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黄昏奈何桥
格蕾的银色本田驶入墓地的停车场时,已是黄昏,夜空半晴,星星点点中划过一架客机的翼光,融入了一轮皎白的弯月中。 「山景墓园」里一片寂静,路上偶遇了一些零零散散准备离开的人,还有几名忙忙碌碌的护陵人。 我们再次来到阿帕的墓碑前,那个大大的「水」字极其抢眼,但同时又略显孤单。青石墓碑下,一捧无草的新土。 我取出了他留给我的支票,凝视着那一行:「西南雪山脚黄泉奈何桥」 转眼望向北方,目光恰好对上了雪山——落日余晖下的落基山脉。覆雪的峰峦格外美丽。 我们又绕到了那座一战的十字架碑前,那几行简单而又庄重的墓志铭,与二十刀加币上的维米岭纪念碑遥相呼应,虽立于不同的大陆,但都铭记着战争所带来的伤痕。 “是这里吗?”格蕾围着十字架转了一圈,上下盘查,情绪从兴奋逐渐转变成了不耐烦,“孟教授所隐藏的信息,应该就是指向这里啊。”她甚至排查到了边上的墓群。 毕索尔则是对着纪念碑,在胸口虔诚地比划了一个十字架,随后又徘徊于墓碑间,也不知道他在搜啥。 我仰视着纪念碑,总觉得哪里不太对。阿帕给出的层层线索,目前皆可一一对上,然而我却预感,我们要找的答案绝不是在这里。 这幅拼图还差关键性的一块。 我捧着《福尔摩斯全集》,以及支票和纸钞,游荡回了阿帕的墓碑前,好似要上贡品一样。 一阵晚风吹过,书本的页张“哗啦”地翻过。那是一股舒怡的西南风。 「一身向西,落叶归东」——阿帕的墓志铭。 顺着风势,我看向西边——正是那座一战的纪念碑。只见他们俩还在周围低头摸索,时不时蹲下身子翻了翻草坪。 我侧过身子,缓缓望向了东面。 那里坐落着片片荒废许久,埋葬了多国移民的老墓地。 我仿佛意识到了什么,高呼道:“跟我来!” 带着他们穿过了犹太人的墓葬群,进入了排排荒墓。这儿埋着卑诗省最早的一批移民,划分为东欧,日本和中国的区域,各国文字组成的墓志铭形形色色,宛如一个文化的大杂烩——完美诠释了加拿大的社会构成。 华人墓地在墓园边缘上的一个偏僻角落,墓碑大小各异,颜色也是五花八门,有个别用花岗石雕刻,颇具排面,估计是一个大商贾,而大多是默默无闻地立在那里,有的甚至都没有立碑。 我疾步走过,眼神扫过墓碑上的文字。 立碑的除了写有名字和生卒年份,还在下边刻着籍贯,基本上都是粤浙闽等沿海一带的。华人传统观念里讲究一个“落叶归根,入土为安”,许多漂泊海外的人,哪怕已经在此安家乐业了,死后也仍然希望能够葬回故里。 眼前的这些往日同袍,却永远被埋葬在了这片陌生的土地上,只能用一行籍贯,来衬托自己对故乡的思念。 我这心头正涌起一股怜悯之情,眼角忽然闪过了一个名字。 「穆临」 那是他父母取的「名」,旁边还有他自己取的「字」。 「穆临字雪山」 再看他的生卒之年:「1860-1894」 原来是一位晚清人士。卒年还刚好在我出生前的一百年。 这一年对于中国军迷来说,可谓痛心疾首。 墓碑和阿帕的有些相似,都以青石为材,上头浅浅刻着山川河流之图,应该是映射逝者远在大洋彼岸的母国。
最下边的籍贯,用繁体字写着:「籍贯:四川成都府青石桥」 居然还有内地的移民,实属罕见。 一直没有怎么说话的格蕾也站到了我的身旁,同样注视着铭文。碑下杂草丛生,还有三棵蒲公英。 “雪山...”她先是叨咕道,又忽地走上前,“「西南」...四川在地理上算是西南吧?” 我“嗯哼”了一声,旋即抽出了那张支票。 「西南雪山脚黄泉奈何桥」 青石,又有死者的寓意,也难怪大多数墓碑以及殡仪馆都用青石所筑。 青石桥,其实就是奈何桥! 格蕾弯下腰,仔细观摩着。我在手机上搜了一下——还真有这个地方。 毕索尔傻乎乎地憨笑道:“所以,你们到底研究出了个啥。孟先生到底想表达什么啊。” “雪山之脚...” 格蕾说着,重新站直了,像一匹即将冲锋的战马一样,用靴子往墓碑前的泥土上蹬了一蹬。 我诧异道:“你不会是想要——” “嘘!”她举手把我打断了。 我这才意识到此地因为靠近墓园的边缘地带,里面的动向能被街道上的人看得一清二楚。即使夜幕马上要降临,马路上来往车辆不绝,时不时还有遛狗的路人经过,我们只能傻愣愣地在原地干等了一刻多钟。 良久,格蕾如旋风般地转向了毕索尔。 “你宿舍里有铲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