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明洛市的面积并不算大，即使在一线城市中也属于偏小巧的那种。沉河慢悠悠地从市区中心穿过，和纵贯南北的铁路共同将这里分为四块区域，尽管不会在地图上标明，但明洛市的居民都习惯用各自的属区来互相称呼。这是座尊重传统的城市。

    东区临海，沉河从这里汇入汪洋，高楼与现代住宅林立，远远就能看到威严的城市议会大厦，是明洛市最为繁华的区域。与之相对的则是南区，那里曾是人口最密集的区域，可惜在城市变迁的进程中逐渐冷清下来，没有像样的企业，学校和医院等设施也搬到了新开发的地区，人群便自然而然地散开了。如今这里只剩下没什么生气的破旧居民楼。

    以及到了夜晚便见不到行人的巷道。城市居民都知道那是个危险的地方。

    “所以呢，我就把店开在了东区，要是在南区营业，怕不是要连命都赔进去了。”

    “你不是在组织里挺混得开嘛，还怕这个。”

    “哎，你加入的时间还短，很多事情不清楚。来，你点的龙舌兰日出。”

    褐尾接过酒保递来的高脚杯，摘去吸管，仰头全部喝了个干净。

    “怎么，心情不好，又被隼骂了？”

    酒保笑眯眯地俯下身子，望向对面的褐尾。他的真名早已没人记得，现在大家都称呼他为赖蒙，曾是沉醉最有名的武斗派话事人，退休后在这里经营着一家名为“慢船”的酒吧。

    酒吧开在地下，永远都放着爵士乐，临近傍晚才开张，过了凌晨便准时停业。

    店里的酒客大多是组织成员，但赖蒙绝不允许在这里进行谈判或是交易。

    喝酒就该有喝酒的样子。赖蒙作为话事人从不马虎，在打理店铺方面也极为擅长。

    “岂止是骂，都直接把刀搁我脖子上了。不过也是我不好，我活该。”褐尾放下杯子，脸色早已泛红，“我没保护好云雀姐，我差点害她死掉了。”

    “那确实要骂。隼的脾气你也清楚，把同伴看得很重，云雀都跟了他多久了，要是因为你出了事，他肯定没法接受。”赖蒙擦拭着手中的酒杯，眯起独眼确认是否还残留着掌纹，“说归这么说，要是你哪天遇到危险，他还是会来救你的，这点我清楚。”

    “前提是，他还认为我是同伴。”

    “最近组织缺人手，不会轻易踢掉你。”说到这里，赖蒙似乎想起了什么，“听说南区的巷子最近不太平，有不少人被吃掉了，你知道出什么事了么？”

    “青色的星石出现了，杀了外围的几个人。不过听话事人的意思，藤雀……也是那家伙杀的。除外，还有普通的居民失踪，话事人让我们当心点。”

    “青色的星石……杀了藤雀？”赖蒙反复揣摩着这几个词，“有点可疑，星石都多久没在城市里出现了，就算还有继承者，也只是个学生吧，能当着隼的面杀了藤雀？”

    “是缄默者鉴定的结果，再说对方都承认了。对了，我们那天在夜里见过她，是个女生，年纪比我小，隔太远没看清长什么样。不过确实打不过隼。”

    “组织里，能正面赢过隼的也没有几个。罢了，这事和我也没关系。”

    赖蒙回到吧台后的酒柜，默默审视着自己的收藏。

    “多说句，现在的组织可是今非昔比了，隼说的没错，为了职责丢掉性命，不值得。”

    “什么意思？沉醉不是，铭印持有者结成的团队么，为了共同活下去……”

    “呵，还这么觉得的也就只有隼了吧。他真是单纯的无可救药。”

    褐尾有些醉了，没听清后面赖蒙说了些什么，只注意到有个女孩坐在了自己身旁，穿着白色的小裙子，在酒吧昏暗的灯光中尤为显眼。当然，也可能是褐尾太过在意了。

    “老板，再拿点冰块！这种酒要是温度太高，口味可就变啦。”

    “真懂啊，好，我去冰柜里拿，稍等会。”

    “……不用。让我来，我能解决。”

    褐尾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朝女孩伸出手，猛地在虚空中握紧，再陡然松开。

    啪嗒。晶莹的冰块掉落在杯中，褐尾满足地拍了拍手，将酒杯推了过去。

    “加冰的特调，这杯我请。”

    “哇，这是什么魔法吗。谢谢你哦，嗯，我觉得你很厉害！”

    女孩小小地鼓着掌，弄得褐尾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真是个长不大的孩子，要还这样，迟早惹出事来。”

    赖蒙站在吧台后，默默叹了口气。

    城市西面是环绕的群山，地势偏高，林地繁茂，相较喧嚣的市区而言无疑生活节奏慢了许多，因此有许多乐得清闲的人们在这里居住。西区也是传统保留得最为完整的区域。

    古时的许多传说便是从这里发源，逐步扩散开的。譬如那个星神创世的神话。

    要问为什么，因为这里是距离天空最近的地方。

    “……因为在过去的人眼里，星空是最神秘的场所。那里蕴藏着全部秘密。”

    店长煞有介事地讲解着刚收来的古董，铃兰微笑着立在旁边。

    “这个项链名为星之瞳，据说是星神的眼睛幻化而成的，你看，多亮啊。”

    “所以店长真的相信星神的传说，以及那个神真的有留下什么东西咯？”

    “当然，否则的话，这么多宝贝都没了出处，可该怎么卖啊。”

    意料中的答案。林群觉得问店长这种问题的自己也很蠢。

    “不过既然有记载传世，总归是可信的吧。”铃兰忽地接话了，“我不敢说神话是否是真的，但抱有敬畏心准没错。这样无论如何，至少都不会受到神的惩罚了。”

    “但也不会得到奖励呢，如果那个神存在的话。”

    啧，哪来的奖励，反而摊上了大堆麻烦。林群在心底偷偷嘲笑自己。

    “有件事要跟你们说下。我可能，这段时间都没法来店里帮忙了，最近学校有点事。”林群挠了挠头，感觉有点愧疚，“要是缺人手的话，可以重新再招个。”

    闻言，店长放下手中的古董，眯起眼望过来。

    “笑话。你看我们店像是缺人的样子吗，我们是人太多了，生意太少！”

    “……这是在说我是多余的吗？”

    “哎，你别听他胡扯。他就是想说，即使你离开段时间也没关系，什么时候处理完了，再回来便是，我们都没有把你当作店员看，就这么坐着聊聊天也挺开心的。”

    “毕竟不用付你工钱，只需要在实践证明上盖个章就好。”

    店长继续咕哝着，重新翻动起手中的那枚硬币来。

    “你不说话，也没人会觉得店里冷清。”

    铃兰举起拳头，在店长的头上再次敲了敲，咚咚作响。

    林群望着眼前的场景，只觉得很温馨，自己的父母已经许久没有回家了，除了绘空外，在家中甚至都没有其余人可以说话。这样日常的互动，在他看来很难得。

    这时，铃兰却忽地拉住了他的袖子。

    “……林，那个女孩子，是来找你的吧。我看她站在外面有会了。”

    “嗯？”

    林群回过身去，看见落羽站在石板铺成的老街上，白色的小裙子衬得身形格外灵动。

    见林群发现了自己，女孩笑嘻嘻地朝这里挥了挥手。