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九停恶鬼之集云惨境

    焚犹山上，炼火烈烈，赤炎灼灼，热浪滔天，与集云派的阴森死寂相比，像是换了个人间。刚一靠近，苍古便感到几天里渗入体内的些许阴气已经被消融殆尽，随即而来的便是铺天盖地的属性威压，幽冥虎族虽然具有虎族浩然博大的特性，但它们其实是虎族中的异类，与大部分虎族偏阳的属性不同，幽冥虎族在繁衍进化的过程中发生的变异，整体族群属性转向了偏阴的方向，但与集云派阴死寂灭的阴性不同，幽冥虎族的阴属性中饱含雄浑深秀之气，自有一股中正清朗在骨。

    也幸得如此，苍古才可踏足焚犹山，要知道炼火之力专克世间阴邪，若非苍古体内浩然之气丰沛，可能此刻已经被压制得动弹不得了，可饶是如此，苍古还是感觉到周身似被无数罗网束缚，内息运转和身体行动变得缓慢滞涩起来。

    它恢复虎身，顶着压力继续前进，并没有放慢脚下的速度，体内灵力疯狂运转，一路狂奔至焚犹山顶熔岩沸腾的炼火池边，将已经昏迷的季路从结界中放出，让他靠在自己身上，借助炼火池边的浓郁的火阳之力，冲刷季路体内的阴死之气。过了整整一天，季路才悠悠转醒，随后便一边调整内息，清除体内的阴气残留，一边向苍古讲起了自己在集云派内的经历。

    “集云派尚未完全成为阴死之地，不过照这个情势下去，只怕也是早晚的事了。”季路进入浓雾之后，沿着山路一路向雾气最浓重的主峰急速奔去，主峰异常之像最重，若要勘查集云派现状，那处自然最为合适。周身死灰色的雾霭被不断地劈开，又不断地笼罩过来，季路运转周天，全力抵御阴气的侵袭和万鬼阵法的心魔攻击。疾驰中，季路小心地放出一丝神识，在周围探查，一路上皆毫无生气，花草虫鸟俱已消亡，他还探查到一些散落在四处的枯槁干尸，雾色沉重，他也只能凭借一丝神识去感知分辨，根本无力靠近细查。时不时出现的尸体更加加重了山中的阴森气息，隔着厚重的雾霭，季路隐隐约约看到一些尸体的肢体怪异扭曲，有的手臂长伸着，似在向天求助，有的蜷缩成一团，像是要把自己揉碎，不难想象这些人生前的绝望与不堪、痛苦与挣扎，直至咽气的那一刻仍旧无法摆脱。

    到了主峰附近，尸体反而渐渐少了起来，可死气却比山下更浓重了数倍，季路小心翼翼地放出更多的神识在周围摸索，发现此地的空间中游荡着丝丝缕缕的灵魂残片，这些残片无神无主，只余一缕怨气，不愿散去，难以磨灭，可季路发现，这些灵魂哪怕只剩残片也仍旧在被阵法以一种rou眼不可见的方式一点一滴地吞噬着。他这才明白，此处没有尸体并不是因为伤亡比较少，而是尸体乃至灵魂都被万鬼阵法吞噬殆尽，化为阵法养料，维持着它的运转，这里其实才是死伤最多之地，这也是此处死气如此浓重的原因。

    季路cao纵神识小心避开空中的灵魂残片，向其他方位探去，发现主峰地底存在比较明显的气息波动，方位大约就在当初季怀思关押自己的镇恶狱。牢狱位于主峰山腹地底，是整个集云派中受阵法影响最小的地方，上次季路被关押的时候就发现了这个事情，他估摸着可能是被困之人中还有部分神志尚且清醒、尚有活动能力的人避在那里以求喘息。此处危机四伏，也不知季怀思有没有设下什么陷阱，季路不敢再提高速度，万分小心地摸索着向地牢方向赶去，一路上倒也算顺利，碰到几个小的阵法陷阱和几只被控制了心魂的异兽，都被季路有惊无险地躲了过去。

    季路赶到地牢大门外时，发下原本守卫森严的镇恶狱一个看守的人都没有，门后的牢狱中有压抑不住的痛苦低吼接连不断地传到耳中。镇恶门颓废地大敞着，仿佛在“欢迎”他的再次到来，大门上方刻写着“镇恶狱”三个大字的匾额，笔触依旧如往日般苍劲有力，可此时此景，这三个字在季路眼中更像是个莫大的讽刺。它高悬于地底的牢狱之上，冷漠地看着这一切的笑话闹剧轮番上演，它若有识，怕是看着这出好戏能讥笑出声来吧，人性如此粗鄙破碎，还不如一块匾额来得真实。

    “里面肯定有陷阱吧？！”苍古听着听着插了一句，“嗯，我当时也猜到了，可人就在眼前，我不能不进！”季路看向苍古，眼中的苦涩难以掩饰，事情演变到今天这步田地，他实在难辞其咎，心中悔恨、痛苦交织，让他每日神魂欲裂。

    果然不出所料，季路刚迈过镇恶门，身后的石门就轰然关闭了，季路没有回头，驻足看着眼前不算很长的通道，心中反倒多了些许平静，事已至此，唯有面对。狱内不见阳光，只有墙壁上的萤石幽幽而亮，光影错叠之间，异变袭来。季路看着直奔自己面门而来的光剑与法鞭，心中略感诧异，他一直知道季怀思的功法修为天赋一般，没想到他居然在机关阵法方面颇有造诣，居然能找到此处的启动关窍。为防止外敌攻击或是关押之人逃脱，镇恶狱内本就布置有机关与阵法，若无令牌擅入便会触发，只是以集云派往日的威势，甚少有人会闯入此处，而且即便遇人硬闯，也基本只会启动防御机制，用缚千轮锁或是定衣阵将人困住，再行处理，很少直接祭出杀阵。自季路记事以来，除了数年前父亲联合众门派诱捕异兽凤尾狐，猎取魂珠之时，镇恶狱的攻击机制从未开启过。

    想到凤尾狐，季路心中闪过一丝黯然，尽管他当时一力反对，可还是没能阻止惨案的发生，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只通体雪白、狐尾却如凤羽般绚丽的母狐，在众人心满意足的赞叹中挣扎、脱力直至失去生息，他至今仍然记得那双墨玉般的狐眸中难以释怀的滔天恨意，这也是他当年选择离派、云游四方的一个导火索。

    转念之间，攻击已到眼前，季路从识海中取出玉则剑，震动剑锋，集云心法流转，玉则剑波直接破开光剑，震碎数支剪矢，打开一条向前的通路。季路脚下流云步法点亮虚空，身姿仿若一片飞云，在有限的通道里，翻飞腾挪，席卷而来的各种攻击手段都被他一一破解。作为集云派掌门，季路对此地的布置自然了然于心，此地机关阵法是历任掌门接续建设完善至今的，也唯有历任掌门才能掌握此地全部阵法机关，没想到季怀思居然能够cao控。季路一边破阵，一边向前冲去，他不想在此耗费过多，突然他心头猛然一跳，下意识跟随本能侧了下身，只见一道漆黑的透骨钉无声无息地从身侧略过，直接划破了他的衣袖，留下淡淡的青黑色痕迹，空气中还有似有若无的蛾花腥香味散开，这枚透骨钉上淬有令人神志迷失的毒药，看来季怀思不仅启动了此处的攻击机制，甚至还进行了部分改动，季路心中更添警醒，怕是像这样的阴招还有许多。

    果然不出所料，随后袭来的诸多手段中，增添了许多淬满各色毒药的蜂针、透骨钉和息叶刀之类的暗器，它们甚至与阵法攻击互为配合，形成了叠加增幅，光剑和法鞭的攻击在多种机巧的配合下，行进轨迹更加诡秘缥缈，暗器则在阵法的缝隙中来回穿梭，不给人留一丝喘息的机会，一时间倒让季路有些手忙脚乱，不过季路到底对原本的阵法机关十分熟悉，很快便镇定下来。

    季路甩出一张退观符，清光浮现，环绕周身，为他护住片刻安全。季路乘机将玉则剑离手，悬于身前，双手捏诀，玉则剑光芒大振，剑影暴涨数丈，蓄势待发，在退观符清光散去的一瞬，季路轻喝一声，用出“一剑千钧”，玉则剑影宛若有了实体，剑光闪动，威视逼人，向着通道深处直刺而去，它的存在让围攻而来的一众手段都黯然失色，所有攻击被直接粉碎。

    趁着通道里短暂的平静，季路快速穿过来到镇恶狱中，眼前的景象让他目眦欲裂、骨寒毛竖，确实有三十多个人聚在狱中，但却并非是季路此前猜想的那样。只见这些人都悄无声息地悬吊在半空中，身体僵直，双眼紧闭，面色泛青，周身被一层细细的透明网状物覆盖，细网在他们的后脖颈处交织，拧出一根三指粗的血管模样的半透明管子，将他们生生吊起，管子的尽头连在镇恶狱的山洞顶上，往上看去，整个顶部都被这种半透明的管子交织覆盖，就像狱顶出凭空生出了一个巨型树根一般，从穹顶中心向四周蔓延攀附，直至将整个狱顶覆盖。

    一群人就像寄生于巨木树根下的恶性虫卵般死寂与怪异，仿佛索命的恶灵在空中游荡，又像是死人谷中的干尸在向路人索魂，狱中通气孔的气流稍大一些，这些人形茧蛹还会随之轻微摆动，在灰色山体的映衬下，更添几分邪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