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恶胆寒
这一变故来得太快,众人无不大惊失色,司徒胜被纪云拍了那么一下,只觉四肢百骸如同火烧,半分力气也使不上,便坐着瞪眼道:“三弟,你……!” 纪云愤愤不平说道:“别叫得那么亲热,从前我和二哥主张二度扩张,在山西、湖北各设一个分部招人,你怎么说的?你说鸣剑堂近来新增人员太多,良莠不齐,要整顿几年。这话本也不错,可你恼二哥与你意见不合,竟指使玉泉下毒手杀害他们一家,对自己的二弟尚可如此,难保日后不对我甚至其他兄弟如法炮制!” 在场之人听了无不骇然,司徒云梦更是柳眉紧锁、六神无主,只想:“我爹害了他爹爹?我爹害了他爹爹!那他今生今世也不会再理我了吗?不会的,不会的,我爹不会那么做的!但是事情总也有个万一,万一我爹……?”云梦想到这里,不由得紧紧抓住韩夜的胳膊,既怕他甩手脱开,又怕他一怒之下去找司徒胜报仇,而韩夜还道是云梦伤口太疼,拽了拽她的手,十指紧扣,表示自己绝不会再离她而去。 纪云这番话说出口,莫说来宾听了瞠目结舌,就连司徒胜自己也是一头雾水,只能一边思索缘由一边道:“老三!你糊里糊涂说些什么?我怎么会去害二弟?刘玄德能害了关云长吗?” 纪云嘿嘿冷笑,道:“二哥忠勇仗义,那才配得上关羽,你无德无能、自私自利,也好意思自比刘备?” 司徒胜勃然大怒,道:“你是不是中邪了!当初我们兄弟三人发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我便是杀了自己,也决不能动你和二弟一根汗毛,大哥的为人你还不清楚吗!” “哼,好一个同年同月同日死!”纪云冷笑道:“既然你说同年同月同日死,那为什么得悉二哥惨死,却不挥剑自刎呢?你如此不信不义,又怎能做这一堂之主!” 台下不少鸣剑堂弟子闻言大声应和道:“正是!正是!司徒胜不配做我们鸣剑堂堂主,快快滚下来吧!” 司徒胜这一惊非同小可,他做梦都想不到议事厅里竟有那么多人反对他,又想起韩风死了八年,他这个做大哥非但没能替人家报仇雪恨,还让韩夜无处容身、四海漂泊,霎时间万念俱灰,竟兴不起一丝做堂主的念头了。 这时候倒是薛燕插了句嘴,她道:“真可笑!你们一同立誓,他要是挥剑自刎,你这做弟弟的难道不应该跟着同年同月同日死?他要是死了,他二弟的仇谁去报?指望你啊?” “报仇?哼!”纪云看向司徒胜,道:“我这位大哥非但只顾着自己,连二哥唯一的骨rou,他都因为怕事而不敢带回鸣剑堂,前段时间还是我拼死劝他,他才肯去找那么一次。”说着问司徒胜:“大哥,当着大伙儿的面,你说有没有这回事?” 司徒胜仿佛失了魂一般,何况纪云所言倒也非虚,于是点头道:“确……确有其事。” 这下不仅是鸣剑堂弟子起哄,连一部分武林人士也开始反感司徒胜的作为。 纪云顺势振臂一呼,大声道:“鸣剑堂弟子听着!司徒堂主早已年迈昏聩,胆小懦弱,不便处事,现由我纪云代为打理,定将本门发扬光大!哪个不服,便上台来!” 议事厅里的鸣剑堂弟子纷纷嚷道:“纪堂主英明!请纪堂主主持大局!” “哈哈哈哈!”纪云显得甚是开心,道:“很好很好!纪某那便却之不恭了……不过呢,司徒堂主再怎么说也是我大哥,做弟弟的绝不干那不忠不义的事,只是鸣剑堂这千余名弟兄的前途可不能全毁在他一人手里,所以只好让司徒堂主安居北苑、颐养天年了,大伙儿今后还要叫他堂主,多顺顺他老人家的意思。” “是!”鸣剑堂众弟子道:“纪堂主英名不朽,司徒堂主万寿无疆!”这句祝语显得不伦不类,在场武林人士都觉得略略好笑,惟有纪云仿佛陶醉其中,喜形于色,露出一排白森森的牙齿。 韩夜本有些疑虑,但望着得意忘形的纪云,脑中灵光一闪,顿时全都明白过来,他颤抖着握紧魔剑,愤恨地对纪云道:“真的那么好笑么?三叔,你已经害了我爹娘性命,还要让你的大哥身败名裂才甘心?” 纪云一愣,吹胡子怒道:“你胡说什么!你爹娘是被司徒胜和玉泉密谋暗害的!可别冤枉好人!” 韩夜说出这番话,陈家父子也停下围攻,一来心想韩夜中了毒,多缓一阵他便少一份力,倒也不忙出手,二来鸣剑堂闹内讧,怎么说也得看个热闹。纪文龙本来想穷追猛打,但陈家父子既然停手,而韩夜斗志尚在,凭自己一人实无必胜把握,于是也停了手,站在韩夜五步开外。 韩夜缓缓直立,对陈家父子和纪文龙视而不见,冷冷望着纪云道:“我承认,单从你们二人而言,我对司徒伯伯的疑心比你更大,之前去云梦闺房寻人,她的房间被人布置了陷阱,能够悄无声息控制住云梦又能随意出入她的闺房,这个人必然和云梦十分亲近,何况此人在鸣剑堂还有只手遮天的本事,除了司徒伯伯还有何人?” 纪云点头道:“你说得没错,但那和我有什么关系?” 韩夜道:“可惜你绝想不到,八年前我偷偷来到鸣剑堂,听到一个黑衣人在我家和玉泉的对话,我听了那番话,当时就知道黑衣人必是鸣剑堂有头有脸的人物。” 纪云对韩夜所说的话并不显得太过吃惊,只道:“鸣剑堂有头有脸的人,除了我们几个堂主,还有一些元老,你怎么能怀疑到我头上?” “因为笑。”韩夜眼里喷出仇恨的火焰,道:“我绝忘不了那晚上你的长笑!当时天色很暗,我唯恐靠的太近被你们发觉,所以只看清了轮廓,但你那充满得意的笑声和白森森的牙齿,我已经死死记在心里!” 纪云不再狡辩,眼中闪过一道凶光,双手负于身后,道:“然后呢?” 韩夜恨恨地道:“其实是你勾结了玉泉,你非但知道他不是好东西,你更加明白他的真实身份便是蜀山弃徒——长天!” 话音刚落,在场之人顿时唏嘘不已,长天罪行累累,早已成为武林公敌,而司徒胜更是瞪眼望着坦然自若的纪云,似乎死都不肯相信忠心赤胆的纪云竟有如此深的城府! 纪云不动声色,向台下一扬手,喝道:“动手!”宴席上不少人突然抽出刀剑,向着就近的人砍去,这一变故来的实在太快,武林人士但凡武功低微、反应迟钝者,登时便死在席上,其余人又因为参加宴会未佩戴兵器受了些伤,唯独神武寺那一桌,两名刺客突袭了尘,了尘左手一掌右手一肘便将二人打飞出去,是以未曾折损人员。 宴会上人多眼杂,加之之前发生了太多事情,这些刺客是何时混进来的,连了尘都摸不清,他立起身来,终于有些动了嗔念,横眉责问纪云道:“纪副堂主,这也算待客之道吗?” 纪云摸了摸八撇胡子,道:“了尘大师此言差矣,我现在不是副堂主,我是鸣剑堂堂主!”说到堂主二字时一字一顿、斩钉截铁,他道:“诸位远来是客,纪某也早已料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不过韩夜侄儿不把脸撕破,没准纪某还能好生款待诸位送诸位回去,但事已至此……”说着说着,眼中寒芒乍现,道:“还是请各位多盘桓些时日吧!” 那些刺客一击得手便不再逗留在桌位上,一一退开,了尘环顾四周,握起胸前念珠,道:“南海鳄神帮,昆仑两仪派,大漠黄沙门,河朔黑罗刹堂,东岛血月一刀寺,云南天龙教,阿弥陀佛,纪副堂主好大本事,三教九流的人都请来助拳,看来纪副堂主是想让我等盘桓个数十年数百年才罢休了。” 和人动手看出对方身份,这并不难,难的是了尘在解决两个近身刺客之余,还能留意到其他人的动静,这眼观四路耳听八方的本事,连纪云都不由得为之一惊。 韩夜冷哼道:“哼,他远比我们想象的要jian诈,让自己儿子和云梦成婚,料想我必定来此救人,然而情势未必控制得住,他又想了后招,派人混在宾客里,这场宴会虽然大多按照门派就坐,但江湖上的小门小派本来就多,一旦热闹起来,到处走动,那就很难留意得到了。所以九华剑派和五雷盟能不能战胜我,他并不关心,这两派一走,对他而言只是少了两拨要处理的人。” 薛燕细细数了数那些刺客,竟有一百多人,于是小声对韩玉道:“呆瓜妹,情况大大不妙,梨花姐被老匹夫绊住了,待会儿打起来,你去帮你哥,我留下来照顾碧水宫的jiejie们,明白么?”见韩玉重重点了点头,她又摸了摸澄心的头,道:“小光头,这里已经死伤了不少人了,你快显灵吧。” 摸了许久,澄心仍是目光混沌地看着薛燕,道:“漂亮jiejie,这次恐怕不行了。”原来佛家万事讲究机缘,那日薛燕在神武寺唤出文殊菩萨,一来宝寺正逢千年浩劫,众多舍利显灵,二来碰巧文殊灵应,这才能让澄心变成文殊,这次到了鸣剑堂却大不相同,澄心反倒成了累赘。 纪云为了促成这次的大事,除了暗通长天,又收买了许多武林人士,眼见各大门派都有损失,而已与自己私下勾结的李银松、吴道山又对上了梨花与王德,眼下最担心的只有这个神武寺的了尘和尚,但了尘既然不动,其余武林人士更不敢轻举妄动,一切自然都在自己算计当中,于是他踌躇满志地对韩夜道:“接着说,好侄子。” 韩夜也并非坐以待毙,之所以和纪云说了这么久话,既为了缓口气给云梦疗伤,又要调息内力镇毒,这才缓缓道:“三叔,你才是好样的。纪文龙之所以拜他为师,也是你怂恿的,所谓有其父必有其子,他从小就霸道蛮横,只怕也是被你给熏陶的。”纪文龙似乎被韩夜说中痛处,面色一青。 怒火渐息,毒性暂压,韩夜愈发冷静,他道:“说到鸣剑堂只手遮天的人物,只怕司徒伯伯远不及你,你表面上看起来忠诚耿直,其实内心恶毒万分。只怕长天本来还不想杀我爹,但我爹已经查到你头上,你不得不撺掇长天老贼灭我满门,而作为交换条件,你就任由长天吸取鸣剑堂弟子的精魄,好修炼那吸魄大法!” 纪云没想到韩夜连这一层都想到了,不由得微微退却,心想:“这小兔崽子本来就去过蜀山,长天的事情他就算全知道那也不算稀奇。” 韩夜道:“只是我有个关节一直想不明白,除了司徒伯伯,谁还能在云梦闺房里布置机关,直到发现云梦被人控制,又看到你笑,我突然什么都明白了。” 纪云饶有兴致,道:“哦?愿闻其详。” 韩夜抓紧云梦的手,云梦面色微红偷偷瞧他,却听他道:“你既然忠肝义胆,又是司徒胜未来的亲家,把司徒胜叫去喝酒商量大事那是少不了的,你绊住了司徒胜,大可让纪文龙、长天来云梦闺房布置,云梦被你们控制自然无法阻止,而纪文龙作为云梦的未婚夫婿,出入北苑也是理所当然。”说着声音愈见洪亮,道:“我还可以大胆猜测,这机关便是最近两天设的,因为设的太早没准司徒胜会发觉,而这两天司徒胜忙于接见武林众多宾客,分身乏术,其余弟子又忙着张罗布置,自顾不暇。” 纪云点头道:“二哥有你这样聪明的儿子,那也死得不冤了,只可惜我若不让长天杀他,他准会去找大哥,大哥一旦对我起疑,后头很多事情都办不了了,说实话,二哥和嫂子对我纪云不错,我还是有些舍不得的。” 韩夜冷声道:“他一直没怀疑你,或者说不愿怀疑你,矛头所指都是长天老贼,因为他内心一直相信你是他的好兄弟,不会出卖鸣剑堂,可你惴惴不安,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终究还是害了他。” 纪云竟然面有愧色,道:“是,这八年来,也就是这件事我思之甚悔,但做也做了,只好一做到底。” 韩夜剑指纪云,道:“三叔,说吧,长天那老贼现在何处?” 纪云起先隔岸观火,自然知道长天已经出去,只是负手道:“侄子,长天此刻已不在鸣剑堂,见是见不到了,见到也未必是好事,倒是三叔八年不见你,想瞧瞧你的真功夫。” “哼!求之不得!”韩夜本想撒开云梦的手让她退至一旁,但见这美人面容憔悴、俯首微喘,又心头一紧,想道:“我好生糊涂!她为我受伤,伤口未愈,下台都极不方便,一旦我与纪云交上手,难保陈家父子、纪文龙这帮无耻之徒不为难她!我可不能丢下她不管!”这么一想,抓云梦的手又紧了些。 韩夜既然带上个累赘,纪云自然是求之不得,便对陈耀海与陈青河道:“两位,劳烦让一让。” 陈耀海与陈青河点点头,他二人料定韩夜中毒已深,而纪云的老底都被这小子掀出来,纪云能不把他除之后快么?如此一来倒省了不少功夫,何况纪云万一不胜,韩夜也早成了强弩之末,届时他父子二人再上,定能立毙韩夜于台上,于是二人退开十余步。 纪文龙了解父亲的手段,对纪云小心地道:“爹,你留意云梦,她可是我……!” “够了!”纪云恶狠狠瞪了他一眼,道:“当真生你不如无!一点小事办不好,总要逼做老子的出面!” 纪文龙唯唯诺诺低下头,心里老大不快,低声道:“那你还不是拱手要把云梦送给那臭小子?”如此一想,又偷瞧了云梦一眼,不再做声。 “看好了!”纪云斥责过纪文龙,二话不说快步朝韩夜奔来,手中长剑圈转,在空中舞出一条火龙,那火焰陡然暴涨,晃得韩夜眼中只是明光闪耀。 韩夜纵是身经百战,一来没料到纪云出招如此怪异,二来中毒已深、行动迟缓,视力才刚恢复一丁点,纪云火剑已经递至胸前,那一剑果真是凶险万分,只消眨一眨眼韩夜便要横尸台上!出于本能,韩夜迎着纪云刺出一剑,但他眼睛一片模糊,待得那一剑刺出纪云早已变换方位,一剑直刺他心口。 韩夜闻声辨位,架剑一挡,亏得魔剑剑身宽厚,竟而挡下了这一击,纪云冷声一哼,分五个方位朝韩夜连刺出去,火光随着剑身一晃一晃,晃得韩夜无法直视,只能凭感觉拆当,大是吃亏,上三盘的剑招还是靠着狂舞魔剑才勉力挡下,那情景实是凶险万分。 “不、要、脸!”薛燕冲纪云做了个鬼脸,道:“你欺负他眼睛看不清,干脆让他手脚绑着和你打好了!” 纪云哈哈一笑,他并不经常用明火夺目的方式比斗,江湖上知道他这招的极少,只因看过这招的大都死在了剑下,他也十分肯定今日很多人都要死在大厅里。因此即便有人说他胜之不武,他也满不在乎,只对韩夜道:“侄子,就算你把宝剑舞成一团光又如何?力气终有尽时,何况招式也并非永远滴水不漏,你今日死在三叔手里,那也不算冤枉!”说着不停变换方位,攻向韩夜,然而韩夜既知纪云有意用火剑扰乱视力,索性便不看,闭着眼睛把真武七剑诀施展出来,就像是一个人自顾自地练武,纪云早见识过这门功夫的厉害,即便看出头一招的破绽,却搞不清下一招的玄妙,只图稳中求胜,如此斗了十几个回合竟然没能刺中韩夜。 纪云越斗越躁,口里说的话也就不那么体面了,恼道:“小杂种,你狗运还真好!再让你走个十几招,你叔叔也没脸做这一堂之主了!”说着越攻越快,快得四周剑鸣不断,根本不像是一个人在出剑,而是一群人围着韩夜猛攻。 韩夜渐渐心慌,要知这场打斗比起刚才那几场更是凶险数倍,稍不留神便命丧黄泉,是以出招略略犹豫,总担心这一招出手,下一招自己却撞在纪云剑上,纪云愈发放心,待得七八招使完,一声震喝,如同一只冒火的雄狮直攻韩夜正门,这一出手声动太大,韩夜自然而然架剑抵挡,不料纪云内力竟也深不可测,硬生生一剑刺出,卷起一团火焰猛龙,韩夜调动周身所有能调的真气,依旧被纪云轰飞出去,全身被火焰烧得燃起一阵青烟,幸而他在被击出的一霎推开了云梦,云梦倒是没有受伤。 司徒胜目瞪口呆望着纪云,觉得这个相处几十年的结拜兄弟突然变得那么陌生,却不知他从哪里得来如此霸道的功夫,招数之诡异,内力之深厚,也只是稍逊白云禅师,即便韩夜处在全盛状态,要胜得他也是十分艰险。自己固然绝非纪云对手,但眼见韩夜与云梦皆有危险,哪里还能坐得住?正勉力起身,但腰身刚刚发力,浑身又如同火烧一般,耳中若龙狮嘶吼,这一下又跌坐回去。 纪云大占上风,倒不忘瞟几眼司徒胜,眼见他焦虑无措,不由得哈哈大笑道:“大哥,你还是老老实实坐着吧!刚才拍的你那一掌,正是龙狮纯阳功里的‘振聋发聩’,除非自断经脉抑或让我替你解xue,否则两个时辰之内是站不起来了。” “振聋发聩?”司徒胜心中一凛,想起纪云所作所为,又想过往的鸣剑堂大计和韩风之死,忽而放声大笑,笑声里却带着愤懑和悲凉,只道:“好一个振聋发聩!天底下要找出我这么糊涂的人原也不易,现下我是清醒了,老三,了不起!了不起!” 纪云之所以要先制住司徒胜,一来当众杀害堂主必使本门弟子不服,二来毕竟不想背上一个弑兄的恶名,连韩风都是他怂恿长天去杀害的,他自己并未参与,因此听得司徒胜出言讥讽,倒也不忙对付,挺剑再攻韩夜。
韩夜从没听过龙狮纯阳功这门武功,但料想龙是水里至尊、狮乃林中霸王,这门功夫定是刚猛无俦,当下使出越女、和风两门剑法拆当,须知他越是在危急关头越是冷静沉着,竟然又与纪云斗了二十余招。 纪云一声怒喝,攥紧拳头,双肩与头上燃起三道猛焰,变得颇为狰狞可怖,功力也瞬间增强三倍,手中火虬舞得呼呼生风,如此一来韩夜便再也抵敌不住,只觉眼前一白,手中魔剑被热浪冲开,而后一条火龙挟着宝剑当胸刺到。 就在这生死之际,蓦地从旁射出八道水箭喷在火龙与剑上,但听嗤嗤声响,白雾升腾,八道水箭如同八条蛇交互缠绵,彻底扑灭火龙并将纪云的剑陷在其中,水蛇延展,终于形成了一道水流壁将纪云挡在外头,正是流玉戒里的绝招——洛神流壁! 韩夜双目稍稍恢复,却不看纪云,侧头一望,果见云梦左手按胸、右手拈花,额头上的三花金印若隐若现,显是正在施法。 薛燕情知韩夜危险,本自惶急,见云梦露了这么一手,不禁拍手称赞:“好云梦!不枉跟着薛女侠学暗器,终于知道洛神流壁要这么用才来得及!”原来司徒云梦灵力已经恢复少些,眼见韩夜陷入绝境,虽然能够施术,但洛神流壁铺张太慢,卷风波的威力又不足以逼退纪云,稍一迟疑便要痛失心上人,忽而想起薛燕告诉她的暗器法门,将流玉戒里的水逼运而出,以暗器方式打出,待得缓解纪云攻势,这才将水柱揉合展开,总算救下了韩夜一条命。 云梦娇/喘微笑,三花金印终于又黯淡下去,她软坐在地,一手扶额,另一手撑着身子,弱弱地道:“我……我暂时也只能用这么一次了,你可要当心。” 这句话自然是对着韩夜说的,韩夜当下重拾信心再战纪云,可纪云其身如狮、其剑如龙,实是威不可挡,连台上的陈家父子都未必能联手胜他,韩夜感觉体内真气一点点衰竭,毒气上窜,双手早已不听使唤,一想到家仇难报,自己挂念的人又要孤苦伶仃,惆怅万分,这颗心终于渐渐冷了下去。 纪云看出韩夜斗志将尽,得意忘形地大笑道:“侄子,二哥二嫂在泉下寂寞得很,不如你去陪陪他们好了。” 韩夜悲从心来,右手微微颤抖,魔剑竟然受其感应,剑身闪过一道蓝光咒文,继而结起一层冰霜,纪云正在快意当口,没有留意这些细节,一剑横挥,红龙划破长空逼向韩夜,这一招看起来只是一剑,其实是一化四的高深剑法,韩夜本来眼睛被火光照得模糊,勉力竖剑一挡,魔剑上突然闪起万丈寒光,那寒光与纪云的火光正好匹敌、相互抵消,这一下韩夜双目清明、瞧准来路,连挡四剑,化解了纪云的猛攻。 纪云咦了一声,中宫直进,一剑刺向韩夜,这一剑运足十成内力,剑啸龙吟,烈火横烧,他料想以韩夜现在状态是万万抵不住的,必然要侧躲一旁,届时他便急进补上一剑,就此取其性命。孰料韩夜心若冰清,又是竖剑身前,魔剑上蓝色咒文大作,自剑身发出阵阵寒风,每吹一阵寒风便减弱火剑一分势道,待到火剑刺到跟前已无甚火焰,韩夜旋即大剑圈转,将敌剑卸至一旁,冷声道:“我下黄泉是早晚的事,但你和长天老贼如不一齐下去,我死不瞑目!” 纪云的至阳内力与韩夜的至阴真气一经碰撞,台上便狂风大作,吹得韩夜长发飘飞、目光凛凛,纪云正纳闷韩夜为何使出克制自己的功夫,见到韩夜模样和言语,猛地想起一个人,惊呼道:“二哥!你!你显灵了?” 原来纪云虽然唆使长天杀害了韩风,毕竟这八年来心里惶惑不已,而他自与韩风结义以来,每次比武都被其清霜剑所压制,等到他苦练旁门左道初有小成时,还来不及比斗,韩风已经被长天除掉,因此在他潜意识里一直认为韩风武功永远在他之上,非但是武功,连计谋、权位、长幼之序,韩风无一不在他之上,韩夜生得和他父亲颇有些相似,如今突然施展出魔剑里的寒霜诀,又凑巧说出这番话,在纪云眼里那不是韩风显灵又是什么? 即便纪云不断在心里告诉自己韩风已死,但内心深处的恐惧却如同墨染般扩张,越发出手迟滞、缩手缩脚,而韩夜虽然中毒,在魔剑寒气的帮助下终于渐渐清醒,两人就此斗了个旗鼓相当。 纪文龙眼见纪云不再占据上风,忙对陈家父子道:“两位,此时再不出手,更待何时?” 陈青河稍一迟疑,便即上前夹攻韩夜,陈耀海望了纪文龙一眼,也加入战局,有此二人加入,纪云如生两翼,胆子也渐渐大了起来,三人满以为三十回合内必取韩夜性命,只听台下有个清婉女声喊道:“八卦门的两位前辈,且慢动手!” 陈耀海急于拔了韩夜这颗眼中钉,哪里肯听?一剑就要往韩夜颈部刺去,忽听一声鸦雀尖啸,右旁火光耀目、热浪滚滚,他猛觉不妙,往后一跳,陈青河与纪云也各自退开,三人这才看到台下飞来一只三足火鸦,张开双翼直冲韩夜而去,韩夜不慌不忙,魔剑横在侧旁一挡,三足乌与魔剑寒气相撞,砰然一声,气流向四面推出,纪云三人又被逼退数步,但见一位身穿水绿道袍的女子轻轻跳上台来,向陈耀海与陈青河怯生生地拱手道:“两位是武林名家,怎能以多为胜,小……小妹愿代兄长领教两位高招。” 陈青河上下打量此女,见她清扬婉兮、双颊微红,心头不由得为之一动,便道:“我不和女人动手,我爹赢了那更是胜之不武,你下去吧。” 韩玉无论在鸣剑堂还是蜀山都得人加倍宠爱,是以生性娇怯,初次下山更是毫无临敌经验,但眼见亲生哥哥屡次被围攻,这情义终是盖过了胆怯,她微微抬头看向陈青河,道:“我既是名门子女,亦是蜀山弟子,那便没什么胜之不武的。我哥的事自然也是我的事,你们要找我哥的麻烦,不如先找我吧。” 韩夜知道韩玉符法虽强,说到实战却远非陈家父子对手,连忙使出十二分功力还击纪云,想要显得自己绰绰有余,这样一来就没半点功夫说话了。 陈家父子眼见纪云又陷入苦斗,马上再要和韩夜交手,韩玉哪里给他们这个机会,从腰间摸出三张火符,在胸前划了个三角,一只三足乌从中飞出,扑向陈家父子,陈耀海与陈青河分而跳开,韩夜与纪云则高高跃起,这火鸦扑到地上,又升起一团熊熊烈焰。 薛燕在台下心想:“呆瓜妹以前毕竟只和同门切磋,实战发挥那是大打折扣了,这两次放出火鸦都差点伤到呆瓜,要是让她面对陈家父子,估计没几个回合就要输了。不行,我把下头的事安排好,也得快快上台去了!” 陈家父子与纪云都是高手,自然也看出韩玉符法的缺陷,纪云低声对陈耀海道:“陈掌门,你俩先去对付我这侄女,速战速决,再回来助我不迟。” 陈耀海料想韩夜与韩玉手足情深,若转而攻击韩玉,韩夜心头大乱,自然更易于挫败,于是挺剑朝韩玉刺去,韩玉来不及使符咒,手忙脚乱拔出碧云剑,使出缭花剑法对敌,这套剑法十招里有八招是虚招,只是刚开始舞得英姿勃勃,让对手有些眼花缭乱,说到攻敌之能,那是半点没有,但陈耀海一来忌惮蜀山功夫的威名,二来从未见过此等剑法,七八招之内尽取守势,竟没有拿下韩玉。 而陈青河见了韩玉舞剑,更觉心动,随后跟上,却只出四分力攻击韩玉,余下六分力乃是在照顾她的周全,旁人见来还道是韩玉武艺惊人,以一敌二不落下风。 纪文龙眼见韩家兄妹陷入苦战,这才不怀好意地望着司徒云梦,轻薄笑道:“娘子,不如咱俩也过过招吧?”他明知云梦武功极弱,此刻法力俱失,哪里还有一战之力?但他先恼云梦把心许给韩夜,后怨此女曾多次伤过自己,是以拔剑相向,万一陈家父子不能得胜,那么云梦受伤,韩夜必然不能不管,到时候自己仍是最后赢家。 云梦软弱无力,眼见纪文龙一剑刺来,只得惊慌失措地侧旁一滚躲开,台下的人见纪文龙如此无耻地欺辱弱女子,纷纷打抱不平地要冲上台去,纪文龙恼怒不已,对着大厅里的所有手下和刺客喝道:“还等着干什么?这里的人全杀了,一个都不要活着放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