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 桃花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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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贴莲蓬小,金销藕叶稀。 李画生抚摸着七色莲的莲蓬:“此物在白石溪中倒是未曾见过。” 老乞有些诧异:“白石溪的水那般玄妙,也生不出这种莲花?” “莲出淤泥而不染,而白石溪中,根本就没有淤泥,莫道七色莲,就是寻常的莲花也无……且不管这些,我们动手吧。” 李画生舀起了桃花潭中的水。 ————————— 钱先生睁开了眼。 头痛欲裂。捻起了垂下的灰发,他苦笑一声。 昨夜的墨戏,使他多年静养的成果化作乌有,乌黑的长发一夜全灰了。白莲花酒是名酒,可以驻颜,却毕竟也只是酒,没有延寿的奇效。 钱先生打开了窗。桃花夭夭,灼灼其华,钱先生与堂前的老桃树相望无言。 他走出房间。钱先生枯瘦的手抚过了桃树粗糙的树皮,双眼透过晨雾望向很远的地方。 倘他在世…… 河边的枯骨,是钱先生亲手埋下的。亲生骨rou化作河边淤泥,状元红没能等来状元,一坛烈酒泼墓前。 如今莲花已经长满小塘,爱莲的人却已不在了。 钱先生拂去眼角的温热,仰天长啸。 一首壮歌,一曲悲赋。 ————————— 李画生小心地打开画卷。 画在动。 一个瓷娃娃般精致的女孩儿紧闭着眼睛,腹部小小地起伏,均匀地呼吸着。 李画生把桃花潭中的水泼上画卷,画中的魂体一点点浮出。 七色莲的其他莲孔都已变的平坦,连向中心的巨大莲子。老乞用力剥开七色莲,中央巨大的透明莲子中闪烁着明亮的光。李画生用刀轻割手掌,血液浮空,自发在莲子与魂体间形成一条细线。 李画生的呼吸开始不再平稳,他的声音在颤抖: “魂兮归来……东方不可以讬些……” 血线缠上魂体,试图将其拉入莲子中,但徒劳无功。 似乎感到自己的音量不足,李画生的声音一点点变大:“长人千仞,惟魂是索些!十日代出,流金铄石些!”血线变得暴虐起来,死死捆住魂体拉回。本就不坚实的魂体似乎快碎裂开。 “彼皆习之,魂往必释些!……归来兮!不可以讬些———魂兮归来!魂兮,归……”李画生的声音一点点小下去,最终接近无声。 李画生和老乞相望一眼,不知所措。 身后是熟悉的声音:“年轻人,招女孩儿的魂,哪能用这首呢?” “我不知其他招魂赋……” 钱先生拿起毛笔:“我知。” ————————— “青春受谢,白日昭只……”钱先生的吟咏顺畅到似乎已经吟咏过许多遍。 老乞的神色凝重起来。“这是《大招》,倘若不成……不,就算成功了,也要消耗许多寿元……” 魂体一点点平静下来,最终缓缓地进入莲子中。莲子中的光变亮了许多,一点点将魂体吞入,最终变为魂体的形状。 “春气奋发,万物遽只……”莲子被老乞包回莲蓬,莲蓬将盆中桃花潭水抽干的同时也开始膨大。莲蓬不断涨大,最终变回了一只开放的莲花。 “冥凌浃行,魂无逃只……魂魄归来!”莲花自行张开,从中生长出来的,竟是一棵小小的桃树。 “先生,最后一句我来……”李画生连忙道。 钱先生不为所动,如同没听到一般:“无远遥只……” 他的眼里只剩下倚在桃树上闭着眼的那个女孩儿:“魂乎归来!” 钱先生的灰发又白了几分。 “魂乎归来!” 钱先生的毛笔断了。 “魂乎归来!” 钱先生的头发全白了。 “魂——乎——归——来——” 白日天雷,訇然作响。 我这次,成功了吧? 看着眼前女孩儿颤动的眼睑,钱先生想着。 只是……如果…… 钱先生不愿再想。 他的视线透过眼前白发,回想起很多年前,那个莲花开满的夏天。 君埋泥下泉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 暴雨与雷电中,李画生把了把钱先生的脉:“以三汁归肺温养气元,还有救……但是即使救活,也时日无多了。” 老乞捣碎白芷、紫苏与麻黄,将其汁液灌入钱先生口中。 钱先生紊乱而微弱的呼吸声渐渐平和下来。他咳嗽两声,睁开了眼。 “哼,多管闲事。老夫被你这个毛头小子阴了,以至于大败一场,颜面尽失,早就不想活了。”钱先生的话语仍然尖锐,可声音中却少了许多冷意。 李画生俯身拜下。 “一拜天地恩,二拜明月照吾身。” 雷霆暂歇。 “三拜南神共北斗,四拜水火谢恩衣……” 骤雨渐止。 “五拜莲花开满池,六拜仙师……”远处的莲花池上空,浮起了朵朵金色云彩。仙露滴在莲花上,枯焦的莲再度青翠起来,但云彩刚出现又很快消去了。 钱先生扶住李画生:“仙与佛,不必拜。那些东西还不值得用命来换。” 李画生低首:“先生之恩,在下铭记于心。” “要你铭记又有何用?” “倘能补过,小子定在所不辞。” 钱先生眯起了眼:“那……我大病在身,需要一个丫鬟使唤。” 他指向在一旁怯生生站着的李沐芷:“我看她就不错。莲花作体,桃水化血,很适合给我研墨。”
老乞还未张口,李画生便应下: “谨听先生吩咐。” ————————— 老乞看向李画生:“你怎么能把沐芷交给他?” “沐芷是我父母的第二胎。当时我母亲难产了,虽然母亲侥幸活了下来,但孩子没保住,我父母于心不忍,将她的魂魄保存在了画卷中……沐芷其实不算复活,她的命是钱先生给的。” “可是……” “无需多虑。钱先生虽有些不近人情,但他不坏。” ————————— “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里桃花仙……”虽非春日,桃花庵中仍有着灼灼的桃花。 老乞灌下一口桃花酒,笑道:“现在正值夏季,钱先生坐进去,估计不出多久就会变成莲花庵了。” 李画生也笑了起来:“只怕桃花仙不会同意的。” “她会同意的,我和她讲过了。” “她怎会同意?你刚刚还砍了她的桃花下酒……” 清冷的声音响起:“那点桃花不算什么的,我可不像那老头般斤斤计较。” 李画生转头,衣衫雍华的桃花仙子向他道了个万福。 李画生揉了揉眼睛:“我喝醉了?” 老乞揶揄:“原来你小子也有没见过的东西。” 桃花仙平静的望向老乞:“奴家可不是东西。” 老乞的笑僵在了脸上。 ————————— “梅娘最近可好?” 老乞神情有些落寞:“她睡了。” “这样吗……那鹤儿呢?” “……她病了,病的很重。实不相瞒,我和这位少年出行正是为此……” 李画生站起身拍了拍衣服。“尽早动身吧,蓬莱还有很远呢。” 桃花仙点点头:“一路平安。” 花瓣如雨,香风一阵,方才经历如在梦中。 老人与少年,再一次踏上了旅途。 ————————— 酒醒只来花前坐,酒醉还来花下眠。 钱先生抚摸了两下李沐芷的头发。小女孩儿在老桃树下的老木桌上睡的很鼾甜,让他感到自己似乎也没那么苍老了。 这到底还是比莲花宝贵的。老人想。 他暗笑自己,不过也是个俗人。 但当个俗人,也挺好的。 他灌下一口桃花酒,躺在藤椅上数着夏夜的星星。酒意释然往日,白月初上树梢。 他想起自己很久没有好好睡过了。 老人闭了眼,打起呼噜来。 半醒半醉日复日,花落花开年复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