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冷光散去后，林群发现自己正身处在某幢封闭的建筑内。

    显然这里并非是落羽家的书房，头顶的吊灯消失不见，前方的空间笼罩在黑暗当中，身后抵着厚实的墙壁，墙面斑驳不堪，林群伸手去碰，只摸到一手的灰。

    “——青色的光芒啊。”

    还不等林群打开手机屏幕，落羽早已点亮星石向前走去。幽暗的光落在视野里，像极了坟地里飘零的鬼火，但女孩没有害怕。林群忽地有种直觉，这里不再是现实的城市了。

    光亮映照出一张书桌，桌上堆着纷乱的纸，看得出曾有人在这里大量翻阅过资料，墨水瓶打翻了，内里的液体早已干涸。奇怪的是，纸张表面完全空白，没有字迹。

    林群正想发问，却听见落羽小小的惊呼声，她把星石的光挂在空中，拿起桌上的纸。

    “看来我们找对地方了。这些……都是mama留下的。”

    “能看出来吗，在我看来就是普通的白纸。”

    落羽点头，拿起星石在纸面擦过。如同墨汁流淌般，纸上开始浮现出一个又一个工整的文字来，林群凑过身去，只见到大量形似建筑平面图的图案，旁边都附着说明。

    “这是用特制墨水书写的内容，只有在星石的光下才会显形。小时候mama教过我，但可惜再也找不到这种墨水了，据说古时遗迹里可能还有，制作方法已经失传了。”

    “上面画着的，是哪里的地图吗？我这个角度看不太清。”

    “稍等。”落羽把稿纸转过来，“好像是很多建筑的内部结构，不知道是哪里的。”

    “这里标上了议会的文字，这条长长的路线旁边写着老街，还有学校和……”林群从女孩手里拿过纸张翻动着，“都是城市里的场所啊，难不成这其实是明洛市的地图？”

    “有可能。”落羽露出若有所思的模样，“失踪前的那段时间，她经常在城里到处跑，还拍了很多照片回来。不过，把这些建筑的平面图画出来有什么用呢？”

    “明洛市的地图随便找个书店都能买到，就算想要了解这些场所的内部构造，去网上查查资料，找几张照片也基本能还原出来，不至于单独摹写一份，还特别使用这种珍贵的墨水，就像是不想给无关的人看到……”林群也搞不懂，“你先带着吧。”

    落羽将稿纸折好，重新拿起星石的光。前面还远远望不到头。

    “至少可以确定mama确实来过这里，或许被藏起来的那些东西也在这。不过，这样又有新的问题。”落羽皱起了眉，“这个地方，我爸应该进不来才对，他没法使用星石。”

    “可能是跟着进来的，就像我这样？”林群尝试提出假设。

    但落羽摇摇头：“他非常不喜欢星石，不想扯上任何关系，他只在乎权力，而星石这种明显与现代脱节的东西，会对他的政治生涯造成负面影响，是他往上走的障碍。”

    “会选择和mama在一起，也只是看中了她作为名家的威望。在mama失踪后，他就极力反对我使用星石，把相关资料都藏了起来，丝毫不考虑传承是否会中断。他不在乎。”

    女孩把星石像灯笼那样提在手里，喃喃自语道。

    “……名家，是指继承星石的家族吗？”

    “嗯，星石会优先选择有血缘关系的后代作为继承人，执掌星石的家族被称为名家，在过去，名家在这片土地拥有非常高的地位，相当于是地方领袖了。”

    林群回想起落羽家的大房子，果然她的出身并非普通。

    但他同时注意到了少女话语中的漏洞，既然星石选择了她作为新的继承人，那只能说明前任拥有者已经不在了，落羽始终称为失踪，背后的真实意味她应该明白。

    “我知道你的想法。”落羽突然开口了，“我知道的。”

    “……没事。”

    “星石的继承者只能有一个人，我很清楚。mama失踪后的那天早晨，醒来发现星石躺在手心里，我就明白了。但我相信她没有死，还在城市的某个地方。”

    “我想找到她，或者……至少我要承担起她的职责，作为继承者的职责。”落羽说道，“所以我必须变得更强，不仅要从那个地方活着回来，还要保护这座城市。”

    林群没有回话，这种时候说什么都会显得轻浮，尽管先前就觉得落羽并非像表面看来的那般柔和，但这些也不是无忧无虑的自己所能体会的重量。他想了想，自己有什么必须完成的事吗？好像没有，保护绘空可能算是，但绘空才不会希望被他保护。

    “小心！”

    还在胡思乱想的林群差点被地面的突起绊倒，踉跄好几步才保持住平衡。回过身去，脚下伸出来的是一只白色的骨爪，指关节还在不住蜷动着。

    林群连忙把裤脚抽回来，远远跳开以防还有变故，但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从地上摸起半块碎砖扔过去，在骨头表面砸成了粉末。

    “这是什么啊？是没见过的怪物么。”

    “我看看。”落羽蹲下身子，缓慢朝着骨爪移动，裙摆垂到地面沾满了沙尘，“不像是怪物，至少没有主动攻击的意图。像是从地里长出来的，很奇怪。”

    女孩取来硬纸卷，用力捅了捅骨爪的手心，没有反应，手指的活动也没有变化。

    见到没有危险，落羽的胆子大了起来。她唤来星石，径直垂在骨爪正上方。

    这次终于出现了结果。仿佛感受到光照那样，骨爪开始剧烈颤动起来，手指完全伸展开直至关节都快脱臼，指尖笔直对着星石的方位，像是要把光芒整个抓在手中。

    “我想起来了。”落羽若有所思地说道，她cao控星石不断在空中变换位置，骨爪也随着反复调整朝向，星石离得越近，挣扎的力度就越大，要不是被牢牢钉在地面上，林群感觉手爪的主人都要破土而出了，这同时也让他觉得有那么一点点可怜。

    “以前听mama说过，这座城市有自己的使者，就是由白骨构成的，只会对星石或铭印起反应，在古时经常被当作检验身份的办法。”落羽随意摆弄着星石，骨爪还在不知疲倦地追逐青色的光。“不是有这样的传说么，判断女巫的办法是扔进河里，是否真的拥有星石或铭印，最简单的标准就是把他们丢给使者。看来就是指这个。”

    “要是被抓住，会变成什么样？”

    “不知道。谁知道呢，至少我没见人被抓住过。”落羽站起身来，重新收起星石，“说不定什么都不会发生，也说不定会得到很厉害的帮手。你看，它不是很听我的话嘛。”

    林群耸耸肩，对女孩的话不置可否。至少从目前来看，这个所谓的使者没有对他们构成威胁，并且这里是落羽母亲的秘密空间，按理说不会有危险。

    “它们不是凭空长出来的吧，不可能到现在都没有目击报告。”

    “不会。使者只能在特定场合出现，或是响应召唤而来。具体方法，我也不知道。”但落羽眼中闪着兴奋的光，“既然它出现在这个地方，前面可能就有cao控的办法！”

    还没等林群开口，落羽已经将星石的光芒放至最大，快步向黑暗走去。

    只能跟上去了。林群跨过骨爪，顺势在心里为这位埋在土里的使者默哀了几秒。

    要是真有控制的方法，林群没法想象它会被落羽戏耍成什么样。

    不过，目前有两点可以确定了——

    这里不是现实的城市，否则没法解释为何使者会单独出现。

    以及……至始至终，这根骨爪都没有对自己产生任何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