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九一章 冯章面楚王(一)
天方破晓。 一抹金红之色,从郢都之外扑来,整个天地在这种浑浑浊浊日光中醒来。 当城楼上的士卒打着哈欠换班之时,下方一辆马车早已停在那里,一位神采飞扬的男子手中举着一卷竹简,正在马车旁踱步。 男子的身侧,有远道而来的商队,有城外要进城的农人,他们七七八八,杂乱无章的列着队形,与男子是迥然不同,似乎有一道无形的屏障,将他们两个相隔开来。 他不是别人,正是从咸阳远道而来的秦国使者冯章。 咚咚咚! 正在响起的是城楼上击鼓的声音,每当这声音响起,郢都这座楚国大城才是彻底醒来,等候在城外的人们也突然被唤起了精神,因为他们知道要开城门口。 呜呜呜! 又一阵的,号角开始嘶鸣。 那些个经常出入郢都的商人们早已呼喊起来,让所有的人列好队列,依次入城,否则厌恶的将会是大家的事。 很快,所有人都是相应起来。 不多时候,嘶鸣声毕,城门缓缓打开。 这就像是一种意识,每天早上都要来上一次,似乎在这道门的里面,是另外一个世界。 不错,战国时期,城里城外就是两个世界。 在这里,街道上铺着青石板,不再泥泞。 在这里,有两层,三层,甚至四层的楼房,不再是清一色的茅草屋。 在这里,街道的两侧是满满的商铺与酒肆,你会经常遇到王公贵族的依仗,让你感慨世界原来可以如此精彩。 在这里,你要是再幸运些的话,也许会遇到楚王的出行,那个掌管着楚国这整个国家的男子。 …… 一切的一切,都是在这座城中发生。 只不过与往常不同的是,城门打开一位骑着大马、身负甲胄的骑士率先从城门里走出,沿路的百姓纷纷让开道来,骑士是没有丝毫的闪避,穿过人群径直来到冯章的面前。 他下了马,朗声说道:“敢问先生可是秦国使者冯章?” 冯章微微颔首:“正是在下。” 话落,他又打量了骑士一眼后,紧接着说道:“我曾闻之楚王麾下,设有莫敖一职,立于国事府外,代王行事,而莫敖麾下,又设铁剑一司,我观骑士负剑,该是铁剑司的剑侍吧?” 那骑士闻之,拱手而道:“使者好眼力。” “哈哈,这么说来是楚王来寻我呢?” 冯章又问道。 “正是,大王知先生今日入秦,特令我来迎接使者。” 等到了肯定的回答后,冯章神情又有些疑惑:“难不成剑侍是要告诉我,楚王已经在等着我呢?” 骑士坦然颔首:“正是。” 冯章回身看一眼身后的人群,又抬头望了一眼那即将升起的红日:“这可真是怪事,楚王对我这个外臣,还真是看重,既若如此,就别耽误了,烦请剑侍带路吧!” “使者请!” 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冯章上了马车,之后由骑士在前方领路,带着冯章入了城。 此时,郢都在刚刚苏醒,街道之上百姓不多。 马蹄踢他的声音格外清晰。 一路前行,正当冯章以为快要到王宫时,马车却突然停了下来。 抬头一望,原来是间酒肆。 一大清早,酒肆当中,又非驿馆。 难不成楚王还能在这里等着他,又或者是有人假传楚王诏令,故意将他骗到这里要做些什么。 就在冯章疑惑之际,酒肆当中早有人迎了出来。 乍一见,这人生的好不面熟。 仔细一想,猛然察觉这不是楚王。 心中疑惑更胜,又打量一番后才是认定下来,这就是楚王不假。 楚王做事,还真是出人意表。 冯章不敢有丝毫怠慢,立即从马车上跳了下去,抬步至楚王面前:“外臣冯章,拜见楚王!” 哪知楚王是眼明手疾,冯章还未来得及行礼,就已被楚王一双强有力的手给拖住。 “今见使者,我非王,你亦非使者,不必多礼,快快请入内!” 如此,冯章倒也不好在说些什么:“如此,就恭敬不如从了。” 进到酒肆当中,直上二楼。 这里空荡荡的,就只有六七位剑侍护卫者。 早在秦国时,冯章就听人说楚王以国事府而治群臣、治楚国,楚国大小国事,楚王皆是可是独断专政,今日能单独面前他这个秦国使者,便是说明了这一点。 只不过这样一来,倒是让他的楚国之行,一下子难了不少,要知道说服一个独断专行的君王,是何等的困难。 想当年,他入楚国说服楚王槐时,楚国朝中不仅有朝臣为助,楚王槐其权势也远没有到今日楚王这般厉害的地步。 “使者请落座!” 楚王指着一张长案道。 冯章打量了一下,并未曾看到任何宫女寺人,这说明楚王凡事也更喜欢亲力亲为。 “多谢楚王。” 行礼谢过之后,冯章施施然落座,而楚王就落于他对面。 “昔年寡人未曾亲政之事,秦王以使者入郢,言于我楚割地之事,当时我楚国朝堂之上,多有jian人当道,为不令我楚国失地,寡人无奈便将使者扣押,以绝群臣之口,今时今日,这一爵就当是寡人对使者赔罪了!” 话音落下,手中酒水早已是高高举起。 饶是冯章再见惯大风大浪,再宠辱不惊,也不由得对楚王的举动,面色变化起来。 遥想当年,他也是第一次见这位楚国的新王。 那时候的楚王并未有如今的权势,只是在群臣的夹缝当中求生,甚至就连他对这位楚王也都是存着小瞧之心,可血变荆山行宫之后,楚王的所作所为让天下人是大跌眼镜。
“楚国能有楚王,甚幸矣!” 冯章同样举着手中酒爵道。 “只可惜,似使者这等英才,却不能为我楚国效力,反而流走于秦国?” 冯章其人,在历史上记载并不出彩的,只是在战国策中出现过一次,就是受到秦武王派遣,如楚国面见楚王槐,许诺以割地六百里,来换回秦国攻韩时,楚国不相助。 当时的韩可是楚国的盟友,楚王槐就为了这样一张空口许诺,将自己的盟国韩给卖了,从这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韩都是做为秦国的盟友,而是不是楚国的盟友。 其后,在楚国玄鸟殿中,熊横又一次见识到了这位楚国使者的风采,不管是芈戎,还有尚靳公孙喜之流,气度皆是不如冯章是也。 若是有机会,对于这样的人他当然愿意召至麾下,可就是冯章断然不会答应的。 “哈哈,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岂能不思建功立业,是秦也罢,是楚也好,不过是施展抱负的际遇而已,何况天下之广,何止一国,原野之木,千千万万,楚王麾下没有我一个冯章,但还会有另外许许多多的冯章!” 对方淡然说道。 “哈哈,这话在理,楚国有寡人在,如何能少得了英才!” 冯章正中点头:“正是。” “寡人昨日就知使者要来,便提前在此等候,为的就是这品酒论道,谈天论地,岂不快哉!” 听到楚王的话,冯章略微皱了皱眉头。 他楚王可以谈天说地,可以谈笑风生,但他冯章不行,此行他是带着目的来的,可不是来与楚王谈天说地的。 “快哉,自然是快哉,外臣所来之事,曾收一封书信,要带于楚王。” 说话间,一块折叠好的绸缎,冯章从衣袖中掏出,恭恭敬敬的递到熊横面前。 书信? 绸缎书写? 不用问,熊横已是知道这信的主人是谁了。 方才他说谈天论地,其实就是在向冯章表明一种态度,一种不愿意谈及国事、会盟之事的态度,可冯章却是不依不饶,直接将话题转到这封书信上来的。 连熊横都知道,派遣黄歇去说服齐王的时候,让齐王的meimei妫芷给齐王去一封信,联络一下感情,有这封信在齐王就会对楚国的使者礼遇几分,礼遇了也就能有机会,说出其目的来。 秦国的决策层,岂能不懂得这个道理。 “哈哈,书信,何人的书信?” 冯章低着头道:“回楚王,是一封家书。” 说这话时,他十分的谨慎。 无他,皆因楚王槐在咸阳是名不正言不顺,他也怕一句话说不好,惹怒了这位楚王。 熊横则是眯着眼笑道:“家书,看来是寡人之父,我楚之楚王槐呢?” “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