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隼深吸口气，推开了身前的厚重木门。

    薄淡的香雾从缝隙间弥散开，像隐秘的私语般在耳畔萦绕，隼记得很清楚，从踏进会堂的第一天起，这股气味便再没离开过自己，好像化为无数不可见的颗粒紧紧粘附在全身，即使换掉所有衣物也没法消去。

    后来他才知道，这是九重葛的香味。关键时刻能救人性命的神奇物品。

    “都到齐了。先坐吧。”

    苍老的嗓音在长桌尽头响起，隼抬头望去，龙头坐在那里，神色依旧凝重。

    隼找了个远离香炉的位置坐下，前段时间才帮云雀用过这种灰白色雾气，同样的味道让他觉得有点烦躁，他反复摩挲着红檀木制成的桌面，好让情绪平复下来。

    隼很清楚，今天要讨论的是星石的事。

    “候鸟事务所提交的报告，相信各位话事人都看过了。其余事暂且不提，时隔近十年，星石重新在城市里出现，还杀害了组织的成员。不知道各位有什么看法？”

    “我看报告里写的是青色星石，这个情报是否准确？”

    龙头的右手侧，戴礼帽的女性开口了。

    “我确认。”隼回答道，“从战斗方式到防护的外观，都可以证明这个结论，不会有错。”

    “此外，年龄也符合我们的猜测，看起来只有十几岁，还是个学生。”

    隼的话语落下，会堂里顿时响起嘈杂的讨论声。

    “……青色星石的前任继承者，但凡资历老点的话事人应该都清楚。”龙头不紧不慢地说着，现场迅速安静下来，“在座不少人都和她打过交道，对那颗星石的能力并不陌生。”

    “就是被称为最优秀的星石继承人的那位？我在夜里见过她。”说话的是隼身侧的年轻男性，来到这张长桌还不久，“当时我还没加入组织，差点死在怪物手里的时候，曾被她救过。她展现出的强大实力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青色星石司掌生命，通常的攻击方式以召唤和改变形态为主，听起来简单，实际用途远远不止这些。在过去的时代，青色拥有最崇高的地位。绝对不容小觑。”

    “可问题是，那个继承人已经很久没有露面了。”这次发言的是龙头左手边，面容苍白的男性，“近十年过去，没有人再见过她。我们都认定她已经死去。”

    “星石会优先在直系亲属中寻找继承者，候鸟遇见的那个，应该和她有血缘关系。”

    龙头敲了敲桌面，重新看向隼。隼点点头。

    “我把见到的所有战斗情报都写在报告里了，可以自行查看。”隼从口袋里掏出那根装着青蓝色光芒的试管，竖立在桌上，即使过去了这么多天，其中的亮度仍然未减，“这是在现场收集到的，经过缄默者检定，确认是青色星石的光，可以作为后续搜寻的依据。”

    隼朝身后招招手，立刻有侍者过来取走试管，放到了龙头面前。

    “我们当真要和星石的继承者为敌么？”坐在后方的小个子男性问道，“很少会有铭印能和星石对抗吧，不管在强度还是能力的层级上，我们都要落后。这是事实。即使保有星石的三大名家始终看不起铭印，但这么数百年过去，沉醉也从未和他们起过正面冲突。”

    “你的意思是，任由那个继承者杀死我们的成员？”

    “候鸟的报告里明明写着，是那两个人违反规定擅自行事，最后才被杀的，是他们引火上身。再说，我们也不必为两个无关轻重的外围人员报仇吧？”

    “死去的还有藤雀。”隼冷冷地说，“除我以外，她是候鸟资历最老的成员了。”

    “那也不至……”

    小个子男性还想说点什么，但看到隼的眼神，又默默闭上了嘴。

    “依我看，还是有采取行动的必要。”戴礼帽的女性双手交叠在桌上，“星石的重新出现是大事，我们有必要详尽调查新的继承者，为将来考虑。”

    “如今占据星石的名家近乎失去踪迹，另外两颗星石也从未露面，这个少女是我们仅有的线索，就这么丢掉未免太可惜。我们没有和名家敌对过，但谁都没法保证，在将来不会有这么一天。是吧。”面容苍白的男性说道，盯着隼露出轻笑。

    “星石的层级或许确实比铭印要高，但我们有独特的优势。我们有各位话事人在。而星石只有在原主死去后才会转移，就算名家全部出现，也只有三位继承者。”

    “我同意王蛇的观点。”隼重重地吐气，鼻腔里满是香雾的味道，“我才和那个少女交过手，还很稚嫩，没什么战斗经验，也不懂得观察局势。现在是我们的机会。”

    又是细密的议论声响起，隼知道他们在怀疑自己的实力。

    “差不多了。”龙头抬手，示意会堂安静，“各位说的都有道理，但有件事，希望在座的话事人能明白。占有星石的名家为何逐渐走向消亡。”

    “星石的力量神秘而强大，在这点上，我们拥有的铭印远远不如，但也正是这份傲慢，让他们没法适应现代城市。名家不懂得如何在城市生存。现在早已不是信仰的年代，不是展示神迹就能换得服从的世界，这个社会崇尚的法则是等价交易，是表面的公平。”

    “这也是我倡导沉醉向事务所转变的缘由，我们不该是藏在暗处的秘密组织，而要参与到城市的运转中去，南区只是开始，铭印会随着死亡而消散，但秩序是永恒的。”

    隼有点意外，他很少见龙头会发表如此长篇的言论。

    “说回这件事。星石，尤其是青色星石，重新在城市出现，这是我们的机遇。我会安排人员专门调查这件事。”龙头的目光在座位间逡巡，似乎在等有人主动请愿。

    “我来处理。我和那个继承者接触过。”隼说话了。

    “不行。”老人摇了摇头，“我知道你和藤雀的关系很亲近，复仇心容易坏事。”

    隼默默低下头，他知道自己真正的想法是什么。

    “……荒犬。就交给你了。”

    先前的小个子男性忽然被点到名，惊讶地张开了嘴。

    “我相信你不会和对方起冲突，适合做调查。”老人点点头，“有问题么？”

    “没有……”

    名为荒犬的男人连忙应允。

    隼关上厚重木门的时候，会堂里已经没有人了。

    “怎么，看你的样子不太开心，不满龙头的安排吗？”戴礼帽的女性从墙角的阴影走出来，细高跟在地毯上没有留下任何脚步声，“还是想亲手杀掉那个人？”

    “我向来尊重组织的决定。”

    隼没有多理她，径直朝出口走去，但覆着黑纱的手臂抢先拦在了他身前。

    “海萤，我还有事要处理。”

    “我觉得，荒犬不会按龙头的吩咐去做，或许你还有机会，再说，他也打不过你。”

    说最后一句的时候，她近乎贴到了隼的耳边。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组织严禁内部战斗，这是规矩。”

    默然站立了会后，隼拨开了海萤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