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三七章 齐国有匡章(三)
话到这里,熊横所云剩下的三人,那便是韩的暴鸢,魏国的公孙喜,以及燕国的乐毅。 就这三位的生平来看,自然是乐毅要高明一些的,因为不管是暴鸢还是公孙喜,都是败于白起手中,若用他们来攻秦,自然是不行的。 这时候,匡章的面上早已没有了刚才的那种顾虑,他又继续说起来。 “暴鸢者,老将是也,虽临阵经验丰富,但用兵太过拘泥,有违背于险道二字,如此将军若是守之还能一用,若是攻之不可用也。” 暴鸢乃韩贵族,少年时从军,一直打到了现在,不仅是韩老臣,更是在军中威望颇高的老将,当今韩王即位之后,也一样对此委以重任,可没想到在匡章的口中,竟是如此的平凡。 不过,这话出自匡章之口,熊横信。 “那公孙喜呢?” “公孙喜者,正值壮年,自少年时从军,一直便是顺风顺水,皆无败仗,又忠心王事,不管是魏襄王还是当今的魏王,都对其委重任,这本该是好事,可放在公孙喜的身上,偏偏就成了坏事!” “坏事?” 熊横出声问道。 “回楚王,其一者,人太顺就易自负,不易看到对手的优劣;其二者,公孙喜深得信任,乃是因王事,而并非是军事,如此将王事以为是军事,徒有虚名尔;其三者,魏国自以吴起为将军以来,不管是庞涓之流,还是如今的公孙喜,所崇尚的皆是吴起之道,善于重兵甲士,善于急速穿插,善于知其强弱,善于攻击不备也。” “然,并非人人是吴起,并非人人皆有吴起这般的战略眼光,因而纵然信了吴起之道,也无有吴起之才,反而是误了自己,外臣以为有此三点,公孙喜不成也。” 正所谓英雄所见略同,有相同认识的人对于同一件事的认知观点,大抵也是一样的。穿越自两年后的熊横,自然可以根据历史的记载、名家的分析、再结合自己的看法来应征这些事。 而匡章身为当代人,也能对这些事看得如此透彻,与熊横所想相差无几,这越发让熊横相信,匡章就是他所寻找的,那个可以从函谷关破秦之人。 “不知大将军以为乐毅如何?” 没曾想这次匡章直接摇了摇头。 “这是何意?” “回楚王,外臣摇头非是乐毅不能领兵,而是外臣实在不好说也。” “如何?” 熊横问话道。 这次匡章微微想了片刻:“乐毅者,起于阡陌,在得遇燕王之前,未曾领兵,也未曾治国,可他却仅仅只用一席话,就能让燕王拜其为上将军,行变法强军之策。” “燕王职者,外臣甚是了解,此人心胸开阔,深明大义,腹怀良策,绝非寻常人所能及,如此之燕王,断然不会错信了一个乐毅。” “后,乐毅在燕国变法已有十年,这十年之中,燕国已有新军三十万,彻行郡县,任用贤才,不管是国力军力都不可同日而语也!” 匡章乃是齐国的大将军,齐国与燕国有世仇,在这一方面,他自然就要向燕国多关注一些了。 熊横没想到刚才对天下名将评头论足的匡章,竟对乐毅如此高看。 “既如将军所云,那乐毅浑身是才,为何刚刚又摇头呢?” 齐国大营当中,如今只剩下了楚王与齐国大将军的一问一答,互相之间似乎有说不完的话,就连跟着来的徐召,也是许久都未能插上一句话了。 “外臣之不可说,乃是因兵家之事,非书卷所能言尽,乐毅其人虽功勋昭著,但外臣一次都没有见过,他亲自领兵出征,纵然是燕国抗胡,也非是乐毅领兵。因而此人是否有领兵之才,是否能够领兵,外臣一概是不知。” 从这一点上,就能看出这位齐国大将军的与众不同与精细。 纵然在之前铺垫那么多,纵然心中已经认知到乐毅的才华,可偏偏就是因为这一点,也要将其反驳掉,无他,皆因那句话,兵者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也。 “如此说来,就只剩下两人了!” 这两个人一个是楼缓,一个则是他匡章自己。 熊横如此发问,就是想让匡章将自己和楼缓再比较一番。 到时候八国大军齐备,一旦身为主将的楚王升帐,那必然是八国将军齐聚一堂,到时候你说你的,我说我的,呈现乱哄哄的一片。 因此在这件事情发生之前,熊横一定要将诸位将军都了解一番,到时候自己也能有个主心骨。 哪知匡章只是笑笑,并未接上这话。 熊横当即明白,对方也亦是想知道,他这个主将是如何想的。 提着手中宝剑,楚王走下了主座,就这样站在了匡章的面前,双目直视着他:“齐王派遣将军来,是告诫将军需得有破敌之人,还是只告诫将军,不过是函谷关一游呢?” 齐国,远在东方。 从合纵连横之术而言,弱小的秦国对齐国并无多少的好处,因此离开抗秦齐国都是出力最小,能保存实力回去就足够了。 熊横的话问得如此直接,就是想要知道,匡章到底是如何想的。 噌的一下! 匡章站了起来,立在楚王身前。 “回楚王,外臣虽齐人,但却也是一将,为将者,当以破敌为先。更何况今时今日,楚王乃合纵之长,联军主将,外臣身为联军一员,当然是以主帅为先。” 他掷地有声地说道。 在这一番言辞当中,熊横所想要了解的,俱是有了回答。
“哈哈!” 三五步间,楚王又走上主座,端起长案上的酒爵大笑起来:“如此甚好,能得将军用力,如何能不破秦,寡人与将军一样,心中只思破秦!” 话落,一饮而尽。 徐召与匡章两人,俱是跟上。 “今寡人以合纵长之名,兴八国大军而攻秦,自居为主将,非是寡人通晓兵事,能有从函谷关破秦之策,而是寡人所思主将不为寡人,必为他人,不如就寡人居之,之后再从诸国将军当中,寻一良将予重任,调兵遣将,行破秦之策也,因而将军须得回答寡人,将军与乐毅如何?” 这一刻,楚王说出了他的真实意图。 匡章心下顿时反应过来,楚王不是来闲谈,而是来找寻一位真正的主将。 历史记载,匡章率领六国大军,就曾攻破过函谷关,熊横用他不管怎么看,也都不会出太大的差错;何况还有垂沙之战时,匡章就任四国联军的主将,如何协调各方,他还是挺有经验的。 匡章抚着胡须,眯着眼睛,微微思索起来。 “启禀楚王,外臣与楼缓相较,楼缓更善于治,而外臣则更善于攻击,楼缓更善于谋,外臣则更善于动,就要楚王是想要攻,还是想要治,想要动,还是想要谋呢?” 八国攻伐秦,若能统率三军,必是能够名垂青史,试问哪个将军又不想,匡章虽然是在问,但他所表现出来的,是自己远要比楼缓更加合适。 他的心意,熊横也彻底懂了。 “齐国者,东方大国也,若得将军辅佐,必破秦也,将军心意寡人已知,寡人心意将军必然也是知晓,如此,就告辞了!” 话落,熊横起身就要往外面走。 匡章并未有阻拦,而是行礼相送,跟着楚王的车驾出了营门之后,方才是返回。 星河璀璨,明月高悬。 夜晚的春风总是伴随着一丝凉意,远没有夏天热的那样彻底。 举着火把的骑士在前方领着路,楚王坐在战车上慢悠悠地前行。 “大王是真要用匡章?” 徐召问话道。 “哈哈,寡人就知道你要问,中路能破秦者,必得匡章也,寡人有意于他,将军以为如何?” 徐召摇摇头:“臣以为匡章并无不好,只是臣一直以为大王会亲自领军。” “不可,不可,万万不可,用擅长人去做他们擅长的事方为之正道,寡人不过一区区凡人,又岂能知晓如此之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