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雪的春野
林间漂浮的淡淡白雾里透着浅色的阳光，厚实的积雪倾覆在大恺的毡房前，小女孩端着一盆薄冰走过灰白的毡帐，脚踩在雪地上留下窸窣的声响，女孩用背顶开门，毡房内架着一个简易柴火堆，火堆发出滋滋的声音，上面的水壶呜呜地叫唤。 小女孩娴熟地取下水壶，将水倒在另一个盆里，又将薄冰放进去。厄莲耶静静躺在柴火堆对面的木塌上，小女孩小心翼翼地给他擦拭手和背，又用手摸了一下他额头，她不知道自己的四哥去化霜山发生了什么。 四哥回来的时候是梅花驮着回来的，昏迷不醒的四哥半边身体已经烧伤了，又发高烧，就连巫师大人的药也治不好烧伤。好在高烧已经退去，阿爹和阿妈也可以放心许多。但是看到四哥如今这副模样，想必他们心里也很难受吧。希望四哥赶紧醒来。 想着想着，小女孩便在一旁睡着了，半梦半醒间似乎有人给她盖上被子，睁眼一看，原来是厄莲耶醒来了， “四哥！” “嘘。小妹，不要吵到阿妈。” 小妹朝厄莲耶指的方向看去，原来是阿妈坐在炉火对面的椅子上睡着了。厄莲耶走下床，拉起小妹的手说道： “我们出去说。” 二人来到毡房外面，月光皎洁，映射在雪地上宛如白银。小妹注意到四哥手臂上的烧伤明显褪去了不少。 “四哥，你的手？” 厄莲耶笑着伸出来，说自己不小心烧伤了，不过好在有个好心人给了我一瓶奇药，擦了就好差不多了。随后拿出白发少女给的白色小瓶子。厄莲耶看着小妹疑惑的眼神问她怎么了？ “这是什么灵丹妙药这么神奇，竟然连巫师爷爷的药也比不上？” 厄莲耶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小妹也不再追问，只道： “你们去化霜山究竟发生了什么？” 厄莲耶把自己的所见说给小妹听，小妹诧异地看着四哥，又气又恼地揪着厄莲耶的耳朵说道： “这叫自己不小心烧伤的？还有，那么危险的地方你怎么还要往前冲，你不知道阿妈当时有多反对你当巡林员吗？她下午还给我说，让我明早就去把你的巡林员资格取消了！” 厄莲耶听闻，连连央求meimei不要取消，meimei兰雅自然不会这么做，她知道巡林员的工作是哥哥最喜欢事情，可是她也不愿让哥哥涉险。 “四哥，那你接下来准备怎么样？” 兰雅看着厄莲耶，厄莲耶握拳捂在嘴前， “我准备去找大祭司爷爷问问。” “那白狐呢？” “我把它放在秘密基地了，你要这两天过去，记得带点吃的过去。” 兰雅乖巧地点点头。厄莲耶又嘱咐道： “如果阿妈醒来，你把情况和她说一下，巨龙的事情……就不要说了。我先过去了。” 话音刚落，厄莲耶便离开了，兰雅一边点头答应，突然恍然大悟，震惊道： “什么鬼？你让我对阿妈撒谎啊？？这么大个事，你让我怎么说啊喂？！” 厄莲耶沿着村庄的围栏一路往上，穿过一排排在风中摇曳的恺旗杆，那是每个大恺族部落的标志物，再往上走，就是大祭司的毡房。 大祭司是一个年迈的老奶奶，但是村子里的人都叫她祭司爷爷，她满面皱纹，苍白的头发被黑色的纱布包裹，身上穿的是赘扎，脖子上挂了一串又一串的骨链。 厄莲耶端坐在草席上，屋子里挂满了骨链和兽头骨，摆满了许多鹅卵石，上面镌刻了奇奇怪怪的花纹，就连厄莲耶也不认识，据说是大恺很早时候的文字，约莫一千多年以前。 葳蕤的桐油灯光拉长了大祭司和厄莲耶二人的影子，天窗下的柴火堆半温不火地冒着点点火星，大祭司紧闭双眼，双手捧着龟壳，里面是三枚薄薄的鹅卵石片。她摇晃龟壳，把它放在自己额头，又把它放在厄莲耶的额头，然后又放在白发少女给的小白瓶上。嘴里念念有词，最后双手分开，龟壳也随手分开，三枚鹅卵石片随之落下。 “怎么样？祭司爷爷？” 大祭司啪的一大巴掌拍在厄莲耶的头上： “不准说话！” 厄莲耶缄默不语，乖巧坐着。 大祭司仔细看着鹅卵石片，又抓住厄莲耶的手查看他的烧伤，又急急忙忙去翻找她放在箱子里的鹅卵石片。折腾一整后，大祭司长叹一口气低着头说： “小莲，走吧。” 厄莲耶疑惑不解，去哪儿？ 大祭司知道他疑惑，便又说道： “星辰尚且变换，何况人身，时光流转，想不到我大恺一族在这荒凉之地也躲不过这宿命。” 大祭司又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 “回家去，去和你的家人道别，然后在浓雾退散、夜莺啼鸣、冷雨蒙蒙的早晨，去找一只白色狐狸，让她带你穿越林海雪原，走过永世结冰之海，跨过凛冬古国，去南方，去遇见，去寻找，去归还。” 厄莲耶听得一知半解，但也八九不离十，便用手指指自己的嘴巴，大祭司点点头，厄莲耶随即说道： “可是大恺的规矩是……” “榆木脑袋！你再不滚，你小妹都要跟着你完蛋！你阿妈，你阿爹，整个大恺，都玩完！” 厄莲耶一时不知如何说话，缓缓问道： “那什么大概时候可以走？” “也许是明天，也许是明年，也许十年后，反正是在你这一生之内。” 厄莲耶沉默不语，他从没想过要和小妹说道别。 厄莲耶回到自家毡房，小妹还在等他回去，他想起自己和小妹建造秘密基地的过往。 那是他第一次看到结冰湖湖下的世界。 他还答应了要给小妹做一艘船，等湖水融化，就带她去打鱼。 想到这里，他不自觉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