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光芒
“不要靠近那个圣女!”众多灵魂在宥维脚下那片深海中呐喊着。 宥维迟疑了一下,又继续向他们走去。 王子无数条黑暗的长鞭在天空中挥舞着,像液体一般不断变化着形态,它们又互相联结成网试图要将圣女和血王分裂成碎片。 “玛尔利娜,不必隐藏实力了。”血王笑道。 “你还好意思说我......”玛尔利娜道。 王子幻化出手接住玛尔利娜的长剑,又把她一甩甩出好几里,血王同时用血咒攻击巨像和王子,王子便像墨鱼一般迸发黑暗,瞬间吞噬了周围所有的咒术。 “你不知道光是布上结界抵挡寒冰的入侵,我就已经被消耗大半了。”血王看着她飞来飞去,他的眼睛也转来转去。 “哦哦,那真是辛苦你了。”她一边在剑上发力,一边对着触手和长鞭吼着。 血王顿时觉得这跨世纪的交情真是一文不值。 “快停下来吧,没有意义的。”王子不断对玛尔利娜重复着这句话,玛尔利娜起初只当他是复读机,过了一会终于忍无可忍,她绽开翅膀,双手紧握,霎时间周围圣光笼罩,光芒照亮了深海的血红之色,也刺进了宥维的眼睛里,王子和巨像也在圣光之下破碎了。 血王和宥维一同失明了,眼前的一切皆为白色,谁也不知道这种状态会持续多久,一直躲在巨像身后的长者之徒倒是躲过了这一劫。 只见玛尔利娜把长剑从王子的身体里拔出,王子便彻底化为了灰烬。 “现在,轮到你们了”,玛尔利娜笑着,抚摸着剑,“也许这个世界本就不适合存在生命,那便在最后一刻,再让我感受一下你们的温度吧。” 砰——!一声脆响。宥维原地哆嗦着跪在了地上。 “不要这样,冷静啊。”血王双手举剑抵在身前,他在脑海中幻想着玛尔利娜的动作,预想着下一道剑锋,“玛尔利娜,这里还是有希望的,尽管是被它们盯着,随意地摆弄,但我们能够延续下去,尽可能地存活下去。”他一边想用力撑开眼睛,血却从眼眶里止不住地涌出。 在一片虚空的世界之中,宥维只觉得自己在钢丝上,稍稍不慎便会坠入万丈深渊,突然,虚空之中好像有一双手把他从钢丝上解救下来,那双手托起了宥维,还把他搭在自己肩上,幻想之中,父母和宥朢来接他了,他们走过丛林的阴翳,踏过落在地上的点点光斑来到他身边,于是他伸手摸住那人的手,但他又吓得松开了,因为那是一个人真真实实的温度,那人对他道,“来,我扛着你回去。” 宥维惊醒般挣脱开来,“回去?还能去哪里?” “那你是想上去吗?” 宥维努力睁开眼,迎面而来的却只有看不见的刺痛,剧烈的疼痛不断地撕裂着他双眼的神经,痛感从他的眼睛传到了大脑,继而又遍至全身,他已经听不到周围的声音,伴着自己的只有绵长的耳鸣和沉重的呼吸声。他咬牙小忍了一会,又试着趴在地上像一只卑贱的蝼蚁般缓缓爬动,逐渐地,他能够通过镜中诅咒的流动而感受到这条浮空的道路,虽然感受的范围非常有限,但也足够了。就这样,宥维慢慢地靠着镜往上移动,然而他只知道要往上走,却不知道方向正确与否。 “喂!”那男子发现他正往天空爬去,便想叫住他。 听不到我的声音吗?还是故意不听呢?男子犹豫了半天,但还是跟了上去,他努力地对着宥维大声吼着,可宥维就像是一个石头,什么都听不见也看不见。趁着圣女在远处绽放的光芒,他看了眼这荒芜的世界,却发现驻扎边界的血咒已经破碎了,寒冰正悄悄地吞噬着大地,就连那些断壁残垣的人类建筑也将永远沉寂冰封之下,想到这些,他不禁感到迷茫,看见宥维又往上爬了几米,他又追上去抱住了宥维。 “你是谁啊,快走开啊!”宥维一边推开他,一边喊叫着。 “我...我是岚霖。”提到这名字,他又难受了起来,离开家乡后跟着师傅走了那么远,只为看一看这个世界,然而这个世界并没有心里所想的那样美好,遍地的污秽和疯狂早已深深地蚕食了一切,美好是什么样子的呢,是落日的黄昏,还是山林间的清风和花香,还是离别后才感到温暖的回忆呢?然而就连阳光的样子都已经想不起来了。 在宥维的捶打下,岚霖终于松开了手。 怔了一会,岚霖鼓起了勇气,朝着远处嘶吼道,“玛尔利娜!!”,这四个字在他的口中莫名沉重了不少,然而尾音几乎变得沙哑,像有一把刀插在喉咙,几滴眼泪被他抖落在镜上。泪水仿佛刺激到了宥维,他猛地停下了脚步回头望去,隐隐约约感受到有个人站在自己身后,那个人好像太阳一般,散发着不可思议的光芒,然而却又那样寒冷,没有生机。 玛尔利娜抓着血王的衣领,把他远远地甩在了广场上,尔后一个转身便朝着岚霖飞去。岚霖双手举起匕首交叉胸前作起手式,然而事物向来都是远小近大,先前远看的时候觉得没什么,待到愈来愈近时才发现她那气势如洪流祸水般袭来,光是展开的六翼感觉就能遮天蔽日,这让他本就颤抖的双刃卸了些许力道。 她踩在镜上收起了翅膀,微笑道,“小朋友,你要拿这把玩具作甚?是要让我陪你玩吗?” 她一边往前慢慢走着,岚霖一边往后退着,他颤抖地看向她深邃的双瞳里,想象着下一刻自己就要被吃掉。 只见一只金黄的羽毛落在他的匕首上,他呆呆地看着羽毛上的金光,羽毛刷地一下炸开,把他的匕首弹飞了出去,他低头一看,发现匕首正插在冰封的海洋上。 她用长剑的尖头轻挑岚霖的下巴,道,“最后有想说的吗?” 而他笑了起来,嘴巴夸张地大开着,眼神却是那般死寂和空洞,“你根本不关心这个世界,却关心我说什么?”他一边说着,口水和泪水流在了一起,“像你这样的伪善......” 玛尔利娜甩了甩长剑上的血,躲开脚边的血水和其他液体,光着脚走到了宥维的身旁,宥维僵持着姿势,痴呆般看着躺在血泊中的岚霖。他是不是还在抽动啊......宥维心道。看着他呼吸的气息逐渐消散,身体却还在继续流淌着血液,然而宥维身上的诅咒却一个接一个地消失了。 “嗯,你怎么做到的?”玛尔利娜惊讶地看着他,问道。然而,等她回过神来,周围已经漂浮着血咒的咒文了,它们若隐若现地闪烁着,恍若那些即将逝去的魂灵,而宥维想做的,便是挽留游荡在这世上的一切生命。 “我将我的全部献出,换所有魂灵重生!”宥维一边说着,大量的灵魂受他的引导飞升而来,紫光化作强烈的火焰燃烧着他的身体,被重重血咒束缚的圣女在地上挣扎着,冷道,“重生?在这没有希望的时代里,你这样做只会延续悲剧...”宥维趴在地上,眼里长出无数个血咒之环,他得以窥见沉睡在深层的血后,以及那万物复生的未来,然而在那个未来里,血后用上最后的力量重现了曾经的一切生命生命,但这些生命将以另一种形态出现,人与动物不再变得能够辨识,他们和现有的生命共存,变得扭曲而诡异。宥维心道,虽然生命因此得以延续,但那并不完全是我想要的未来,人没了人形,却和一个外来的物种共存? 宥维马上一抬手,将玛尔利娜身上的血咒解除了,他再一次无法顾及友人们的永别,道,“快带我上去,不然来不及了!” 玛尔利娜笑了一下,便抱起他飞向了漩涡,在那一刻,她觉得躺在自己怀里的宥维就像一个孩子般温柔而矜持,似乎还有一种自己身为他人母亲的错觉,然而弄瞎别人的双眼,伤害他人以及他周围的人,倒不是一个身为人母的作风呢,也就这样恬不知耻地想象一下吧,幻想着仿佛是有过这么一段美好而简单的生活,一对母子一个家庭平安幸福地相伴了一生,然而,不过一会,她察觉到了他的存在正变得模糊,身体的重量也在逐渐下降,她不由得从短暂的美梦中醒来,开始思考着在这与神交流之处,是否只需要一个能够沟通的生物存在即可呢,尽管他半死不活尚在弥留之际?她突然想陪他一起踏入那神祇,尽管神契之地自那以后便只允许一个人进入,但事已至此,未了的心愿还是想在最后尽可能地实现吧。 倏地,四方血咒从天而降,将漩涡围成四个面的柱形结界。 “凭什么,你可以得到血后的回应?!”血王咆哮着,一边身体不断扭曲膨胀,黑色的枝条,狂狼的头颅,无数的眼球从身体里冒出。 “血王...复活了?”玛尔利娜惊恐地看向远处撑着血rou模糊的骨翼飞来的眼球团。 “不对,是重组和重生已经开始了...”宥维道。 玛尔利娜忍痛扯下自己一对最小的翅膀,把它们接在了宥维的背上,“结界破碎后,想好自己究竟想要的是什么”,说罢,她便无奈地笑了笑,朝着rou团的方向飞去。 宥维什么都看不见,他缓缓伸出手,却什么也抓不到,一根毛绒绒的东西飘落在他的手上,他抓起来摸了摸,大概是她的羽毛吧,他想,那阵花香也逐渐离开了,就像这对延续自己生命的双翼,它们努力地振动着,又为我努力地付出着心血,不对啊,我应该感激的是她还是这对双翼呢,宥维一边想着,轻轻抚摸着那对双翼,眼里的泪水止不住地落下。 突然,一阵气浪从身旁炸开,宥维被吹飞了几米,但他已经能够感受到漩涡的位置,他马上往里飞了进去。 血红的天使在天上笑着,然后落了下来,血王的那部分被杀了,但剩余的其他生物的力量依然存在,不过,也无所谓了,只是不知道这副破碎的神人的rou体,会被怎样重组尔后重生呢,不过那是之后的事情了,和我没有关系呢,她欣慰地笑着,然后在冰面上被冰刺贯穿。 宥维不断地往下飞去,却始终不达地面,飞了一段时间之后,他甚至开始以为下一秒就会撞在地上,因为他已经不清楚自己的姿势了,只知道往下,往下,究竟自己身体的那一部分会先撞在地上,他自己也不清楚,他胆怯地抽了抽脚,又从身下伸出手掌去探。飞了很久之后,他已然身疲力尽,翅膀也彻底消散了,就这样从空中坠落反而让他舒坦了许多,他开始思考起自己所希望的未来,是该装作无事发生地带领着大家平安而幸福地生活下去,还是应该向众神揭竿而起呢,倘若魔法和诅咒都消除了之后,真的就解决问题了吗......
突然,他躺在了软绵绵的床上,他摸向周围,周围都是熟悉的布料制品,有被子,枕头,好像还有玩偶,难道自己只是从梦中醒来了吗,其实本来就什么都看不见也听不到吗,他突然又恐惧地想到,这一切会不会是上神制造的幻象,就是要通过幻觉和美好的感受让我沉沦于此,从而忘了自己此行的目的。 他想了一会,从床上站了起来,对头顶的深空吼道,“我想要永远的和平!”过了一会,一个人抓住了他的手,那人的手上都是茧,熟悉而温暖地抚摸着他的脸颊,拭去了他眼角的泪滴,香香的饭食送到了嘴边,那是汤勺和热气腾腾的饭菜,他忍不住张开嘴吃了一口,明明是普通的食材,却是那般香甜,不过也是许久没有进食的缘故吧,吃起来便什么都是好吃的。他又笑着哭了起来,究竟一路走来是为了什么呢,什么都没有了呀,就连这点虚假的嗅觉和触觉都在说服自己躺下呢,若是重来的话,结局会不会有所改变呢,不变的会不会是那再次失去的结果呢。 过了一会,一个人搭在他的肩上,他靠在宥维的耳边好像在说着什么,说完后又拍了拍他的肩,但他实在是听不见也看不见任何东西了啊,他究竟说了什么,是在鼓励我吗,还是......究竟在说什么呢,宥维听不到也看不到呢,那人似乎也察觉到了,他打开宥维的掌心,想写些什么,但那些都只是即使听了也不会懂的话语。 于是他决定了,走下床,往前方一直奔跑过去,想试试看会遇到什么,然而他的腿脚不断地撞在跟前看不到的床脚上,他有时候会疼得受不了叫出声,有时候手和肚子也会被撞到,他总是站起来缓了缓又继续往前跑去,直到累得趴在下一个床上。 他又开始怀念过去的生活了,毕竟过去无论如何都不像现在这样被困在不知道什么地方,还被上面的东西观测研究着。他又想到,倘若我们都是上神手下的棋子,那么我便是最后胜出的棋子吗,我代表着谁的势力呢?...算了,反正也不是同一个物种,交流的方式更是少得可怜。于是,他反复思考了历史的演变,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再一次站起来说,“我想好了,我想要消除人性中的贪婪。” 过了一会一只软软长条的东西牵住了他的手,那只东西牵着他的手向左右两边摇摆了几下便松开了。 “这是拒绝吗?”宥维心道。 忽的,一阵风把宥维吹了起来,他发现自己离开了地面,也因此能够看见周遭的一切:那黑暗深邃的四壁正包围着他,而身体的正下方是自己沉睡的rou体。他突然有点担忧地落在在rou体旁边,黑暗之中却走出了一个人形的生物,它用着僵硬的腔调告诉宥维,“不必担心,说说看吧,你决定如何在我们的规则之下改变命运”。 “规则?你们订的?” “是,游戏都会有规则。但重要的是你,决定如何。”它道。 宥维思忖道,“那么,创造一个没有诅咒的世界吧。” 它刚想说话,却像卡住了一般,停止了动作,不过很快,它又恢复了正常。 “魔法呢,留着对付我们吗?”它问。 “不是的,魔法用在生活上。”宥维答道。 “不行。” “不行?你们这是不平等条约?”宥维问。 “你有资格吗?”它问。 ......一阵沉寂后。 “快说吧,我们太无聊了。”它道。 宥维听了,不知道这句话的意思是它们正等着新游戏的上演,还是只是单纯的语序不通,不过,他还是忍住了,没有冲动到去打它。 宥维道,“那就创造一个能够包容万物的世界吧。” “...真善良,”它道,“那么你猜猜看,在这个世界里,你是什么。” “我是什么?...”宥维问。 “一颗树。”它道。 说罢,宥维的灵魂回到了rou体里,他刚想动起来,却发现自己的手脚以及全身都在慢慢变成树根,树根不断延长,长得越来越多,他也在不断地壮大,他从地里钻出苍天的树叶,他的树根也快探到了深层,然而生长还在继续,直到树根一根根插在了血后沉睡的rou体里,尔后把她吸干殆尽,再把所有人的灵魂从地底运到了地表,他们的血rou和灵魂在树干上化作了一颗颗果实。 此时,一个熟悉的人影出现了,她缓缓走来,手执着破碎的长剑,那是融合了玛尔利娜尸体后的生物,大量的外星体都镶嵌在她的皮rou内,它们在她的rou体里蠕动,时而喷溅出几只虫子到地上,有的则落在了低处的果实上,宥维让果实长出了刺和厚壳,把虫子们隔绝在外,又唤起数条树根去吸收她残余的力量,不过一会,他便在身体里复制着玛尔利娜的力量,让它随着自己成长而不断壮大,待到何时的机遇时,宥维绽放出无穷的光芒,撕裂了那无边的黑夜,也融化了无尽的冰霜,世界又开始运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