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六岁。七岁。
1990年秋天。 “同学们请安静一下，这是新来的小朋友——他的名字叫周小舟。”开学的第二个月，班主任牵着一个男孩子站在电子琴前面介绍道。 “噗嗤！哈哈哈！这个人好胖！”没有老师预想中出现的欢迎新同学的掌声，取而代之的是忽然爆发的阵阵笑声。即使是过去很多年，子玉都想不明白，那些五六岁的小孩子们怎么会有那样激烈不怀好意的声音呢。 “大胖子！” 老师松开周小舟的手，双手合十，重重拍了三声。 “以后谁再这么叫周小舟，就关小黑屋！”说完，老师面色尴尬地看着周小舟。“老师，我能做一下自我介绍吗？”周小舟问。 “当然。掌声欢迎新同学的到来。”老师带头鼓起掌。 掌声落，周小舟站在电子琴旁边，声音嘹亮地说道：“我是周小舟，今年7岁。我——”话还没有说完，有个胆子大的小朋友就打断了周小舟的话—— “你七岁了，为什么还在上幼儿园？”是啊，即使是最晚的年纪入学，七岁也该上小学一年级。王子玉坐在座位上也这么想，不过她倒不是那么在意。有人也许就喜欢晚点再上学，她本人就不想上幼儿园。可是，她是个小孩子，没有想不想的权利，只有去上学的义务。也许长大以后就能够自由自在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了吧？ “之前因为身体不好，所以推迟了一年入学。最近才搬来圣梓林，幼儿园离我的新家很近。” “一定是因为太胖了！嘻嘻！”不知道是谁嘟囔了一句，然后这句话就像是滴进清水里的墨汁，迅速蔓延开来，整个教室黑漆漆一片。 一定是因为太胖了！ 一定是因为太胖了！ 这句话就像是一个魔咒从此绑架了周小舟的快乐。 小朋友是视觉性动物，对于美丽的事物格外欢喜，反之，则退避三舍。尽管老师在班上说过很多次不能随便给自己的同学取外号，也不能够嘲笑别人的缺陷，但是，小孩子们还是不约而同的选择远离周小舟。 还能有什么其他的原因呢？无非就是周小舟太胖了，所以很丑。 没有人愿意和丑孩子做朋友。 只要老师不在场，周小舟就是一个人。大家总是很自然的集合在一起，玩卡片，踢足球，打弹珠，总之，不管做什么游戏，都没有周小舟的份。 起初周小舟还会嬉皮笑脸地蹭过去，请大家让他加入。结果肯定是被无情拒绝，一次，两次，三次，全部失败。 从此以后，周小舟就再也没有去问过他们。就连每天和班上同学打招呼都省略了。 周小舟以前在课堂上会积极参与老师的互动游戏，老师每次都会说，周小舟小朋友心灵很美。小时候不觉得，长大以后回忆起来，越发觉得这声表扬潜在的意思就是你的心灵很美，虽然人很丑。 不知道周小舟是怎么想的呢？ ※ 王子玉在孩子们当中颇有人气，理由有三。 第一，王子玉每天都会带很多好吃的东西分给每个同学。 第二，王子玉长得好看，一双大眼睛炯炯有神。 第三，王子玉性格活泼开朗，乐于助人。 周小舟有点特别。 周小舟有点不一样。 六岁的王子玉有时候也会天马行空想很多事情，周小舟也列入其中。 其实在第一次自我介绍上，她就认真观察了这个胖乎乎的男孩子。他长得一点都不丑，睫毛很长，眼睛也很透亮，皮肤还很白。唯一的不完美就是他太胖了。如果周小舟未来会去健身减肥，一定会是个美男子。 如果真的有一个时光穿梭机，如果子玉看见小时候的自己就这样有先见之明，一定会对自己说：王子玉，你从小就是个颜控啊。 周小舟还很聪明，每天都能拿五星。五星是老师根据幼儿一天在学园的表现给出的五角星。每个星期也都能拿到小红花和勋章。小红花每个小朋友都有，勋章却只有连续一周表现全部都是五星的小朋友才能够拿到。当然，子玉也能够做到。周小舟的聪明不止是表现在这里，令子玉真正刮目相看的是他的忍耐力。不管在学园别人怎么笑他，他都当做没事人一样，也没有哭过，和别人打架更是没有过。还记得有次一个小男孩挑衅他，眼看着就要打起来，谁知道周小舟一溜烟跑进了老师办公室，然后又出来。老师问原因，他就说，不知道那谁谁谁为什么要追着他，他不知道怎么办只好一直跑。老师皱着眉，批评也不是，教育也不用，于是就不了了之。后来也有过几次，不过周小舟都避过了。 这么想着这小子小时候还是挺狡猾的，从小就那么有心计，知道寻找保护伞。不过也是个正直的好孩子，因为他没有找老师打小报告啊。 乐于助人的王子玉也不是没有想过要帮助一下周小舟。 某天她对自己的同桌说道：“下次小组游戏，加上周小舟吧。” “如果你和他玩，大家都不会和你玩了。”同桌这么回答。 子玉后来就再也没有动过那样的念头。 乐于助人是美德，多管闲事乃无聊。她一点都不无聊，有很多很多的朋友，所以她不会多管闲事。 “子玉，今天爸妈要去参加活动，不能来接你。你和周小舟一起回家吧。”不记得是哪个星期一的早晨，mama这么对她说道。 “啊？为什么要和周小舟啊？”她一个人回家其实也没关系，因为很近。可是mama为什么要提到这个男孩子呢？ “周小舟的mama是我大学同学，是不是很巧啊。更巧的是他们也住在这个院子里。”“幸亏啊，不然真不放心你。” “他就比我大一岁，也是个小孩子！”子玉忽然较劲起来。其实她是怕被同学们看到，如果知道她和他一起回家，她一定会被大家讨厌的！ 小孩子的世界很简单，简单到有些残暴。 少数服从多数，大家都不喜欢的人，你也不能够是例外。如若不然，你将会受到与那人同样的待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