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赵峰(上)
赵峰今年23岁,是赵圣德的大儿子,赵海的哥哥。 他在圣光镇的蜡烛坊做了七年学徒工,精通了做圣品祷告蜡烛的一切工序,斗蜡、添香、雕纹、入圣、银烛台赐福、装箱,送货,布置圣堂,设置防风法阵,陪教堂管事喝酒,讨要货款,扯皮赖账,无不精通。已经成为了蜡烛坊年青一代里最能干的学徒。 他今年还没出师,但也快了,现在蜡烛坊里的老师傅们没人敢教他。 他估计年底的大弥撒节前就能成为初级圣蜡师,能自己包下一个作坊,还能在祭祀蜡烛上签上自己的名字。他的薪水业会从七块五涨到五十块。最重要的是,他就可以带徒弟了。 他不太在乎涨得那点薪水,还不如他夜里贩趟工厂货赚的多。所以他很需要有几个徒弟。收了徒弟,哪怕是再笨的徒弟,也能帮他看着锅里的蜡,应付往来闲人,他就能随时走开去干自己的私活,不用每天被拴在这口大锅前了。 现在蜡烛坊特别忙,刚入夏天就得准备年底的货。年终大祭祀典礼需要用很多蜡烛,圣光镇的蜡烛质量好,纹样多,深受欢迎,唯一的缺点是神力不够浓郁,比不得福音市或者圣都的那些蜡烛。 似乎是处于帝国边缘的缘故,圣光镇的神力并不充沛。 祭祀用的蜡烛应该写入神力,写入的过程要求神意不断,一丝流畅的神力从头到尾描画完整个纹样。但在圣光镇,神力若有若无,似乎一阵风就能吹断。这是赵峰学会注入神力后才知道的事。 圣光镇的蜡烛虽然样子好,但神力不足。还经常有写了一半神力没了的废品蜡烛。 但这些废品蜡烛也不浪费,都偷卖给河对岸了。 那些工厂人有自明灯,有他们的电神力,而且圣品蜡烛里的神力在河对岸和用不了,但他们还是愿意买圣品蜡烛,就为了蜡烛上的花纹好看,气味好闻。尤其是小青年们要成家的,都要来买几对他们的蜡烛。 废品蜡烛的销量现在比神力蜡烛还高了,利润也高,又不用写神力,省事,所以蜡烛坊偷偷找了一些人专门做废品蜡烛,有时对岸要货多,干脆把神力充沛的上等蜡烛冒充废品蜡烛拿去交货。反正对岸的人傻,给的钱多。卖什么不是卖。 活多了余暇就少了,白天夜里都要当班,三班倒,歇人不歇锅,蜡烛坊没日没夜的融着蜡做着烛,这种干活方法还是跟工厂学的。 赵峰想要夜里干私活就比较麻烦了。他给记账的女孩送了好几块工厂的彩花布,还送了一大捧木胶花,哄着女孩给他调了一堆班,才把晚上的时间都空出来。 女孩说:“老不让你上夜班,他们都看出来了。” 赵峰说:“看出来就看出来呗,我下旬都给补上。上完白班上夜班,天天上。” 女孩说:“天天上,你不累死呀?” 赵峰说:“天天看到你就不累了。” 女孩就笑了,跟工厂那边的女孩们笑的一样好看。 女孩说:“你是不是要去……那个呀?” 赵峰装傻:“哪个?” 女孩压低了声音:“就是,晚上去那边……”她手指悄悄指了指东边。 赵峰:“你可别胡说,护教军的鞭子可不是吃素的,我不上夜班,还不是因为你也不上夜班吗?你看啊,我上个夜班,白天在家睡觉,你又只白天在这儿,一来一回,就是两天见不着你。连着上十天夜班,就算上倒班就是二十天见不着你,我睡不着啊。” 女孩咯咯咯的笑了:“谁要见你呀,你做啥我也不问,自己当心点,晚祈祷的时候我多帮你说两句。” 赵峰在走私,这事除了赵峰自己不承认,似乎整个镇上的人都知道。 作为赵圣德的儿子,赵峰很小就跟着父亲去过工厂那边了。他继承了他爹的头脑和胆量,也继承了他爹的性格。 赵圣德脾气不好,他的笑脸都是给外人的,给主教,主簿,给工厂的车间主任,给铁甲车掌机,给买货的卖货的人。对自己的老婆孩子,他从来都没有耐心和笑脸。 赵圣德出事那次,赵峰没跟着。因为前一天他们贩回来的罐头少了一箱,赵圣德问他怎么丢了,他说是赵圣德不识数,收货的时候没点好。 赵峰掰着指头一步一步的跟赵圣德说着昨晚收货的细节,猜测出了赵圣德是在哪一条船上漏掉的那一箱货。但他最后不该幸灾乐祸说赵圣德糊涂了。老糊涂的赵圣德恼羞成怒,把他打的半死,他娘和他弟弟拉都拉不住。 第二天他在床上哼哼,一天没见他爹,第三天就听说他爹没了。黑吃黑,被走私贩子打死了。 他知道,他爹是去找那群贩子要那一箱罐头了。 赵峰一直觉得,如果他爹那天不打他,而是跟他一起去讨要,结果应该不一样。他想出了一堆方法,去抢了光别人的船,再逃回来。 但在他的设想里,从没想过让他爹活着。 他想,抢货吗,双方见面依旧要动刀动枪,他爹还是难免会死,但他会在他爹死前杀掉对方,抢回那一箱罐头。他只是想让赵圣德看看,谁才是这家的老糊涂的废物。 下葬那天,他看着傻子一样的弟弟,穿着黑丧服正在跟围观的小孩子们挤眉弄眼,耳朵里听到他娘的干嚎,想到以后这个家里得靠他来支支撑,他就一阵烦躁。 从这一天起,他的脾气就越来越暴躁,跟他爹赵圣德越来越像了。 赵圣德是在慈母山的山道上被人发现的,身上被人打了七个窟窿。淌了满地的血,身子佝偻着像个虾米。
赵峰去护教军的巡逻队领尸体,巡逻队的队长说,预言术侦测了,你爹这是盗匪内讧,地上还有别人的血,你爹还打死了别人。一切财物充公。 赵峰给队长塞了一袋碎银子,拿回了他爹的那把短枪。 过了不久,他偷偷卖过去两箱蜡烛,三十叠符文纸,贩了两麻袋杂货回来。都是些铁皮玩具,红胶发卡之类女人孩子用的东西,大贩子们看不上这些零散货,他却不嫌弃。他没船,自己背着两个大麻袋夜晚偷游回来的。 一来一回,他赚了足足200块,接着就给那个队长送去了一百五十块。 他就这样成了个私货贩子。 贩私货的都想要帮手,他很快也找了一群帮手,都是镇上同龄的年轻人,在各个作坊里当学徒,每个人都有着旺盛的精力和好奇心,很快为了钱跟他走到了一起。 但他们的买卖并不顺利,私货贩子越多,利润就越少,这是傻子都知道的真理。 有一天晚上,他们在芦苇荡里遇到了另一群老贩子。本来大家装没看到,各走各的就行了,但老贩子们嫌他们乱了价,拿出了枪和刀,想要说服他们,以后别干了。 年轻人们没有遵从老前辈的指点,他们仗着年轻水性好,跳到水里掀翻了老贩子们的梭子船,凭着一把枪抢了对方三把枪和一船货。 至于那些走私老前辈们的下场,赵峰说不知道。 “他们打不过就跑了,我哪儿知道他们去哪儿了啊。兴许是怕丢人,不敢出来了吧。三杆长枪没打过我们一把短枪,我要是他们,也得臊死。”赵峰笑嘻嘻的跟巡逻队的队长说,顺便招呼兄弟们给巡逻队搬去了10箱铁皮罐头。 “路上捡的,我们交公。”他们点头哈腰的跟队长告别。 从这次以后,他们找到了比走私货更赚钱的买卖,黑吃黑。 走私货还得要本钱,还得自己运回来,哪儿比得上直接吃别人的货过瘾啊。 但黑吃黑也要讲究规矩。 走私货不是自己单干的,他们背后都有股东,有的人背后是镇上的神父或者作坊主,有的人背后是基地或者工厂的科长主任们。更多的股东,则是巡逻队的队长们。 两边的队长们都是。 不管是护教军的巡逻队,还是工厂保卫科的科长,都是走私活动的真正控制者。 黑吃黑,吃掉的很可能不是几个走私贩的货,而是两边巡逻队的财路。 所以他们想要黑吃黑,得先找些没靠山的走私贩子。 这两天,赵峰正好就找到了这么一个在本地没靠山的走私贩子,他还恰好知道了对方在运货。所以这几天他一直在调班,想要黑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