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 六一章 楚王与匡章
听了楼缓的话,日次一早楚王乘坐崭新的楼船顺流而下。 此传长约二十余长,上高有三层,船舱底部铺设有龙骨,因而才如此的庞大。 船体四周皆设有垛口,每隔垛口都立有一弓弩手可以拉弓射箭,每一层都当是如此,一旦遇到敌人,则可以四面还击,一次运送百余士卒自不再话下。 船首处,乃立一杆大纛,上书一个楚字,如此招摇过市,对岸的秦国斥候必然是看得清清楚楚。 此时此刻,楚王熊横就坐在那船首之处,就是要让敌军看得清清楚楚,以昭示王威。 大船顺流直下,速度极快,约莫两刻钟的工夫,就已越过韩军水寨风陵渡,径直到了齐国军营岸边,早已得到消息的齐国大将军匡章领着上百人的士卒恭候在这里。 自打楚国驻守于潼关对岸打造船师以来,楚王就再也没来见过这位率军主将,就连齐魏燕赵四国的军备如何,也是一概不知。 按照当时的约定,齐魏行走于函谷五道,燕国以山地之军,行于五道之上,与齐魏两军互相接应,还有一赵国,多是以骑兵为主,则伺机而动,以做为掩护。 望见楚王王船驾来,匡章亲自驾驶这战车行到了岸边,因此间岸边没有优质渡口,因而楚王只能从大船换到一叶小舟上来,再慢慢荡到匡章这边。 拉风的确是很拉风,但麻烦也实在是麻烦。 “外臣匡章拜见楚王!” 等楚王下船跳上岸上时,匡章早已行起礼来。 熊横几步过去,将匡章赶忙扶起来:“寡人多日不见将军,心中甚是想念,特此来今日看看,将军不必如此多礼!” 自那日两人在韩氏城会面过秦军主将白起后,不知不觉间关系就亲近了一些,对于楚王其人,匡章是一下子了解了许多,而对于匡章熊横也是一样。 “外臣见之楚王,岂可废礼,楚王身为九国合纵之长,联军之主将,自当到我军中参观,楚王请上战车!” 匡章说话干脆果断,没有多少的寒暄。 熊横上了车后,由他亲自驾车,朝着魏国大营而去。 自在宜阳调整之后,联军全军开拔,向函谷关进逼,之后楚军驻守潼关对面,韩军驻守函谷关对面,而在函谷关外驻守的乃是赵齐魏燕中山宋合计四十余万大军,计划以陆路想秦国进军。 眼下这军营,据此函谷关至多三十里地。 战事从三月之初起,到现在已入八月中旬,转眼之间就是半年过去,在这半年之中,联军竟然与秦军除过斥候大战之外,没有一次真正的交上手,也当真是令人意外。 越过燕国军营,便是齐国大营。 此时此刻,营中早已作出了一副相迎之势,熊横站在战车之上,见得那辕门大开,士卒排列,紧挨这辕门两边,正有数之不尽的冲车依次罗列着。 冲着这玩意,多用于攻城,士卒可以藏身其中,上面铺设有厚厚的木板,别说是抵御箭矢,就是一块也能抵挡得住,可谓是步卒的攻守利器。有了这东西,就算在平原上遇到骑兵冲锋,也可快速地集结成阵形,将其抵御。 “看来这便是将军所思破秦之策?” 熊横手指那冲车说道。 “回楚王,此谈不上破秦之策,充其量只是进兵之法而已。此冲车乃是专门为攻函谷关而设立,较之寻常冲车两边窄小,前后狭长,而且上面所用木板也俱是轻盈一些,在进攻函谷关崎岖不平的道路上,也可用之。” “此来半年,外臣对于白起的防御的之策,已是摸熟了一二,白起城寨多是依照山势险要而设立,每每都是据守重要之所,深得兵法之精要。可往往这优势便是其弊端,因为占据乃险要之所,故此是辎重难行,至于滚石檑木之流,也俱是以小而化之,否则绝非人力能运送上去,外臣所设计的冲车刚刚能抵挡,又不至于让士卒负担太重。” 听完匡章一番皆是后,熊横点了点头。 两个高手过招,胜负皆是在这细节当中,决定能否胜利的往往就是这些细节。 “那倘若是白起以火攻呢?” 历史上白起攻楚国夷陵,用的就是火攻,攻鄢城乃是用水攻,然后又精于运动战,歼灭战,可谓是全能人才,一定要多防着点。 “回楚王,此外臣亦有所思。我选择进兵的函谷五道,四处皆是黄土,黄土当中又满是沟壑,多有水源,在行军之时,我军可多带木桶,若遇到火攻,则以黄土加水,涂于冲车之上,以减少损失。” 匡章所云还是挺靠谱的,打仗是不可能不死人的,在战争来临前夕所有准备的,就是尽可能的降低伤亡、以及失败的概率。 两人一边说,一边聊天,很快就到了齐国主将营帐中。 待到坐定时候,熊横又跟着问道:“我等九国攻秦来势汹汹,到此已有半年之久,却一直都未曾有进攻之举,还有对面那白起,也亦或是如此,寡人无催促将军之意,就只是想知道,将军以为何时为进攻之期?” 连续半年没有一点地动静,各国的君王早就等不住了,也许新郑、大梁、安邑、临淄等这些地方的书馆中,早就对此展开了激烈的论战,可唯独不见交战的双方有半点的动静,不仅是没有,甚至连试探都没有。 面对楚王的问题,匡章认真思索了片刻:“外臣说话告于楚王,或许今年之内,都不可能有战。” 熊横并未答话,就只是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匡章又继续解释起来。 “于秦军主将白起而言,兵力少于我等,又是占据天险而以逸待劳,他实在没有主动出兵的理由,在我联军进攻当中,寻找到我等的破绽,再伺机而动将我等一击而败,方为白起之上道,故此秦军不会出动出兵。” “于我联军所云,此番来使攻秦,攻秦则必定主动出兵,然秦军善战,主将善谋,若无十足的准备联军不可轻易出兵,否则会有落败之局。本原本之计策,是定在今年十月之初,船只建造完毕,士卒训练完毕,再向函谷关发动四路进攻,可现在一观南路楚军战局,又想再等等。” 再等等? 熊横不知道他这个等等到底是何意。 匡章的斥候连白起是如何布防的,都能摸个七七八八,对于南路大军攻取江州城,占据整个巴中的事,有岂能不知道。 “寡人不能理解,将军这个等等是何意?”
现下熊横最怕的就是匡章出于齐国的利益考虑,要趁机对楚国提出什么要求来。 匡章虎目闪过一抹光彩,他似乎猜中了楚王的心思。 “启禀楚王,再等等地意思就是再等等,等到秦军向函谷关进兵的时候!” 他这么一说,熊横更加是疑惑了。 “将军可知寡人为何以将军为主将?” 问完之后,熊横随即又回答起来:“齐国大将军匡章者,某于兵事,忠于兵事,乃是寡人所看重的破秦之人,也是上下五百年中,唯一的大将之才,秦国能破将军当流放于史书矣。” 按照楼缓的计策,楚王开始给匡章画起了饼子。 匡章则一只手捋着胡须笑道:“楚王信外臣,外臣岂能辜负于楚王,楚王若是不信外臣,外臣又岂能破于秦?” 就这一句话,匡章的心思熊横明白了。 “自那夜韩氏城遇白起时,寡人就对将军深信无疑了。”熊横语气坚定道。 “好,既是如此,那外臣也不辜负楚王,请楚王替外臣细细道来。其一,今楚军势如破竹,入汉中而下巴中,取江州城而入蜀中,按照如此手段,今年之内楚王必定多一个蜀中郡也。” “其二,外臣猜测楚王之计,乃是一路从蜀中北上,进逼陇西,一路从汉中北上,进逼关中,如此一来秦国压力倍增,以起到无兵支援函谷关的地步。” “至于这其三,那就是楚王错了,错误的估计了秦王与秦太后,外臣则以为秦国看到这等局面,反而会施加压力于白起,只要白起能破敌,一切则迎刃而解;若是白起不能在函谷关破我等,巴中蜀中纵然增兵也无用矣。” 这倒是一下子提醒了熊横。 既然连他都能想到,若是函谷关的秦军不破,秦国的元气补上,楚国占据的巴中就不得安宁,那秦王秦太后如何就想不到,不能在函谷关击败九国联军的话,纵然阻挡住了北上的楚国蜀中大军和汉中大军又能如何。 因此秦国决策层感受到危机的第一件事,那就是向白起施压。 “寡人明白了,将军所要说的其四,那就是一旦秦王向白起施压,白起则会以兵力不够为理由拒绝出兵,而这时候秦王会再度想办法向白起增兵。” “真要是到了这地步,那不管是秦王还是白起,尽皆宛如一张被拉到极限的弓,一旦失误则必折,而将军所要等的就是这一击而溃的机会。” 匡章剩下的话俱是被熊横所说了出来。 “但白起增兵之后,若是主动出击,将军可有把握将其堂而皇之的击败?” 熊横又问道。 匡章面上自信满满:“白起者,依托于势,若是他主动出兵,则势不再,匡章何惧之!” 好家伙! 万万没想到,匡章还谋划着第二条路子,不愧是数百年来,唯二攻入函谷关的男人,另一个叫做魏无忌。 本来是想给匡章安心的,没想反被匡章给打气。 “好,将军好谋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