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魂穿是个技术活(上)
大庆渊释三十九年夏,莲城下属青莲镇,邱家村。 夕阳西下,各家各户的屋顶皆是炊烟袅袅,村北角一户普通的农家小院里,传来少女稚嫩又喜悦的呼唤声:“娘!娘,meimei醒了!你快来啊!” 林张氏惊的手里篮子“啪嗒”一声落了地,几只鸡蛋并杂粮摔落下去,绽开地上点点浮尘。 隔壁屋子里的林沈氏听到动静,立即咒骂出声:“作死了,好好的鸡蛋,宝材都没舍得吃,非要给那起子赔钱的小贱货糟蹋,这下好了,全喂了土地爷,她就没长了那吃鸡蛋的命!” 林张氏充耳不闻,面色忽惊忽喜。 继而想起了什么,跑过去端起灶间那碗热了无数次的浓稠白粥,飞一般冲进了三个女儿共同住着的小隔间,等到看见木板床上瘦骨嶙峋的小女儿,只见她脑袋上缠着厚厚的破布条,一副狼狈不堪的模样,林张氏的眼圈儿立即不争气的红了:“雪啊,你可终于醒了,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林张氏勉强收住了哽咽,空出一只手来擦了把眼泪,接着又道,“娘给你热了你最爱喝的白粥,妙霜,还不快着点扶起你meimei,昏迷了这么些天,身子可虚着呢!” “诶!知道了,娘!”清脆如珠玉的声音落处,丹凤眼小姑娘麻利儿抄起床上纸片般的小人儿,安置在自己怀中。 这小姑娘,正是方才惊叫出声的那一位。 为了方便自家娘亲喂食,小菇凉还极为贴心的在自家meimei脖子下方垫吧了一块灰扑扑的帕子,单纯的小姑娘再也想不到,怀里一贯沉默到稍显呆滞的小人儿内里早就换了根芯子! 云璃不适的动了动脖子,眸光警惕的扫过面前未老先衰的林张氏,身后俏生生却显得有些瘦弱单薄的丹凤眼小姑凉,还有周围稍显破烂的土疙瘩墙、头顶铺满稻草的老旧顶棚…… 尽管对于眼前看到的这一切都挺茫然,末日里无数次腥风血雨练就的野兽般直觉,却没有感觉到任何危险的存在。 云璃心下稍安,收敛起眸中厉芒,温顺的靠着小姑娘单薄的肩膀,缓缓喝着林张氏喂食的米粥。 末日生存法则告诉她,在面对完全不可知的陌生状况时,以不变应万变才是王道。果然,云璃刚喝完了一整晚浓稠的白粥,闭上眼睛假寐不久,床边照看“病人”的两人就叙起话来。 “霜啊,娘还以为雪儿这次是熬不过去了,幸好菩萨保佑。” “娘,难道我们就这么算了?奶奶跟二伯母以前最讨厌的就是雪雪,这次去镇集为什么非要让雪雪跟着一起去?去就去了,还这么巧这一去就出了事,雪雪后脑勺的包那么大个,也不知道以后会不会留下后遗症,雪雪本来话就不多,这次醒来一句话都没说,别是傻了吧?” 云璃汗了一个,这小菇凉说话也忒彪悍了些,只是她不吭声可不是因为傻了,而是情况不明,多说多错,生怕露了陷好么! 只是这话里的信息量着实有些大啊。 云璃隐晦的摸了摸手骨,那道火麒麟造成的狰狞伤疤已然不复存在,再联系末日前自个儿闲的无聊看的那些个蛋疼快餐文,心里头不由的升起一个极为诡异的想法——难道她穿了,还是灵魂穿? “别瞎说,咱雪雪这么可爱,哪里傻了,至于你奶奶她们……诶!好在雪雪现在醒了过来,你爹那个性子,娘这一辈子是没什么指望了,就想着你们三个都能找到好人家,以后的日子也能过得松快些。” “娘!你怎么能这么想!你要是这么想就真遂了那帮子黑心肝的愿了,再说奶那么偏心,爷又是个不管事的,你觉得他们能给咱多少嫁妆?这嫁妆太磕碜,不论去哪家那都不是好过日子的,就拿大姐来说吧,大姐这都十四了,聘礼抬进林家也有两年,奶那有什么动静没?没了嫁妆,你看那邱秀才还会中意咱姐不!就算邱秀才中意,那邱秀才的娘可是出了名的钱篓子,她能给咱姐好日子过?” 这小菇凉着实眼光独到,看问题见血三分。 云璃心下琢磨着,反倒是这具身主的娘,性子弱了些。还有这嫁妆啊聘礼神马的,估摸着自个儿是穿到了古代,只不知是已知的还是未知的时空。随即又想,管他什么时空,只要不是末日,自个儿就是赚到了! “这可怎么办,眼看着妙冰就十五了,那十两银子的聘礼可都在你奶的屋子里收着,我这也拿不出来啊!” “早跟你说了你就不能由着爹爹爱做什么做什么,奶的心那都偏的没边了,现在没辙了吧?” 丹凤眼小菇凉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林张氏大概是想到了大女儿将来与自己一般为婆母所不喜的可怕生活,沉默了半晌,对着二女儿清亮的凤眼咬牙道:“霜啊,你就别说这些个没用的了,给娘支支招,要是有道理,娘就听你的!” 云璃有些诧异,看不出来这娘还挺开明,这在古代应该是挺难得了吧? “这还差不多,娘,你过来一点,我觉得……” 小菇凉虽然聪明,毕竟年纪不大,提出的主意只有少数具备参考意义,大多并不靠谱,云璃整清楚了自个儿处境,也就不再有兴趣偷听母女两的无营养对话,脑子里一忽儿跑起马来。 大概是受了旁边母女气氛的影响,云璃不知怎的想起了自己现代的妈——末日刚来没几天,老妈为了给她和弟弟争取生的机会,义无反顾的用自个儿的身体挡住了地下室唯一的进出口通道,结果被丧尸群啃食的只剩下一小撮白骨。 若是老妈知道她沥尽心血保护着的一双儿女,到了最后却反戈相向,一死一重伤,也不知会不会后悔她当初那般的欣然赴死? 云璃心下恻然。 眼前闪过自己与火麒麟两败俱伤之时,那柄由身后递送入自己身体的银灰匕首——把手上细细巧巧的寒梅,沾了血迹显得妖艳而凄美。 说起来,这匕首还是她花费了极大代价弄到手,自个儿舍不得使,才送给唯一的弟弟防身所用。 云璃嘴角牵起一抹嘲讽的笑,眼泪却控制不住的顺着眼尾淌下去。 末日不可怕,可怕的是末日之下的人心! 她并不觉得她这样在末日来临前普通到不能普通的平凡女子,需要利用末日这样残酷的手段,来鉴定自个儿身边的人对待自己有几分真心,真心也好假意也罢,在末日的残酷之下,最后都化作一把最是伤人的利器——譬如老妈的死,再譬如弟弟的背叛。 如果能够选择,她只愿现世安稳,岁月静好,与弟弟洒落一地鸡毛,争长逗短却无伤大雅,与母亲闲庭家里家外,cao持一家生计,不用生之则浴血奋战、抵死拼斗不休,就连逝去也显得如此痛彻心扉、满心憾恨。 云璃翻了个身,背对床外的母女二人,泪迹悄无声息的泅开冰冷潮湿的枕芯。 床边的林张氏见小女儿翻身,只以为是两人说话的声音吵到了她,朝着丹凤眼小姑娘使了个眼色,两人鱼贯出了小隔间,随着关门的声音响起,云璃整个身体蜷缩成了一小团,压抑的啜泣声不间断的从指缝中泄露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