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赤炎之海
对于北方诸王国的居民而言，一切都是从黑暗之门开启后的第五年开始的。 就在前一年的冬天，当暴风城被攻破，国王和王后双双殉难的消息传来时，北方诸国的大多数领导者们是嗤之以鼻的。事实上，他们早已多年不曾关心过这个地处遥远南方的兄弟王国了。 哪怕当第一批来自暴风王国的难民在希尔斯布莱德丘陵的南海镇登陆之时，他们依然认为这只不是一批前来乞讨钱财和援助的乞丐而已。 但是，随着难民的数量越来越多，是泰瑞纳斯国王率先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而当暴风王国的摄政王安度因·洛萨带着狼狈不堪、失魂落魄的王子瓦里安·乌瑞恩来到他的面前时，他立即召集了所有人类王国的领导者并召开了自阿拉索帝国分裂以来的第一次诸王会议。 只是无比讽刺的是，后来父亲告诉我，会议自第一天起便陷入到了无止境的激烈争吵和肮脏的政治斗争之中。 就算卡兹莫丹矮人的求援信已经纷至沓来，就算库尔提拉斯海军的舰队已经沉入了海底，锱铢必较的领主们却依然在为毫无意义的琐事而相互指责谩骂，而这样的状态竟一直持续到了第二年，直到战火真正烧到了他们家门口的时候才勉强作罢。 然而这一次，留给我们所有人的时间却已经不多了…… ——布丽奇特·阿比迪斯的日记片段 黑暗之门五年，希尔斯布莱德丘陵，南海镇 奥特兰克王国的希尔斯布莱德丘陵位于北方大陆的最南端，它南朝大海，北靠奥特兰克山脉，东接斯托姆加德王国的阿拉希高地，西临洛丹伦王国的银松森林和吉尔尼斯王国半岛，数千年来就是各王国彼此交往的交通要道，堪称北方大陆的十字路口。 南海镇，位于希尔斯布莱德丘陵南部海岸的出海口，是奥特兰克王国治下为数不多的商业重镇。在往日，这里的码头云集了来自各国的商船，街头亦满是来自各地的商贾。但是自从来自南方的难民不断地涌入之后，这个曾经热闹的城镇便开始变得越来越萧条了。 新年伊始，正当所有人都聚集到海边为新的一年而祈福的时候，大海回馈给他们的却是出现在遥远海平面上的无数悬挂着血红色风帆的战舰。这也预示着，他们已然踏入了注定是血腥而动荡的一年。 整个南海镇顷刻间便陷入了一片混乱，人们争相恐慌地四处奔逃，卫兵们亦手足无措。直到第一颗飞来的火球准确命中了市政中心的钟塔，所有人才真正意识到原来那些又臭又脏的难民们所说的都是真的，战争之潮已然向他们奔涌而来。 伴随着剧烈的爆炸，残酷血腥的希尔斯布莱德丘陵战役就此拉开了帷幕！ “父亲！”，四散奔逃的重重人影中，小男孩竭力呼喊着自己的父亲，但是却根本没有人回应他。 小男孩惊恐地看着四周正在发生的一幕幕，他看到有的人正在惊恐地拼命散逃，有的则奋力抢夺着双手所能触及的所有物件，而还有的人则直接瑟瑟发抖地蜷缩在了一旁的角落里开始了祈祷。 目之所及的一切都是这样的似曾相识，这不禁让他又回想起了几个月前发生在暴风城里的惨剧，他回忆起了街巷中争相逃难的人群，回忆起了被人群冲散的母亲，也回忆起了码头上正在倾覆的船只和随处可闻的惨叫声。 “秩序，秩序！”，一个由木箱临时垒起的台子上，一名全副武装的士兵正竭力呼喊着，但是很快他的声音便被人群的叫喊声给彻底地淹没了。 混乱的气氛在更多火球砸向城镇的时候达到了高潮，整个南海镇都彻底地沸腾了。一朵朵暴烈地火花在街道上，房屋旁还有人群中裹挟着热浪肆意的绽放。房屋石墙的崩塌与人群受伤的哀嚎汇聚成了一部可怖的乐章，无时无刻不刺激着其他人的脆弱神经从而使得他们变得愈加地歇斯底里。 剧烈的视觉冲击令小男孩顿感天旋地转，呼吸也变得越来越局促，紧接着他便因为重心不稳而摔倒在了地面上。 然而，还没等他恢复过来，天空中却突然传来了一声刚猛强劲的嘶吼声，顿时整个南海镇竟陷入了一阵出奇的寂静，所有人都被这一声突如其来的嘶吼给怔在了原地。 他们不约而同地将惊恐的目光投向了自己的上方，只见几个巨大的黑影刹那间便飞速地从他们的头顶掠了过去。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这几个黑影给牢牢地吸引住了，他们清楚地看到那正是几条通体长着鲜红鳞片并拥有着壮硕四肢和巨大双翼的巨龙！ 对于一般的平民而言，他们对于巨龙是既熟悉有陌生的存在。熟悉的是它们时常出现在民间的传说和故事之中，陌生的是它们又鲜少以真身出现在世人的面前。因此，对于这些古老而神秘的巨龙，平民总是以能一睹它们的真容为傲的。然而，它们此时此刻的现身却让所有人都觉得是那样地“不合时宜”。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人群中有人惊恐地轻声低语道。然而，还没等所有人回过神来，这几条巨龙便再次组成了编队朝着城镇飞速冲了过来，而且所有人都清楚地看到它们的嘴里已经燃起了熊熊的烈焰。 “闪避！它们要吐息了！”，木箱上的士兵最先反应了过来，他立即惊呼道。 但是，一切都为时已晚了，巨龙再次掠过了南海镇的上空。在城镇中留下三道笔直的燃烧着熊熊烈焰的线条之后，它们便直接飞向了大海的方向。 小男孩蜷缩在一处角落里，他惊恐地看到火焰正在不断地向着城镇四处漫延，他还看到更多的人影倒在了烈焰之中，恐惧的泪水已经噙满了他的眼眶。 他抽搐着将模糊的视线移向了南方，只见挂着血红色风帆的舰队上空此时正盘旋着更多的飞影，紧接着整个画面都开始被染成了红色。 “父亲，你……在哪里？”，小男孩的意识逐渐模糊，他无力的说道。 黑暗之门二十七年，龙骨荒野东南部，血色先锋军驻地 昏暗狭窄的船舱中央摆放着一张方桌，而方桌的两侧正分别坐着两个人。他们分别是主教斯崔特还有遍体鳞伤的亚顿。 “我很感激你能够和我们分享你曾经的回忆，瓦伦斯先生”，昏暗的煤油灯下，主教斯崔特的面容显得格外的阴沉，但是他依然用温文尔雅的语气说道，“但是恐怕这并不是我们想要知道的讯息”。 主教斯崔特抱臂交叉与胸前，他重重地将后背靠在了椅背上并仰头看向了天花板，最后才无比失望地叹了一口气。 “日暮夕阳，整个希尔斯布莱德丘陵都被笼罩在了一片血红色的光芒之中。空气中弥漫着血腥与腐败的味道，残破不堪的武器和铠甲胡乱地散布在枯萎凋零的草地之上，而它们的主人却已经不知所踪”，主教斯崔特轻轻地闭上了双眼仿佛是也陷入到了回忆之中，他轻声的念道。 听到了主教斯崔特的话语，亚顿似乎是有所触动，他吃力地缓缓抬起了自己原先低垂的头颅。他缓慢地眨了眨此时正泛着银色光芒的双眼，并无力地喘气问道，“当时你也在那里？在战场上？”。 “整个丘陵死一般的寂静，仿佛丘陵中的所有生灵都已经耗尽了仅存的气力。他们不约而同地遁回到了自己的巢xue之中开始休养生息、恢复体力，以便能够在新一天的杀戮中继续寻觅生机，苟延残喘”，主教斯崔特并没有理会亚顿而是继续说道。 紧接着，整个船舱便陷入到了长久的寂静之中，只有在方桌上空不停晃荡的煤油灯在不断地发出“嘎吱”声以提醒二人目前的谈话还未结束。 “我在那里第一次亲身体会到了那可怖又可憎的亡灵之力”，不知过了多久，主教斯崔特才开口道，“那是我的同袍，我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倒在了兽人士兵的战斧之下。我亲手埋葬了他们，可是在夜晚他们却又悄无声息地再次站立了起来并将手中的利刃指向了我”。 “那是我第一次感受到了恐惧的滋味，我本能地用圣光的力量净化了他们”，主教斯崔特看了看自己已经伸向了空中的血红双手然后继续说道，“然后直到将他们都拆解得足够支离破碎，我才把他们重新埋葬了”。 说完，主教斯崔特便眼色冰冷地看了亚顿一眼。 看到主教斯崔特的冷酷眼神，亚顿的身体不由得剧烈震颤了一下，他下意识地咽了一口口水，他隐隐地感觉到自己的后背又一次被冷汗给湿润了。 “你还好吗，瓦伦斯先生？”，主教斯崔特再次用温文尔雅的语气问道。 沉默了许久，亚顿再次垂下了自己的头颅，他早已生无可恋只是麻木地轻声说道，“放了阿努尼特尊长他们吧，他们是无辜的。而我……会配合你……”。 听到亚顿的话，主教斯崔特不经意地翘起了自己的嘴角，他起身缓步来到亚顿身后并用自己血红的右手一把掐住了亚顿的脖颈。 “非常感谢你的配合，瓦伦斯先生。如此一来，我们的工作效率便能大大地提高了！”，主教斯崔特满意地说道，“那么，就让我们继续吧！”。 血色先锋军的船只平静地停泊在岸边的临时码头上，士兵们正有条不紊地搬运着物资。而在距离海滩不远的高大崖壁之上，一个崭新的营地正在紧锣密鼓地修建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