主的长平公主。 孙公袁公被拆穿了身份以后,没有任何怪罪雉奴的意思,本就没想着刻意隐瞒,反倒是对李冕得知他俩身份后的反应,多了几分期待。 变得坐立不安的拘谨了不妨事,就怕他有了功利心。 这也无可厚非,京城里任何一位官绅公子得知两人的身份,或多或少都会有一些功利心,毕竟只要能够牵扯上一点关系,对于他们日后的前途有着极大帮助。 李冕无动于衷的坐在小杌子上,依旧是皮懒悠闲,似乎是没有听到雉奴说话一般,还是自顾自的欣赏丝竹琵琶。 孙公顿时哑然失笑了:“老夫这些年来在京城里阅人无数,见到过各种性子的官绅公子,大多应了太史公的那句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壤壤皆为利往,不论装作一副淡泊名利,还是以退为进,从来没见过像你这般从不热衷于权势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