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兄弟

    大荒山脉连绵近万里，若有修士在这山脉的极上空往下望去，就会发现目力所及之下整个山脉长满着林阳树，偶有几处树木稀少之处也尽是怪石密布，仿若石林。

    山脉上空被一层薄如白纱的雾气覆盖，雾气隐隐间似在翻滚，雾气之下不知潜藏着多少的虫蚁蛇兽，山精鬼魅。

    整个山脉高低起伏，由元阳城和古月都两座古城开始向西延申万里，尽头处却有浓雾升起，浓雾中似乎有一座高墙横梗截断了整个山脉，高墙直耸入云，甚是雄伟，不知是自古便存在的还是哪位上古仙士及一身伟力而成。

    在山脉的一处石林之中，隐隐间却有烟火升起，只是烟火刚升到半空就仿佛撞到了看不见的屏障消散而去。

    走近看了就能发现这里竟有十几间木屋搭建在横梗的巨石之下。袅袅炊烟从其中的一座木屋缓缓升起。

    这传闻人迹罕至的大荒山脉竟然有人居住于此！

    “娘亲，我饿。”一道细细的声音从木屋中传来，是一个半大小子，稚嫩的脸上满是期待之色，此时正双手杵着下吧，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眼巴巴的望向里屋的厨房。

    稚童伸手摸了摸身旁另外一个孩童的脑袋继续道：“还有小七也饿啦、、、”

    “我...不...饿。”

    名叫小七的孩童晃晃脑袋从牙缝中生硬的挤出三个字，似乎说话对他来说是件很困难也很痛苦的事。

    “那一会的山兔rou我可吃了。”

    稍大的小孩似乎早就知道小七会这么说，他舔了舔嘴唇说道：“反正你也不饿。”

    “我...不...饿...”小七还是生硬的说着这三个字，他明眸皓齿一脸坚定的神色。

    “林睿，进来端菜，不许欺负小七。”这时里屋传来了一位妇人的声音，声音温婉。妇人名叫唐静，正是林睿的母亲。

    “好嘞，这就来。”稍大的孩童名叫林睿，听到娘亲呼唤，他一个箭步冲入里屋厨房，小小年纪满是朝气。

    不多会里屋传来林睿稚嫩的撒娇声：“娘亲，小七可是我弟弟，我可不会欺负弟弟，谁都不能欺负小七！”

    “好啦，娘亲知道啦，娘亲知道你最疼小七了，快和小七吃饭去吧。”

    还在厨房外坐着的小七听着里屋传来的对话声，坚定的神色忽的舒展开来。

    “铛”林睿把厨房端出来的一锅山兔rou放在小七面前嘿嘿笑道：“快吃，凉了可就要变味了。”

    眼前的山兔rou透着油渍，缓缓的热气从锅里升腾，淡淡的rou香味充斥着整个木屋。

    小七明亮的小眼睛看看兔rou又望向一旁的林睿。

    林睿似乎知道小七的意思，他伸手从怀中掏出一个地薯，在小七眼前晃了晃道：“我有娘亲亲手烤的地薯，我吃这个就行了，我可不爱吃rou。”

    林睿正打算一口咬向地薯，忽的眼前一花，手中地薯已经被小七夺去。

    “小七，你、、、”林睿满脸疑惑，只是还没等他说完，便看见小七将地薯掰成了两半。

    小七伸手将一半地薯递给林睿，又将面前的兔rou推到两人中间，生涩的开口说道：

    “地...薯...rou...一...起...吃。”

    随即小七又将目光转向刚从里屋出来的唐静继续说道：

    “唐...姨...也...来...吃...rou。”

    林睿不可思议的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唐静也是错愕无比的向小七望去。

    林睿和小七并没有血缘关系，半个月前林睿在距离村落三里地远的林间遇见了衣衫褴褛浑身仿若被雷击过的小七。

    林睿起初也觉惊奇无比，不知这看着比自己还小的小孩是如何会出现在这里的，只是毕竟他也只是个半大小子，平时村落里又只有他一个小孩，村里的大人们又都很少出屋，唯一能经常陪他聊天玩耍的人也只有他娘亲一人而已。

    当看见面前的小七，年幼的林睿童心大起，全然忘记了娘亲曾不止一次告诫自己不许走出距离村落三里地的屏障。

    林睿一步跨出屏障，向小七走去，只是周边顿时刮来一阵潮湿阴冷的气息，不禁让他打了一个哆嗦，猛然间想起娘亲曾经说过的话，离村三里地的屏障外会有吃人的大老虎。

    “大老虎、、、”

    林睿似乎想退回屏障内，迟疑片刻他咬咬牙，仿佛咬碎了心中的恐惧继续向前方走去。

    他正定了神情嬉笑的向前方的孩童打招呼道：“你好，我叫林睿，你是迷路了吗？”

    周边阴冷的气息使林睿的表情有点僵硬，他顿了顿没有等来小七的回应又继续道：

    “这里很危险的，娘亲说有大老虎，会吃了我们的，如果你找不到家了就先去我家吧，我娘亲会帮你想办法的。”

    前方还是没有回应，只是此刻的林睿心中已是万分焦急，再过半刻钟，不用等大老虎来吃他，他也会被这林间阴晦气息所侵倒。

    林睿捏了捏拳头，忽然奋力向前方孩童冲去，他伸手一把抓住小七的手腕，随即一转身拉着孩童向屏障跑去。

    小七似乎没有想到林睿会忽然冲向他，惊愕中竟然发现手腕已被林睿拽在手中，他想要反抗，他能感觉到只要自己手臂一用力，就能把眼前这个比他高半个脑袋的家伙甩飞出去。

    只是那从手腕处传来的丝丝温热令得小七微微怔神，这是他从来都没有感受过的温暖，那丝暖意仿佛由手腕处直达他的心脏。

    小七放弃了挣脱的念头，就这样跟着林睿向屏障冲去。在碰到屏障的那一刻，小七猛然睁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看向那在他身前缓缓褪去的屏障。

    “呼。”

    林睿吐了一口气，他松开了抓着小七手腕的手，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道：“嘿嘿，在村落里我们就安全啦！”

    手腕上的温度散去，小七的表情从惊讶归于木讷，只是还处在惊惧中的林睿并未察觉到这异常。

    林睿见小七并未答话，只觉这是小孩子受到了惊吓冲昏了头脑，全然不觉林睿自己也只是一个刚满九岁的稚童而已。

    “你先和我回家吧，我让娘亲给你换一身衣服，你的衣服太破了，如果你知道自己家在哪里，我会让叔叔们送你回家的。”

    林睿指了指小七破烂不堪的衣物，等了片刻，见小七没有答话的意思，林睿又指了指前方道：“前方三里地就是我家啦。”

    那一天，当两人走进村落的那一刻，村口巨石下的一座木屋中戊的出现一道人影，人影望向一路行来喋喋不休的林睿，还有木讷没有一丝表情的孩童。

    幽幽目光仿佛能透过木屋落于那稍矮的稚童之上。片刻后人影喃喃道：“这孩童从何而来？”

    “七岁骨龄的炼气境！先天道体吗？”

    “师兄说的遮天阵有异动是因为这小家伙造成的吧。”

    “只是来之前师兄吩咐了村落中不管出现什么我都不能出手，嗯，还是先把消息带给师兄吧，师兄定能明白这中蹊跷。”

    人影说罢刚欲离去，却忽地又把视线移向林睿，随即摇摇头轻笑道：“真是胡闹。”

    林睿带着小七走近村口木屋时，木屋门陡然打开，从中走出一名中年男子，男子剑眉星目，鼻梁高挺，正是之前在木屋中出现的那道人影。

    林睿望见从木屋中走出的人影，惊喜大叫道：“湘远叔，你怎么出来啦！”

    “今儿个天气好，湘远叔出来晒晒太阳，怎的这么巧，我们的小睿也在外面晒太阳啊？”

    这被林睿称作湘远叔的中年男子名叫陆湘远，此刻他一脸笑容的看向林睿。

    陆湘远朝林睿伸出双手，林睿顿时明白陆湘远的意思，快步向陆湘远跑去。

    陆湘远嘿嘿笑道一把抱起向他跑过来的林睿，仰着头用满是胡渣的下巴抵在林睿的额头上，扎的林睿咯咯大笑。

    “我们的小睿长大咯，再过些年，湘远叔都要抱不动小睿啦。”陆湘远笑道。

    “小睿不长大，小睿永远是湘远叔的小睿。”

    “那我们拉钩，骗人可是小狗哦。”

    “哈哈，湘远叔你都多大啦，还要拉钩。”

    “你个小屁孩，还敢取笑湘远叔我。”

    、、、

    嬉笑玩弄间林睿心脏处有缕缕黑气被那只抵在他后背的手掌缓缓吸出，而林睿却是全然不知。

    陆湘远放下怀里的林睿，目光望向一旁的孩童。

    林睿不等陆湘远开口便道：“湘远叔，他在村外迷路了，我担心林里的大老虎会吃了他，你能帮他找到回家的路吗？”

    林睿一脸期待之色看着陆湘远。

    “回家的路？”

    陆湘远看着这仿若天降的稚童，他星目微眯双眼中精光一闪而逝，似乎要将这稚童望穿了一般。

    只是似乎这孩童除了资质不错之外就真的再也没有其它异常了，他摇摇头放下了继续探查下去的念头轻笑道：“孩子，你可知自己家在何方？”

    小七依旧默不作声，木讷的表情并没有一丝改变。

    “他好像不会说话、、、、”

    林睿在一旁解释道：“从我遇见他开始，他一直就是这样，湘远叔你说他是不是一个人在林间被吓坏了？”

    是被吓坏了吗？

    小七虽然表情木讷，不曾言语，可毕竟只是幼童，而且修为尚浅，那眼中偶尔流露出的神彩又怎么能逃过陆湘远的感知呢。

    只是陆湘远现在没有继续探查下去的意思。陆湘远顺着林睿的话哂笑道：“一个七岁的稚童独自在林间，看这衣衫应是被雨淋日晒了不少时日，许是真被吓着了。”

    “七岁！”林睿惊呼“湘远叔怎么知道他七岁。”

    陆湘远笑容僵在脸庞，正想着自己该怎么解释自己犯下的这简单的错误。

    林睿却忽的牵起小七的手高兴道：

    “嘿嘿，我可是比你年长了两岁，既然你说不出自己的名字，你也不知道自己的家在哪里，那你就住在我家吧，七岁、、、以后你叫林七怎么样，我就是你哥哥了，我就叫你小七吧？”

    还能这样？你这弟弟也来得太便宜了吧！陆湘远目瞪口呆之下，林睿晃着孩童的手继续道：

    “不说话可就是默认啦！嘿嘿，哈哈，我有弟弟啦！”

    忽然林睿仿佛想到了什么，他对着陆湘远急忙道：“湘远叔今天就不陪你玩了，我现在要带小七回家了。”

    陆湘远茫然的点点头，陪我玩，什么时候我要你这个小屁孩陪我玩了？

    林睿和陆湘远道完别，拉着小七向家里跑去。

    少顷，林睿稚嫩的声音慢慢传来：“小七你定是被这山林雨水浸出寒病来啦，回家我叫娘亲给你泡碗姜汤喝，喝完姜汤你就能好啦！”

    听着这稚嫩的童声，陆湘远缓缓点头又缓缓摇头，他拍了拍自己的额头笑道：

    “许是在这下界太平静了，这么多年来怎么感觉自己越来越糊涂了，七岁、、、七岁当然是我一眼瞧出来的呢、、、”

    陆湘远微微叹了一口气道：“既然师兄说的异常只是这件事，应该并无大碍，那我也得回到极渊长城了。”

    说罢，陆湘远手指微动，忽地一阵涟漪在身前浮现，涟漪像是平静湖面被石子击中般向陆湘远漾开。稍顷空间归于寂静，眼前全然已没有了陆湘远的身影。

    、、、、

    唐静错愕的看着木屋前两个一高一矮的孩童。

    林睿一副猜中唐静心思的模样，手舞足蹈的向唐静说完了自己与小七相遇的情景。

    只是林睿并没有告诉唐静自己曾为了小七走出了村里与外界的屏障，许是怕被唐静责骂，亦或是不想让唐静担心。

    唐静知道事情大概原由后，并未继续向小七询问其它，只当小七是陆湘远所说的应是被吓着了。

    望着眼前这比自己孩子还小的稚童，这衣衫褴褛的模样。

    在外面一定吃了不少苦吧，唐静心里默默心疼。

    唐静弯腰牵起了小七的手轻声说道：“不怕了孩子，在你想起自己的家在哪里之前，这里就是你的家了，跟阿姨进屋吧，屋里暖和。”

    我的家、、、小七心中微颤，被唐静牵着的手仿佛有点僵硬。

    “娘亲，快给小七换身衣裳，还有姜汤，得了寒病可不能拖延，小七可是才七岁呢。”

    很显然在一旁的林睿已经笃定了小七的异样都是因为寒病导致的，只有娘亲煮的姜汤可以把小七的病治好了，毕竟他更小时候得了寒病就是喝了娘亲煮的姜汤才好的。

    “好的好的，娘亲这就去。”

    唐静看了看林睿又望向小七轻笑道：“走吧小七，姨给你换身干净衣裳，再喝碗姜汤暖暖身子。”

    小七依旧面无表情，双眼怔怔的看着前方，只是被唐静牵着的手并未有反抗抽离的意思。

    唐静见状纤手微微用力，拉着小七慢慢的走进木屋。

    林睿呼的一声窜到了唐静和小七前方，他跑到客桌旁从客卓底下拉出一张细板凳指了指板凳道：

    “小七你先坐着，我去厨房帮娘亲生火煮姜汤，哦，对了，我要先给你拿一套我的衣裳。”

    说完林睿就要往自己的房间跑去。

    “还是让娘亲来吧，你在这陪陪小七，毕竟他是第一天来家里。”

    唐静微笑着伸手拉住林睿，她明白林睿多年来第一次遇见同龄之人心中定是欣喜和好奇，恨不得把自己这些年的所见所闻都与眼前同伴分享一二，哪还会有心思再做其它。

    林睿心中挣扎片刻，却到底也是孩童心性，他挠挠头对着唐静道：“嘿嘿，娘亲真好。”

    、、、、、、

    这半月时间里，小七多数时间都处在木讷失神的状态。

    直到第十天的时候，林睿从自家菜地抓回了一只山兔，当唐静从厨房端出一锅兔rou时，小七的目光终于开始明亮了起来。

    那一晚林睿和唐静第一次看见小七对食物产生了兴趣，仿佛曾经的小七只是一副躯壳，如今的他终于拥有了灵魂。

    在看到小七吃完了一锅的兔rou后，唐静欣慰的摸了摸小七的脑袋。

    林睿更是开心无比，猛的抱住小七开怀到：“原来我们的小七爱吃rou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呢，我以后天天给小七吃rou。”

    被林睿抱在怀里的小七小眼睛转了转，又抿了抿嘴唇，似乎有一丝满足。

    其实往常林睿偶尔都会去村边附近的林子里抓一些山兔野鸡之类的小兽来改进一下家里的伙食。

    只是自从小七的出现，林睿的心思都放在了小七的身上，林睿也就没再去过林间，那天的山兔还是因为跑进了自家的菜地被林睿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抓到的。

    林睿很感激那只山兔，尽管山兔因为他而丢了性命、、、

    自从知道小七爱吃rou，村子附近三里地的小兽们可算是没有了往日的宁静。

    为了每天都能有所收获，林睿也是想尽了办法。上树刨坑，蹲点下套无所不用其极。

    如今的小七脸上已经有了些许神采，双眼也不再像从前那般空洞。

    林睿偶尔作弄下，小七也会回复几个生硬的字语，每次都是逗得林睿开怀大笑。

    今天林睿与小七相识已是半月之久了。

    苍茫山脉，无尽江河，幽幽岁月里千万年的时光都只是沧海一粟罢了。

    当夕阳余光洒进这个万里山脉唯一的村落时，木屋里似乎更加温暖了。

    “地...薯...rou...一...起...吃。”

    “唐...姨...也...来...吃...rou。”

    生涩的童音此刻却如同斜阳下林中的微风声，悦耳动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