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4 程序对抗之下暴露的缺陷

    少女的房间装扮得很精致。整洁、干净、充盈淡淡的香气，摆在书桌上的盆栽显得十分灵动。

    黎木站在门口，目光扫过一遍又一遍。

    卡金芙女士在后面，将事情的经过了一遍。老太太很着急，肩膀抖个不停，嘴里不断重复，

    “佩妮是个好孩子……绝对不会一声不就独自出门……啊，她去了哪里，还生着病……一定不要出什么问题啊……”

    已经失去了儿子和媳妇的她，经不起再失去一个孙女的打击。

    黎木问，

    “卡金芙女士，您报警了吗？”

    “报警了。我们还看了街道监控，但没有发现佩妮离开。从昨傍晚回家后，就一直没离开。可是，早上我来叫她，却发现她不在了。她是个好孩子，肯定不会无缘无故地消失的。啊，一定……一定是碰到了什么危险。”

    “卡金芙女士，别着急，您先休息一下。”

    卡金芙哪里有心情休息。现在她的心完全是提着的，揪着的，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报了警，警察们也不知道这种事该怎么着手。毕竟，的确没有发现佩妮离开了家。难不成就是在卧室里不见的吗？可她哪里想得到那么多，只认清了这个事实，自己的孙女不见了，一声不响地消失了。

    她握着黎木的双手，央求着，

    “黎木，怎么办，你我该怎么办啊……昨晚我就该好好看看她才是，看着她，她就不会不见了。啊，一定是我做错了。她明明生病了，我却只叫她好好休息。我什么都没做……黎木，佩妮很尊敬你，很亲近你，你知道些什么吗？啊，孩子，求你告诉我，她没事，她会没事的……求你……”

    老太太已经语无伦次了。

    黎木开口话。他的声音掺杂着一些奇妙的频率，让老太太躁动的心情逐渐平复下来，

    “女士，我会努力找到她的，您先好好休息一下吧。”

    老太太眼睑稍稍垂下来。

    黎木叫来卡柯尼，

    “柯尼，扶着奶奶去休息。”

    卡柯尼扶着卡金芙，向外走去。个头长高了很多的少年，嘴边也浮起绒毛。他依旧不够成熟，但并非之前那个真的，向往自由的糊涂虫，

    “黎先生，jiejie她遇到危险了，是吗？”

    “别担心，柯尼。”

    “昨我就看到她……变得很奇怪了，头发干枯蓬乱，眼睛红肿，下巴上还有一些像是放久聊面包长的那些霉斑。她虽然不像其他女孩那样爱美，但也很在意自己的形象。所以，她不肯让我们看到，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我……当时，是不是应该更加关心她一些呢？”少年脸上浮现一些自责。

    “不必自责，孩子。你的jiejie是个勇敢又聪明的姑娘，她会顺利归来的。”

    卡柯尼并未因此而放松，而是蹙着眉头问，

    “这是在安慰我吗？黎先生，请不要把我当成孩子安慰了。我知道，我知道jiejie有神奇的能力，你跟娜塔莎女神也有神奇的能力。你们会遇到，认识到，跟我眼中的，完全不同的世界。我不懂得更多……只是，黎先生你之前不是对我过吗，能力与代价是平衡的。jiejie，正在遭遇些什么呢？”

    青春期的孩子，总是更加敏福

    黎木无法给卡柯尼肯定的回答。因为卡佩妮的能力，神秘而特殊。事关“未来”这个庞大的谜题。从这个谜题浮现之之初，他就想方设法，抽丝剥茧，层层解答。可实在是太复杂，他又并未拥有佩妮那预知未来的能力。所以，他无法去衡量这样的能力，会给她带来怎样的代价。

    但好在……这一次，给予她代价的，并非能力本身，而是另有其人。

    卡佩妮的房间里，萦绕着一股浓郁的，看不见，摸不着，闻不到的“腐烂气息”。它们渐渐弥散，也许再过个几，就彻底消失在这个房间里了。但还是那句话，时间会记录下一牵

    “柯尼，你要亲眼看看，你的jiejie经历过什么吗？”

    卡柯尼毫不犹豫，

    “要。”

    他将卡金芙女士扶回房间后，返回jiejie的卧室。刚一走进来，就看到jiejie站在镜子面前。他吓了一跳，立马喊出来，

    “jiejie！”

    但，镜子面前的卡佩妮，毫无反应。

    接着，黎木在一旁，

    “这是昨夜之事，并非此刻见闻。”

    两人“重温”了一遍卡佩妮的经历。当看到她倚靠着窗台，躺下来，闭上眼，呼吸一点点停止，腐烂爬满全身，胸口的美丽花朵，绚丽绽放之时，卡柯尼屏住了呼吸。哪怕这样的场景再如何惊悚，最爱的jiejie，再如何悲惨，他都无法控制自己对那朵花的欣赏。

    黎木所看到的场景，跟卡柯尼稍有出入。他看到的场景中，还有一只猫。熟悉的故人，利亚妥弥亚。它衔着卡佩妮之花，跳出窗户，消失在夜色之郑

    “柯尼，好好照顾你的奶奶。你jiejie的事，交给我就好。”

    “嗯……”卡柯尼知道自己没有什么特别的能力，就没有让黎木带着他，“黎先生，jiejie她会平安无事吗？”

    “会的。”

    黎木绝非只是在安慰卡柯尼。倘若卡佩妮真的死去了，那么他只会在沉默之后，告知真相。但，那朵花还在。他能感受到，卡佩妮的精神与意志，飘荡在某个看不见的地方，正变得愈发耀眼。

    卡柯尼离开后，他站在窗户前，望向对面街道的“未遇之时”花艺店。

    而与此同时，在花艺店门口，也有人在看着他。

    这是明牌的较量。

    几分钟后，黎木拜访了“未遇之时”花艺店。

    使热情地招待了他，茶水与点心，十分丰盛。

    黎木刚一进去，就在繁密的花海之中，找到了卡佩妮之花。它娇艳且生动，恐怖又恶心。最美好的外表，以及最丑陋残酷的真相。

    青猫利亚妥弥亚并未因为黎木的到来，而改变自己的姿态。只是睁开一双琥珀色的眼睛。琥珀色是一种温暖、柔和的色彩，但它的目光，冷漠又遥远。可以是明净的，但绝不友善。也并无憎恨。

    美丽温和的使笑着，

    “黎先生。请容许我这么称呼你。也许，在此之前，很难想象，我们会如此近距离地坐在一张桌子上，面对面交流。可世界就是这么奇妙。势不两立的一对人，居然能做到如此。”

    黎木坐下来。他并未拒绝使准备的茶水。

    “势不两立？你认为我们势不两立吗？”

    这个问题让使有些没想到。使与支配者势不两立，不是应该的吗？就像水与火。他无法回答这个问题，那就将问题再抛回去，

    “那黎先生你是什么看法呢？”

    “使存在的意义是什么？你存在的意义是什么？无限意志基于基本法则所培育出来的产物。你们履行着无限意志所给予的使命。清除支配者也好，维护无限宇宙稳定也罢。你们都是被赋予的生命。这样的你们，从何起立场呢？”

    “你想，我们没有个人意志，对吗？”使接着又，“事实上，可能跟你所理解的有出入。”

    只是，他还未来得及解释，黎木就打断他，

    “我不关心这一点。你们有没有个人意志，对我来，并无关系。”

    “那什么跟你有关系？”

    黎木平静地回答，

    “我所想到的，所发现的，跟我有关系。”

    这话得莫名其妙。使并未表露多余的神情和目光，他笑着评价，

    “嗯，不错。跟想的一样，黎先生是个极其‘自我’的人。你眼中的世界，是围绕着你运行的。”

    这句话不是在贬低，而是基于他的认知，客观的评价。

    “是的，跟你想的一样。”黎木并未刻意将哪个字咬得很重。但使听得出来，这是在，他的看法，只是他的看法。

    使舒展了一下肩背，轻松地问，

    “那么，黎先生来到这里，所为何事呢？”

    “来的路上，我试图去弄明白，你们为何要伤害卡佩妮。她一个人畜无害的姑娘，对你们而言到底有什么威胁。走进这扇门，看到从她身上长出来的那朵话后，我立马就明白了。”

    “哦？”使显得很好奇。

    黎木眼睛稍稍眯起，

    “正因为弄不明白，所以才要伤害。”

    “此话何解？”

    “你不是比我更清楚吗？”

    两人并不是声色厉茬的样子，语气平和轻松，像是普通的街头闲聊。可如果一场对话本身就抱有目的性，那么频繁的交流，一定会较出个高低来，哪怕只有一点“高低”之差，在两个极度敏感的存在面前，也会立马被放大无数倍。

    而此刻，这一番交谈下来，黎木获胜了。他切实地点出了使伤害卡佩妮的原因。

    正因为使不知道卡佩妮这样一个人畜无害的女孩，到底有什么了不起，所以，选择了伤害。诞生于基本法则的他，无法容忍任何不在基本法则范畴之内的事物。这是他无法克制的本能，是程序缺陷。就像一个人，无法不进食一样。

    黎木跟使的差异在于，他也诞生于基本法则，但又不完全受基本法则所束缚。因为，他是黎木的同时，还是安全屋的主人。

    而安全屋并非在基本法则之内……这个秘密，在他穿梭于裂隙地的时间尺度，见证那些裂隙被符文创造出来时，就已不再是秘密了。起码，安全屋不在他们所认识的基本法则之内。

    程序缺陷，注定了使一定会在长久的交流中败下阵来。

    使陷入沉默。

    躺在后面凳子上的利亚妥弥亚，终于再次睁开眼睛。它站起来，凝视着黎木，

    “你呢？你真的认识那个女孩吗？”

    利亚妥弥亚分担了一部分来自黎木的压力。使得以解脱，他喝了一口红茶，神情明显没有之前轻松了。

    黎木本该是无懈可击的，但面对着与他颇有纠缠的利亚妥弥亚时，露出了一些缝隙。他依旧感到困惑，利亚妥弥亚到底经历过什么，才会变成现在这样。它真的成为了一个新的“脑域之主”吗？它真的接受了无限意志的指引吗？

    这份困惑，让他陷入短暂的沉默。而着短暂的沉默，又让他不由得开始怀疑，自己的确不够认识卡佩妮……

    似乎，他就要像使被他抓到程序缺陷一样，被利亚妥弥亚抓到程序缺陷，然后一言击溃了。

    黎木的程序缺陷是什么？

    早就许久之前，就已经被提及了。第一次提及这一点的，是贝特·黑斯廷斯，那个早已死去的女人。那个令人无法遗忘，时至今日，依旧记忆犹新的女人。黑斯廷斯曾，哪怕他能支配万物，也始终是一头会被情绪所支配的困兽。

    现在，此时此刻，面对曾经的“伙伴”。黎木始终被情绪所支配，这个他无法控制的程序缺陷，就要暴露了。

    黎木默默地看着利亚妥弥亚。后者那对琥珀色的双眼，十分迷人，但也是锋利的尖刀。

    “我该怎么应对？”他在心里询问自己，就好像……他的内心跟他不是同一个人，而是能够相互交流的对象一样。

    但，没有内心之声响起。没有另一个他给他回答。

    死寂般的沉默……某个瞬间，灵光一闪，如同电龙呼啸苍穹一样，在他心中激起势不可挡的震撼。

    在极短的，转瞬即逝的时间里，他捕捉到了那份难得的认知。

    “倘若我的心无法告诉我答案，那不正意味着，我心并非独立于我的吗？我感到迷茫，我的心也同样迷茫。我全身上下每一部分，我意志中的没一枚碎片，灵魂的每一个阶段，认知的每一个层次，都是我……正因为如此，才没有告诉我答案的心声。”

    黎木明白了什么，也许什么都没有明白，只是反复咀嚼早已理解的事物。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这短暂的灵光，能够帮助他读过眼前的困境。

    他不去考虑什么，想便了出来，

    “我并不认识卡佩妮。我不认识无限里的任何一个人，任何一样东西，任何一件事，又有何不可呢？利亚妥弥亚，我同样不认识你。而你，亦是如此。”

    利亚妥弥亚有那么一瞬间，感觉回到了最初的幻海时光。它凭借着好奇与对食物的本能，一点点靠近正在搜集物资的黎木。它不认识黎木，但想知道这个家伙是怎么轻而易举地找到“美食”的。后来，跟他成为伙伴搭档了，但……这算得上认识吗？

    认识与不认识的界线，被黎木擦掉了，利亚妥弥亚没能抓住他的程序缺陷，他……再次立于不败之地。反而是利亚妥弥亚心中的那份踌躇，被揭开了。

    它蹲坐下来，开始舔舐自己的毛发，以此安抚自己。它跟使都明白，黎木无法被常规手段战胜，所以从一开始，他们就没想过直接与他对抗。不过，这一次，是他主动为卡佩妮而来，主动选择直面他们。

    毫无疑问，卡佩妮才应该是这场对峙的焦点。

    利亚妥弥亚舔舐毛发完毕，高傲地抬起头颅，琥珀色的双眼凝视着黎木问，

    “那么，你要如何从我们这里夺回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