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金水上河
春寒料峭,冬风呼啸,柳条格的方窗时不时颤动,后园的锦鸡发出了嘹亮的报晓声。 天色蒙蒙亮,雉奴从温暖的湘绣绸子被窝里起来,趿着绣花鞋,坐在小厨数格妆奁前简单整理了双环髻,转身出门。 即将走出圆拱门隔断。 双环髻脑袋探了出去,瞧见姑爷还在床榻上睡觉,松了一口气。 雉奴轻手轻脚的打开了东厢房木门,顺着院落回廊,前往灶房端来半铜盆热水。 “吱呀——” 雉奴气喘吁吁的走进东厢房,呼着白气把铜盆放在了五足圆雕面盆架上,又去拿来松江紫花布面巾。 忙忙碌碌,走进走出。 等到雉奴忙完这一切,已是香汗淋漓。 “我自己来吧。” 李冕掀开龙凤呈祥锦缎被褥坐在床边,见她累坏了,不忍心再让她服侍穿戴袍靴,瞧着那张小脸蛋撅起了嘴。 李冕不再多说,顺了雉奴的心意,任由她蹲在床边,服侍着穿上了冲呢底黑靴,又穿上了一件圆领袍。 用过早膳,李冕看了一眼闷在厢房里无精打采的雉奴,提议道:“作为驸马,应该可以随时出府吧。” 雉奴小鸡啄米般的不停点头,雀跃的向外跑去:“奴婢这就去一趟厩房,给姑爷准备一顶轿子。” 李冕没有拒绝,一切显得新奇,很想尝试坐在官轿里是什么感受,顺着院落回廊走出了府里。 东门白墙外,停着一顶帷轿。 通体用的是绢布,两侧各有一扇小窗格,透过卷帘可以看到四周的街巷。 四名轿夫头戴阔边深网,青布衫裤,肩膀上搭着一块青布长手巾,站在一旁候着。 李冕坐在帷轿里,遮住了数九寒天的寒气,手边放着一只闷罐镂空铜手炉,提前放了银屑碳,捧在手里暖烘烘。 “轿子里比较宽敞,还能坐下一个人,一起来轿子里坐着。” 寒气逼人,雉奴小脸蛋冻的发红,李冕掀开卷帘招呼了她一声。 雉奴的双环髻摇得像个拨浪鼓,死活不肯:“奴婢没有功名在身,哪里能坐在轿子里,要是给管事大娘子知道了,奴婢又要挨骂啦。” 李冕想起来这个世道有各种與服规矩,不再强求了,嘱咐道:“听闻金水河是京城最热闹的地方,咱们就去一趟金水河畔。” 轿夫们得了李冕的嘱咐,立即抬着帷轿朝着金水河走去。 一路上四平八稳,没让李冕感到一丝摇晃。 雉奴跟在卷帘旁,叽叽喳喳的说起了京城里趣事。 主要是哪家蜜饯铺子的蜜饯好吃,哪个小摊子的吃食美味。 “上好的桑皮纸,只要二钱银子一刀了。” “松江府的紫花布,货真价实,童叟无欺。” “武陵班今晚在金水河唱余姚腔,可不能错过了。” 果子市、案头清供、胭脂铺、铸钟厂,清明上河图一般的繁华景象,在李冕眼前真实呈现。 热闹熙攘,尤为有趣。 “就在这里停下。” 李冕瞧见雉奴眼睛盯着不远处的银锭桥小摊子,笑了笑,吩咐轿夫们停了下来:“你们在这里歇着,顺便吃一碗......” 李冕刚想说吃一碗面茶,囊中羞涩,没带银子出门。 他也没有银子。 雉奴立即从湘绣荷包里拿出一分银子,交给轿夫:“这是姑爷给你们的赏钱。” 轿夫们受宠若惊的赶紧谢了驸马恩典,恭恭敬敬等着李冕离开,这才敢直视府里的姑爷,好奇的打量了起来。 “驸马心善啊,咱们领了月钱,抬轿子是本分,还是头一回得到赏钱。” “听说姑爷也是个穷苦人家出身,运道真是好啊,娶了府里的公主。” “赵老哥管好嘴,姑爷两个字哪里是咱们这些外人能喊,只有公主从宫里带来的人喊上一句亲近的姑爷。” 赵姓轿夫悻悻的闭上了嘴,跟着另外三名轿夫去了面茶铺子,喝上一碗热气腾腾又顶饱的面茶。 李冕带着雉奴来到银锭桥旁边的小摊子,居然是一家冷淘摊子。
冷淘通常是摆在盛夏酷暑时节,一样难得的消暑吃食。 如今是寒冬腊月,冷淘摊子明显违背了时令,按理说不会有人来吃,此时还有两名老者坐在金水河畔,端着青花釉瓷碗,吃着冷淘。 李冕雉奴两人要了两碗冷淘,坐在河畔的小杌子上,望着游船如织的金水河,吃起了冷淘。 只是吃了一口,李冕就明白冷淘摊子为何在冬日还有生意了。 冷淘做法却很独到,采青槐嫩芽捣汁和入面粉做成冷淘,嫩香可口,回味生津。 两名老者瞧了一眼李冕雉奴两人,见他俩是个生面孔,没有在意,继续望着金水河针砭时事。 说的话通俗易懂,更像是两名说书先生在说书。 配着冷淘吃,显然是上好的佐餐,还不用花费一厘银子。 不花钱总是好的。 “寒门无贵子,呵,区区一个礼部郎中家的长子,也敢说出这等大言不惭的话,引得民怨沸腾,险些毁了朝廷的科举根基。” “孙郎中亏他还是礼部郎中,耗费大量心血培养长子,培养出来一个草包,如果不是陛下钦点了今科乡试末尾的李冕为解元,又让他迎娶了公主,还不知要闹出多少事端来。” 今科解元李冕? 李冕放下了青花釉瓷碗,说的应该是他了,仔细听了起来,摸清了迎娶公主的来龙去脉。 难怪长平公主和陛下怄气,原来是把她当成了平息民怨的和亲公主,换作是谁,难免都会一肚子怨气。 李冕没去理会这些烦心事,吩咐雉奴付了五厘银子,两人离开了冷淘摊子,继续在金水河畔闲逛。 他身后跟着雉奴,两人漫无目的走在金水河畔,累了便随便找个摊子歇一歇,品尝京师里的各种吃食。 谈不上有多美味,李冕只是很享受此刻的悠闲,以及不用自己花银子。 倒是雉奴每次吃得腮帮子鼓起,眼睛弯成了月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