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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9章 醉醒

    “夜饮西麓醉意醒,举头月过三更。好汉鼻息闹山林。微语无人应,仗剑听涛声。怅恨此生非我有,何时得见隐隐?风疾树摇溪涧鸣。一叶逐浪去,江湖寄余生。”

    声音弹跳在风里,恰如一个个音符,不停地从白玉天的耳根擦过,好似一根鸡毛挠着痒痒,极为好受,却又极为难受,将人从睡梦中唤醒过来。

    白玉天揉了揉双眼,见小溪旁月落人独坐,相邀意双飞,充满诗情画意。一时兴起,携带好笑容站起身,走了过去,打趣道:“谢前辈,你这大半夜的不睡觉,对月谈天说地,是不是去年春恨情未了,想在琵琶弦上玩相思啊?若是如此,今时明月在,映照春早归。”

    谢慕白转脸微微一笑,道:“你这孩子,我一个年近古稀的老头,早已春意散尽不留痕,那里用得着什么琵琶弦上玩相思。”

    白玉天挨着谢老头坐了下来,听着身边的溪涧声,轻声问道:“既没有玩弄相思之意,那何不痛痛快快睡上一觉,养精蓄锐,明日来一声虎啸狮吼,喝退那些个魑魅魍魉。”

    谢慕白心想,既是魑魅魍魉,定是心狠学恶虎,手辣学狮群。都知道拜老虎狮子为师,又怎能没听过虎啸狮吼。应答道:“一人获罪,夷灭三族,连这种灭绝人性的惩罚都在利益面前形同虚设,又岂是一声虎啸狮吼所能喝退的。”

    白玉天道:“那明日这一场架,是非打不可了?”

    谢慕白道:“不仅要打,还要打出个名堂出来。”

    白玉天听到“名堂”二字,似有不解之处,问道:“前辈,何为打出个名堂?”

    谢慕白道:“我问你,屠龙会为何能发展壮大?”

    白玉天答道:“侠以武犯禁,朝廷惧之;屠龙甘为鹰犬,朝廷扶之。”

    谢慕白道:“屠龙以武犯禁,朝廷惧之;你甘为鹰犬,朝廷扶之。”

    白玉天有些儿不懂,狐疑道:“依你的意思,知府大人之所以愿意帮我,不过是顺势而为,以补不足而损有余,好让我们跟屠龙会两败俱伤,来个渔翁得利。因为他清楚,屠龙会盘踞在徽州府内的力量比我们强大,若不给我们点力所能及的帮助,大有可能不是屠龙会的对手,呈现一边倒的趋势。”

    谢慕白道:“有可能不仅如此。要我是知府大人,定会来个浑水摸鱼,等你跟屠龙会的人来个生死较量、两败俱伤之后,再借镇压暴乱之名,将闹事的双方一起拿下,永除后患。”

    白玉天道:“可我们从未对朝廷有过敌意,更未给世间带来过伤害,何至于此!”

    谢慕白道:“你要知道,这些知府大人都是书堆里爬出来的,生的好头颅,卖与帝王家。性本善者,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性本恶者,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不管是性本善者,还是性本恶者,只要不损害他们自己的利益,一切当以朝廷的利益为重。他们清楚,没有了朝廷,他们有可能什么都不是。”

    白玉天道:“那将如何是好?怎不能为消灭邪恶,而做着那邪恶之事,将侠客豪杰们的性命都折损在这里吧。”

    谢慕白道:“自是不能的。侠客豪杰勇于护卫正道,不过是想在消除了邪恶后能过的更好。如若都折损在这里,日后定会谈虎色变,又会有谁敢跟着你一起对付屠龙会。”

    白玉天道:“可现在,屠龙会处于进攻的一方,我们被迫应战,打与不打,不是由我们说了算。”

    谢慕白道:“现在所要思考的,这场架到底是打还是不打,是全力以赴,生死相搏,分个输赢,还是檫边而过,小打小闹,不伤筋动骨,以保住众好汉的性命为重。事先得想清楚来。”

    白玉天道:“消灭屠龙会,为的是将那些迫不得已为恶的江湖豪杰解救出来,脱离苦海。若是连一心扞卫正道的侠客豪杰都搭了进去,岂不成了借着行善之名而做着为恶之事,违背了初衷。”

    谢慕白道:“那明日之战,重在退敌,不求消灭屠龙会。”

    白玉天道:“可屠龙会对这批镖银势在必得,仅凭一个小打小闹,就想让他们自动退去,怕是我们的一厢情愿。”

    谢慕白道:“你手中不是有二十个捕快与二十套捕快服吗,正好用的上。”

    白玉天道:“你是说,有这么多官家的人在场,屠龙会也不敢以抢劫镖银为由明着跟我们为敌。”

    谢慕白道:“屠龙会要想劫走镖银,就得杀死在场的所有官家人。我想他们再暴虐成性,若是没有十足把握全身而退,若不是被逼得走投无路,也不敢做如此愚蠢之事。毕竟知府是朝廷的知府,一旦死了这么多官家人,就算跟屠龙会的关系再亲密,对此事再不想有所作为,也不敢视而不见,不是拿什么去向朝廷交代。”

    白玉天道:“既如此,明日以武会友,五打三胜,或三打两胜,点到为止。若是能成,他们走他们的阳关道,我们过我们的独木桥,等到了西北再一决高下,判个输赢。”

    谢慕白道:“可这次好不容易将屠龙会盘踞江南的所有人手聚集到一起,就此轻易放过,怎觉得有些可惜。”

    白玉天笑答道:“朝廷心意不明,贸然出手,难保不中了官府的圈套,无辜枉送了众豪杰的性命,得不偿失。再者,官银已出,贺振存已废,屠龙会盘踞江南的所有杀手都已败露行踪,继续待在江南,除了无所作为,就是等着被我们逐个击破,屠龙应该会命令他们离开江南,暂避锋芒。”

    谢慕白问道:“事过之后,宁镇安、陆连海那几人何去何从,你可得想清楚了来。”

    白玉天道:“继续蛰伏,一边策反那些不甘心为屠龙会卖命的杀手,一边收集屠龙跟党项人勾勾搭搭通敌叛国的证据,为我们日后攻打屠龙会总坛师出有名而做准备。”

    谢慕白道:“宁镇安等人武艺高强,一旦北上,大有可能得到屠龙会的重用。不过贺振存还活着,一旦消息走漏,或是出现在中原武林大会上,他宁镇安等人免不了被屠龙问责,凶多吉少,不可不防。”

    白玉天道:“只要宁镇安等人北上以后,我们不跟他们有着联系,屠龙就算再怎么问责,苦于找不到通敌的证据,最多处处防着他们,不会对他们痛下杀手。”

    风急天凉,寒意袭身,张燕儿苏醒过来,见到溪流边坐着两人,起身走了来。

    白玉天牵着张燕儿坐下,见她身子畏寒,脱下外衣给她披上。

    张燕儿伸着小脑袋,见谢慕白半脸愁思,小声问道:“谢前辈,他人借酒可消愁,你怎的越喝越愁了?”

    谢慕白清除愁容,笑答道:“喝口酒,江湖人士的一大喜好,糊涂虫才借酒消愁。”

    白玉天道:“一醉方休解千愁,酒后吐言句句真,一概尽可不作数。”

    张燕儿笑道:“那你们刚才说了那么多,岂不都白说了。”

    白玉天道:“说者有心,听者有意,岂能白说。”

    张燕儿问道:“那你们刚才说了些什么?”

    白玉天答道:“我跟谢前辈商量好了,明日跟屠龙会交战,浅尝辄止,只求退敌。”

    张燕儿道:“那宁叔叔、陆伯伯他们怎么办?”

    白玉天道:“继续潜伏啊。”

    张燕儿道:“不行的,太危险了。再者,又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灭掉屠龙会,怎不能让王阿姨孤身一人四处漂泊吧。”

    白玉天道:“那你说怎么办?宁叔叔是不能离开屠龙会的,我还要靠着他搜集屠龙会通敌叛国的罪证呢。”

    张燕儿眼睛一亮,喜声道:“宁叔叔不能回到王阿姨的身边,王阿姨可以回到宁叔叔的身边啊!”

    谢慕白道:“不错,王秀兰跟着宁镇安一起北上,不仅可以消除屠龙的疑心,还能让宁镇安做起事来更加谨慎小心。”

    白玉天道:“可我三叔不知道我们的心思,我们怎不能主动将王姨送过去吧。”

    张燕儿笑道:“你真是好人不知坏人事。王阿姨若是受了我们的虐待,一句‘镇安,救我!’不就了事了。再者,你也可以拿王阿姨要挟宁叔叔啊。宁叔叔是个聪明人,定是一点就明的。”

    白玉天道:“不错。宁镇安曾背信弃义,出卖我父母的行踪,我可以拿宁镇安说事。”

    “既如此,那都去睡吧。”谢慕白起得身来,朝一棵大树下走去。

    白玉天将张燕儿的小脸蛋摸了摸,道:“你困不?”

    张燕儿将小脸蛋靠到白玉天的手臂上:“不困,要不我陪你看会儿月亮吧。”

    白玉天轻轻一笑道:“还是燕儿姑娘聪慧,想看月亮还能陪着我。”

    张燕儿笑道:“谁叫你那般讨人喜欢。”

    白玉天笑道:“那般是怎般?”

    “不告诉你。”

    张燕儿甜甜一笑,往月亮里一钻,小鸟依然。

    白玉天瞧着月亮,情难自禁,忘乎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